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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呵呵,乡下丫头,叫什么常乐,还是二丫好。”春杏自顾地说着,显得无比娇弱弱地任凭身边的小丫头扶着进了屋,也不看常乐瞬间冷掉的脸,转头说道,“二丫记得等下来找我。”
    “不了,我家里还有事呢。”常乐气呼呼地回了家,跟同伴显示自己新名字的热情一下子浇得透透的。
    杜氏笑笑,也回了家,真弄不清楚柳妹子,女儿作妾有什么好显摆的,亏得平日里看着还那么精明,年轻时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应该最是清楚里面的腌臜,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不管杜氏怎么想,柳氏看着如今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的女儿,只觉得自己多年的心愿都达成了,当年她正值花信之前,跟随小姐嫁到侍郎府,可小姐是个善妒的,把侍郎大人抓得死死的,对丫头更是严防死守,稍有露出端倪的人,不是被撵出去便是配给庄子上的小厮。
    幸好她聪明,赶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安份地当好自己的差,这才算是得了个好,许给了当时侍郎身边管家的侄儿,还是个良民,在侍郎府下面的铺子里当二掌柜,等出嫁后,小姐居然让自己脱了籍,同夫君搬到了这后端门,过起了当家作主的日子。
    如今小姐已当了多年的侍郎夫人,越发念起旧情,前段时间说起她所出的公子,娶的媳妇是个不能生的,府里的小妾也都不争气,连个蛋都没下,这才想起柳氏似乎也有个女儿,将人接到府里一看,只见春杏生得清秀,身体康健,不像那些个妖娆病歪歪的女子,看着就是好生养的,当下把人留下来,不过两日便开脸送到公子的房里。
    柳氏心里得意,侍郎府里如今还一个孙辈都没出呢,这自家春杏如果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可是府里的头一份,便是侍郎夫人念在旧情上,也会多有看顾,说不定春杏还能更进一步呢,到时候,自己可不是只剩享福,安安心心地当个老夫人。
    想到这,越来的得意起来,那杜氏以前仗着和侯府订了亲,可没少在自己跟前显摆,如今她家大丫头丢了亲事,而自家的春杏在侍郎府里正得宠,两下一比较,心里畅快不少,往日的怨气都烟消云散。
    她穿上崭新的衣服,小丫头扶着娇贵的春杏,母女俩人往洪家的院里走去。
    莲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二丫口中的玩伴,只见她脸上如涂了白灰般,眉毛画得老高,满脸的艳俗,扭腰摆臀走进院子,见到人都在,故作矜贵地皱下眉,似乎头次见洪家的样子,眼里分明带着明晃晃的嫌弃,看到这,莲笙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见着洪家正堂里摆着香案瓜果,柳氏正疑惑着,杜氏喜滋滋地说道,“今儿我们家莲笙的订亲的人家要来下聘呢。”
    柳氏撇下嘴,挥着帕子掩住,看着站在杜氏身边如花般水灵的姑娘,开口道,“莲笙丫头也在呢,我说莲笙啊,这女子在娘家做姑娘时,名声最是金贵,才能嫁个好人家,像我家春杏就是,平日里安安份份的,也不招汉惹闲的,便是侍郎夫人都夸她知礼懂事。”
    杜氏刚还笑着,一听这话,脸就冷下来,“这知不知礼的,谁人知道,再说一个妾室,不安份就等着被主母提脚卖掉,我家莲笙比不得你家春杏,这正头娘子操心的事多了,哪有你家春杏闲散,平日里还能回娘家串个门子。”
    “哟,正头娘子?哪家啊,下脚挑夫家的正头娘子操心的事就是多,柴米油盐的,可不得要事事精打细算,哪像我家春杏,走哪都有人侍候着,凡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动动嘴吩咐下人就行了。”柳氏上下嘴皮子一翻,话说得极溜,哼,事到哪今杜氏还嘴硬,看莲笙能嫁什么好人家。
    春杏朝常乐一招手,“二丫,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朵朱红色的绢花,款式老气不说,颜色也不新鲜,施舍般地看着常乐。
    “你这花太老气了,我才不戴呢,这颜色是姨娘们才戴的,我如果戴出去会被人笑的。”常乐早就一肚子气了,这春杏娘一来就贬低自家的姐姐,凭什么还要给她们好脸?
    这番说得把春杏气得跳脚,“你……你知道什么,宁做富人妾,不为穷汉妻,等你以后嫁个粗汉子,就知道里面的苦了。”
    柳氏也不干了,这杜氏心胸也太狭隘,不能因为她家大丫头如今落魄就如此编排自家的姑娘,“杜姐姐,不是我说,你这教女儿也太松散,一个个的举止不端又多舌,哪能嫁什么好人家。”
    “我家的女儿我自己心中有数,便是再吃糠咽菜,也绝不许她们做妾,最近家中事多,我就不多留柳妹子了,请吧。”杜氏冷冷地将两个女儿拦在身后,对着柳氏往门口一指,既然百般看不上我家,那还赖在这里不走做甚。
    柳氏心中暗恨,事到如今这杜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当下脸一拉,“哼,杜姐姐,话可别说得太满,只我这人不计较,若是你以后手头拮据,我倒是会不计前嫌,出手相帮。”
    “那倒不必,我家世代清白,万没有和做姨娘的交往的先例,柳妹子只管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是哭是笑外人还插不上嘴。”
    杜氏将柳氏两母女请出门外,那柳氏脸阴得能滴水,本以为今天能找回场子,万没想到杜氏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春杏盯着莲笙的脸看了半天,心中越发恨恨,不就是长了一张招人的脸,就凭那个臭名声,看她要嫁个什么人家,前段时间她可是听说那荣虎都上门了,要不是突然横死,只怕现在早就是那恶霸手中的玩物。
    这样的相貌,无论哪个汉子娶了都是护不住的,迟早都不过是做妾的料,她倒是要看看,真到那一日,谁还敢笑话谁!
    两母女走出门来,也不急着回去,慢悠悠地在路上等着,柳氏心里下正气着,倒是要看下那杜氏给自己谋了个什么女婿。
    只见前方出现一行队伍,为首的人手里抱着两只活的大雁,走近一瞧,原是那霍夫子,只见他一身紫金长袍,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行走间无风自动,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
    待看清他情中的大雁,柳氏不由得咋舌,那大雁通体雪白,竟是罕见的天山雪雁,此种雁极为稀少,便是皇宫贵族也不见得能拿得出手。
    后面一行男子抬着十来个紫檀木镶金饰的箱子,浩浩荡荡地走往洪家院子走来,柳氏早年跟着侍郎夫人也算是有些见识,看到如此的东西暗自心惊,这后端门谁家会有此般的手笔,便是那侍郎府里,都找不出如此精美名贵的箱子!
    第22章 下聘
    柳氏正诧异着,见人往洪家走,她顿时有些黑脸,刚才肯定是自己看走眼,一个坐府的夫子,能拿出什么大不了的聘礼,寻常人家常用大鹅代替大雁,那霍夫子手里抱着的肯定是白鹅而不是什么雪雁!
    另见那抬着箱子的汉子们轻松的脚步,料想里面装的东西不多,说不定是多抬几个箱子出来撑门面的,至于箱子更是可以做假,好的手艺人一刷漆作旧,寻常的木料也能变得名贵起来,自己真是多心,错把鱼目当珍珠!
    看他这穿得衣冠楚楚的,还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袍子,她撇撇嘴,装得还像那么回事,哼,死要面子!
    一行人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便错身走过去,气得春杏直跺脚,这些男人真没眼光,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居然没人看,白瞎了他们的眼。
    她恨恨地盯着那前头的男子看,这怕就是那洪莲笙的新夫婿吧,虽长得不如自家公子俊俏,但那轻走如风的姿态,却是要强不少倍,当下便心泛酸醋,眼里的嫉恨溢出来。
    柳氏扯下她,“莫与这群人计较,不过是群乡野汉子,那箱子轻飘飘的,里面说不定是空的呢。”
    春杏见娘说得笃定,也点下头,心情里好受不少,就洪莲笙那烂名声,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若她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虽然抬箱子的人看起来轻松,但那些人行走起来脚尖着地,步履虚飘,分明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杜氏正刚被那柳氏气得有点头晕,厉声地对女儿们说,“我们洪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你们切不可有那攀比之心,只图荣华富贵,而抛去做人基本的尊严,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妾室,若真有此念头,我便当白生养你们一场。”
    “是。”姐妹俩齐齐应声,尤其是莲笙,只觉无比庆幸,若真是遇上柳氏那样的娘,凭着自己的美貌,怕是早就被送了出去。
    待听得外面的敲门声,杜氏将门打开,将新女婿等人请进来,见着后面跟着的柳氏母女,客气一笑,“柳妹子,我们家新女婿下聘来,事情多,就不招呼你们了。”
    说着就将门紧关上,柳氏气得“呸”一声,嫁了个穷夫子,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扭着身带着女儿回家去。
    不一会儿,洪老爹带着宋师傅回来,宋师傅是洪家邀请来做宾客的,前几日还挂心着,不知洪家到底会如何,现在见到一切都风平浪静,莲笙丫头也许了人家,不由得替老友高兴,满心欢喜地跟来。
    宋师傅被请来做见证,只见洪家新姑爷拿出烫金的聘贴,青竹般的双手奉上,洪大虽不识字,但接过后抚着那聘贴下面暗幽书香的婚书,上面龙飞凤舞的字犹如翠竹般坚韧飘逸,他心中酸甜交加,一转眼,大丫头都要嫁人了,自己的女儿莲笙至此就算是他霍家人。
    杜氏捅捅他,他这才用衣袖抹下眼角,慈爱地看着女婿。
    霍风对着洪氏夫妇三鞠躬,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起,“岳父岳母在上,小婿霍氏风郎今聘令爱洪氏莲笙为妻,此后除非黄土白骨,必保她百岁无忧!”
    虽是无起伏的语调,但身在内屋的莲笙却莫名地想流泪,她盯着自己白嫩如玉的手指,脑中浮现的是上世自己最后的那段日子,她身竭体衰地躺在塌上,看着窗外的玉兰树叶一片一片地落下,幽幽地叹气,感慨着何时才能见那满树的玉兰花开。
    不出两日,她甫一睁眼,便见房内那一人高的小树,上面白玉般的花苞盈满枝头,满室暗香涌动,她惊喜地要汲鞋下地,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过去,她伸出皮包骨的双手流恋地抚着那花瓣,侍候的老宫人不经意地提一句,这花是摄政王送来的。
    当时,她只不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心中感谢他的照顾关怀,并未多想,如今听着他这话,仿若混沌散开,云去雾远,前世里自己居然从未注意过他的深情,上苍厚爱,让她穿过那碧落黄泉,重活一世,是否就是为了成全他的一番痴情!
    洪氏夫妇见他言之切切,都满意是点头,那宋师傅也在一旁微笑颔首,洪家的女婿是个有担当的,仔细瞧着那霍夫子果然气度不凡,心中一惊,暗自赞道不愧是在大户人家坐堂的,这气度就是比别人强,待无意间扫到他头上的玉冠,吓得他差点碰翻茶水。
    那玉冠通体玉白无瑕,细如凝脂,温润通透,一看就是阗田产的上好白玉,这还罢了,真正震惊的是它的雕工,做为一个多年的玉雕师傅,他一眼就看出那玉冠上如缠花般地雕着一条四爪金龙!
    古往今来,除了皇子王爷,谁敢佩龙饰!
    宋师傅晃了晃头,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夫子,许是注意到他的失态,那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带着警告和安抚,他马上就明白,此人并不欲声张自己的身份,可怜他一介平民,何时见过真正的龙子凤孙,只将自己发抖的手死死地按住,好半天才缓过来,站直身体当个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