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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没事,有点不舒服。”
    家里那张沙发床睡李不琢足够了,关璞高她十公分,躺上去稍显拥挤。她曲腿盖上被子,朝李不琢努努下巴,“我待半个月,付你房租。”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负担不起半个月。”李不琢翻翻眼皮,上扫的眼尾透着一丝狡黠,“不过我早上起不来,你要是可以……”
    “行,我做早餐,收拾屋子。”
    关璞有双巧手,自小烧菜煲汤不在话下。她爸关磊还在当保安的时候,她中午回家自己做饭,上学路上绕过去专门给他捎一份。
    李不琢当然尝过,赞不绝口,思忖她将来要是嫁人,肯定是婆家赚了。
    *
    特意调了七点的闹钟,早晨李不琢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关璞在餐桌边摆放碗筷。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一定能和关璞愉快相处。
    “早。”她穿一身蓝色格纹家居服出去,边伸懒腰边打招呼。
    关璞神态自若地回一个“早”,往旁边靠了靠,眼前是一桌子丰富早餐——肠粉、白粥、小笼包和一碗泡菜。
    “煮了两个水煮蛋在锅里,不过你这好像没有牛奶。”
    李不琢平时来得及就去酒店的员工餐厅吃早餐,来不及则路上买块三明治对付,没那么多细致的讲究。冰箱以冰淇淋和水果为主,有鸡蛋已经算稀罕,牛奶自然不消说。
    关璞搬开椅子,看向李不琢,“昨晚太仓促没准备,这些都是外面买的,明天再给你做。”
    “你出去过了?”
    “嗯。”
    碗里盛着泡萝卜和洋姜,是李不琢上次和她一起做的。洋姜还拌了点剁椒,辣味强烈地刺激味觉,十分下饭。冬日的晨光铺满窗台,窗框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电视墙旁边那株琴叶蓉依旧绿的十分精神,空气弥漫着热腾腾的鲜香。
    “为什么你非得进华澍?”白粥烫口,李不琢边吹边问。
    “国际声誉,五星级,可以得到很好的锻炼。况且我手上有些人际资源,很适合公关部。”
    李不琢笑了,“你那天就这么对戴品妍说的?”
    “当然要比这个好听多了,吹捧自己嘛。”
    说罢她们同时笑了起来,气氛欢愉,好像回到了曾经无话不谈的学生时代。
    这让李不琢有点伤感,她问:“要不等我下班了,陪你去那房子看看,有没有完好的东西。”
    提起这个,关璞面露心有余悸的后怕,但仍强笑着摇头,“没事,我买了保险。银.行.卡身份证和护照都还在,我自己去和房东交涉。反正啊,现在只想赶紧投入新工作,好好表现多挣点。”
    *
    一周后,关璞去华澍报道。那天沈初觉突然打电话给李不琢,说中午一块儿吃饭。
    奇怪,他不是向来奉行“酒店人多眼杂”的铁律,从不轻举妄动吗?
    约的地方倒不是华澍,而是一家高级法国餐厅,从酒店出发还要乘坐六站地铁。沈初觉给她发了一张地图,走哪个出口,绕几个转弯,全都妥帖地顾及到了。
    循着脚下的石板路,她找到那家餐厅。
    就在一楼,面积不大,毗邻一座小花园,墙面被凌霄花和爬山虎占去半边,旁边还有一棵大榕树。市声嚷扰,这里层层叠叠的绿色倒是自成一景,别有趣致。
    餐厅走简约风,纯白墙面,右边是没有围墙玻璃的开放式厨房,食客能够直接看到厨师们在工作台上,专注处理手中的食物,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全都尽收眼底。
    李不琢站在门口朝里望去,一眼看到沈初觉。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海军蓝双排扣条纹西装搭白色府绸衬衫,系一条蓝色领带,别一枚小小的银质胸牌,印有“generalmanager”字样,被两根甘蔗托着——据说s集团创始人当年在马来西亚,靠种植甘蔗开糖厂起家。
    他梳一个简洁干练的背头,像刚开完什么重要会议似的谨严工整。坐在餐桌前,双手托着下巴,也看到了李不琢。
    狭长双眼一眯,朝她勾了勾手指。
    李不琢心里欢天喜地,面子上却还顾及高雅场合淑女的矜持,慢悠悠走过去。坐下后也不看他,盯着边缘微卷的餐盘,上面有些花朵的纹路,看不出是个什么由头。
    “形状是不是很像画册?你这盘子雕的是发财树,我这张是富贵竹。”
    一个没忍住,李不琢笑出声。抬眼觑他,见他眼底敛着温和的光。
    “什么发财树和富贵竹,明明都是花,你少逗我。”她故作忿忿。
    “我想看你笑。你见到我了既然开心,那就笑出来。”
    这人真是……就没办法在他面前藏事!
    李不琢脸颊微微发烫,慌忙用两只手捂住散热,嘟囔着:“也没有特别开心……”转而想起什么,又瞪大了眼睛,“你今天叫我出来,不会就为了拿我找乐吧?”
    “不是。”沈初觉说着,修长手指轻叩桌面。
    这才发现,桌上一共四套餐具。
    *
    五分钟后,戴品妍手肘挎着包走进餐厅,身后跟着关璞。
    “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晚了。”她略微欠身抽椅子,一脸歉意地笑,扭头对关璞说,“你也坐。”
    关璞化了淡妆,一身酒店公关部的制服,向另外两人打招呼:“师兄,不琢。”
    “师兄?”戴品妍先面露惊诧,“你们以前是校友?”
    关璞抿唇,轻轻点头,“是。”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太好了,我还想着一口气全叫出来会不会不方便。”戴品妍笑着,双手把长发拢到身后,“不过也怪我,太懒了,想一顿饭解决两件事。第一件,我慧眼挑中的爱将,今天刚去就帮我搞定了贤达集团年度答谢晚宴的方案。初觉,你知道那个贤达集团有多挑剔,方案定下来我都想给自己放假庆祝了!”
    戴品妍语速快,表情丰富,相处中大概算主导型人格,有把控局面的习惯。话说到一半,她被上餐的侍者打断,眉间一抹急切。
    李不琢趁这个时候朝沈初觉使了个眼色:原来真不是你约我?
    沈初觉淡淡一笑,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以示无辜。
    “第二件嘛,”戴品妍眼珠子转了转,握着小半杯rre干白,向沈初觉抬手,“恭喜你们,将来喝喜酒的时候不要忘了我这份。哎,之前我竟然还怀疑是自己没有魅力,不得不拿你是个独身主义来安慰。现在死心了,我要开始寻找新的爱情。一直想请你们吃饭,抱歉拖到今天才成行。”
    诶?!
    边上有滋有味吃着三文鱼鞑靼的李不琢一口噎住。
    然而沈初觉的回答更让她无地自容,“你有点误会,是我单方面追她,她还没有答应。”
    于是戴品妍看向李不琢的表情从愕然,变为“原来是在故作姿态啊”的玩味。
    李不琢朝沈初觉恶狠狠地剜去几眼,没想到他偏头躲过了。
    关璞倒是镇定自若地叉起鸭肉切片,小口咀嚼。
    虽然是家法国餐厅,但今天的主厨是日本人,菜品便多了几分细腻。像是蚌壳香草汁佐以鳕鱼脆米饼,用青涩酱汁衬托鳕鱼的肥厚鲜嫩口感,料理手法轻盈淡雅。
    李不琢心知在戴品妍眼中,她怕是被牢牢钉上“吊人”和“心机女”的标签了,便化悲愤为食欲,埋头大吃。
    席上大多时候只有戴品妍一个人在说话,从三月份开始的顶级婚宴发表,到推广整合多媒体资源的架构,滔滔不绝。关璞不时应两声,说些自己的见解。沈初觉只偶尔点头,即便说话,也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可李不琢注意到,那几个字要么是问题的要害,要么是戴品妍见解的盲点,常让她哑口无言,需要沉思片刻。
    沈初觉倒一脸的于己无关,闲闲晃动杯里用来搭配鸭肉和牛肉的布根地黑皮诺。
    李不琢挑眉,看来这人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就是太能装。
    于是不动声色在桌下伸过去一只手。
    这家餐厅环境宜人,不见喧哗,只有一片白噪音似的低语。圆形餐桌上铺有白色台布,刚好能盖住食客的腿。
    李不琢的手搭上沈初觉大腿的那一刻,他几不可察地绷紧脸,因为正和戴品妍说话,不好突然停下,便没什么动作。
    她得寸进尺,佯装埋头吃菜,伸长五指嚣张地攀向深处,快意沸腾,得意她们怎么会知道,好戏都在桌子下面呢。
    然而下一秒,她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抬头看向沈初觉的一刹,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的脸全白了。
    第22章
    李不琢难以置信地瞪着沈初觉,面如土色。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十七八的高中生一样,说硬就硬啊。一时半会儿难掩尴尬之色,她慌忙起身,囫囵说了声“抱歉”奔出餐厅。
    沈初觉一张脸铁青,把手里团起的台布重重一摔,欠了欠身也跟着追出去。
    “感情很好哦。”他们走后,戴品妍一手托腮,一手握着酒杯感叹,听上去有些落寞。
    关璞乜着眼睛,笑道:“那两人以前就这样了。”
    之后谁也没说话,突然的安静让她们多少有些不自在,戴品妍招呼:“哎,别管他们,我们吃菜,吃菜。”
    *
    李不琢跑到榕树底下连做几个深呼吸,脑子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哎,怎么就跑出来了?这不是坐实了自己对他有什么歪念吗?而且还显得特别没见识!
    她念头转了又转,没理出丝毫头绪,满心只有“怎么会那么硬呢”。
    “你就不能有点身为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时代女性的自觉吗?”沈初觉不声不响地靠近,突然的一句吓了李不琢一大跳。
    他依旧是那个淡淡的样子,倒衬得李不琢大惊小怪。
    “要有什么自觉?”还在嘴硬。
    “比如,”沈初觉倾过身子,“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偷偷去摸别人的钱包。”
    哈?
    李不琢目瞪口呆地看他从裤袋掏出一个拉链式皮夹,再回想刚才,手感和形状全都对上了!难怪硬得如此不同寻常!
    “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他把皮夹放回去,笔直站着看她,“怎么了?”
    李不琢扬起脸,认真的神情让他生生咽下了“是个流.氓”的后半截。她刘海蓬松,眼尾上翘,妆容散发鲜明的少女气息。
    声音也透着甜:“刚才我们明明一起变脸,我摸到的既然是手机,你为什么那种表情?”
    沈初觉嘴角抽搐一下。
    他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和她为这个问题扯这么久,她还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稍事沉吟,他闭了闭眼,弯腰凑到她耳边,无可奈何地低声说:“我当然,会有感觉……”
    李不琢心中几只蝴蝶扇着小翅膀,扑棱棱地飞。
    她又得逞了,扭头见他发红的耳廓,和染了一点粉色的耳垂,快活地掩嘴笑,顺便递去几个“宝刀未老嘛”的赞赏眼色。
    可沈初觉即刻恢复自若神态,垂眸看她捂嘴的那只手,玉指纤纤。视线上扫,盯着她弯起的眼角,慢条斯理地说:“不琢,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现在笑得开心,将来……可能会哭得很惨。”
    啊?
    李不琢笑容一时凝滞。
    “好了,不吓你。”沈初觉迈开脚步,眼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