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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能不能让我言归正传?你再聒噪我就走了。”
    他悻悻的,“好好,你说,我听着。”
    “昨夜莲师来,劝我不要放弃修行,毕竟千年道行,得来不易。”她轻轻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思量再三,我活到今日,没有欠过别人什么。只有上次去森罗城求那对血蝎,确实占了你便宜。倘或你愿意容我拿别的来偿还,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补偿你;倘或你不愿意,执意要成婚……那我便舍命陪君子,嫁与你,做你的娘子。”
    她说完,半晌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心里便有些凉了。犹豫着看他一眼,上方的人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叫她摸不着头脑。
    “我已经和莲师说清楚了,以往的修行甘愿打水漂,也要同你成亲。”她有点着急,怕他智商不够,转不过弯来,因此说得很直白,“白准,你咧个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结果说完,他把头低下来,和她额与额相抵,“这是你说的,回去就举行婚礼,不许抵赖。”
    她轻轻笑起来,伸出两臂,云一般交织在他颈后,说好,“回去便办吧,反正我的道已经修不成了。”
    “既然如此,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就允许你亲我一下吧。”他的嗓音渐渐低下去,磁石一样吸住她。然后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唇峰轻触,若即若离,那调调,居然有几分久经沙场的老练。
    ☆、第 52 章
    无方被他勾得心痒难搔, 其实论起脾气来, 她应当比他还急一些。
    都已经这样了,蜻蜓点水式的, 也算亲过了么?她不动声色仰起头,他的每一次降落,她都以为会成就一番刻骨铭心, 可是竟没有。他所谓的亲亲, 就是这样而已,亲完了还要观察一下她的表情,见她神色清明, 不甘心地补一记。结果是越补越凉,越凉越补……到最后她的怨念扩张到无限大,他惊异不已,撑着身问:“娘子, 你不觉得甜蜜吗?你应该很陶醉,然后呻/吟两下才对。”
    无方忍不住想骂娘,陶醉?呻/吟?一个吃不饱的饥汉子, 眼巴巴瞅着一桌山珍海味,却只能拿两块萝卜解馋, 这样还能陶醉得起来?他虽秀色可餐,但这种光景下光靠看, 终归是不够的。姑娘矜持,矜持是希望男人主动。结果这男人的主动竟然如此让人败兴,不想天雷勾地火, 就不要来撩拨!她强自忍耐了半晌,终于有些躺不住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她一把捉住了他的后脖颈,“你的乾坤镜里,有没有人形与人形的片段?”
    令主想了想,缓缓摇头,“兽形荒郊野外想战就战,人形时候都躲到洞府里去了,我不能扒人家窗户。娘子你想看人形的吗?我有三十二种动物合集,如果要求不那么高,看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她愤然瞪他,“所以你到现在其实什么都不会,也在这里混饭吃?”
    令主反思了一下,“也不能说什么都不会,大方向上我都明白,因为这是本能啊。”
    所以小细节就不那么考究,他学会了动物求偶时花枝招展的显摆自己,学会了互生好感时彼此嗅嗅熟悉味道。明白自己的要害该往哪里寻出路,却不懂亲吻的精髓是勾勾绕绕。
    无方庆幸,还好自己知识面比较广,过去千年的积淀,也比玩了一万年泥巴的令主强许多。她捧着他的脸,带他与自己口唇相交,然后舌尖在他唇腹上一扫,令主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他像发现了神奇的密宗,唔了声就要张嘴,她趁着这个机会窜进去,把他勾出来,带着戏谑的味道,在他舌上轻啮了一下。
    真是一把辛酸泪,她无比懊丧地想。从南到北,从上到下,哪里有她这么倒霉的姑娘,找了个看似精明的男人,实则连亲吻都要她引领。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穿着花裤衩的令主会是怎样一副狼狈模样,如果洞房也得她主动,这也太伤她的心了。
    好在令主不愚笨,师父领进门后,他就懂得开发创造,把一切资源最优化。
    他尝到了蜜糖的味道,未婚妻是一个巨大的蜜罐子,怎么会这么奇妙呢。他一直以为亲吻不过是唇与唇的问候,没想到里面机关重重,还可以深挖。于是他缠住她,不依不饶。身体某个部位和嘴唇是相连的,抬头、再抬头……他下意识沉了沉腰,听见她惊惶的抽气声,令主觉得自己作为男人,已经大圆满,他终于能让未婚妻神魂颠倒了。
    无方羞愧地想,也许煞的天性里包涵淫/欲的成分,她沾染之后就戒不掉了。居然这么喜欢和他痴缠,喜欢他的脸和身体,还有他的悟性。令主虽然傻,但绝不是无可救药。说真的他还是很聪明的,进退得宜,轻重有度,没有咬得她生疼,也没有磕破她的嘴唇。
    恋恋不舍地推开他,再亲下去要坏事了。他似乎不怎么满意,酡红着脸颊,双目盈然,“娘子怎么了?不好吗?”
    很好,真的很好。她仰在莲蕊上,微微眯缝着眼,抬手抚摩他的脸颊,“记住了,从我这里学到的本事,不许外传。你要是动心思想和别的姑娘试试,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他愉快地答应了,“你放心,我只和你亲。刚才那个……我好喜欢,反正大家感觉都不错,不如顺便洞房吧!”
    他说完就要扑上来,她笑着摇头,“等我正式嫁给你,咱们再谈洞房的事。别整天吵着嚷着,被别人听见不像话。”
    他呜咽了声,像只小兽,退而求其次,紧紧搂住她的腰。这样的幸福,无方没想到自己竟有机会品尝。她一直觉得跳出红尘外,和青灯古佛相伴,就是最大的成就。结果现在两下里比较,终于发现温暖的感情,要比冷冰冰的香烟和四壁诱人得多。她劣性未除,六根不净,看来是修不成正果的,还是和他一同捏泥巴算了。
    自发把自己归入魇都,偶人的幸福也成了她要关心的重点,“魇都上万泥偶,要个个替他们配上伴侣,你还得再花三千年。”
    开封后的令主简直柔若无骨,他尽情地黏着未婚妻,答得没心没肺,“哪个国家也做不到人人有配偶,不说别人就说我,单身上万年,我的痛苦有谁知道?女偶要一个一个捏,能得垂青的先娶媳妇,运气不好的稍晚两年。这种事也得讲究缘分,或者良性竞争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无方静静听着,发现他的手不知何时悄悄攀上了她的腰。她嫌他腻歪,想掸掉他,他却牢牢粘附怎么都甩不脱。她偏头看他,“你做什么?”
    他惊讶地喊起来:“娘子你这么瘦,腰上居然有赘肉。”被她一脚踹过来,轰地一声落进了水里。
    那不是赘肉,是她的元婴袋。煞的魂魄不像人,没有扎实的躯壳做依附。她们有一个小小的皮肉做的口袋,里面存放元婴,如果躯壳毁了,元婴四散,遇见一个愿意收集它们的神人,也许千万年后的某一日,还有重新临世的机会。当然那种几率微乎其微,基本是无望的。
    落进水里的令主倒也自在,镜海水不深,没有泥沙,底部是天然的镜面,他在水里游曳,红袍衬着绿水,很是悠然自得。
    浑身都湿透了,袍子紧贴身躯,那利落的线条和精壮的胸膛,看得她面红耳赤。他抹了下脸上的水,浮在海面上笑得灿烂。浸湿的皮肤,愈加散发出剔透的光泽。他的白净是健康向上的,因此妖娆的耳饰和臂钏并没有令他过分阴柔,反倒有种玄异的,佛性超然的感觉。
    他在水里继续卖弄,“娘子,来呀,这里的水一点都不凉。”
    她坐在巨莲上,耷拉着眼皮,从那一线缝隙里鄙视他。他撩水,浪得人没眼看,边撩边装腔作势感叹:“这时候有壶酒多好!烈酒、美人、红莲、碧海,还有独一无二的本大王……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她叹口气,把燥热和羞耻一并叹了出来。
    仰头看天,镜海上倒有繁星,但在莲火的映照下,实在有些黯淡。令主游过来,两臂搭在莲瓣上,“娘子,你是不是遗憾看不到月亮?”然后抬手一指,一道强光从他指尖迸发,直冲天际。起先耀眼异常,待到了半空中,光逐渐柔和下来,只见细细的银丝绕着圆球流转。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又是他的戏法,他说不是,“那是我的内丹,我花了好大工夫才炼成的。”
    本来他们这族是不需要那种东西的,天生有灵力,本尊就是通行证,到哪里都受人敬仰。他们寿命不长,两千年后或浴火或飞升,那珠子很多余,要了也没用。但他比较特殊,闯过了大劫后随便活,为了赶上潮流,他日夜琢磨弄出了一个内丹,里面凝集了八千年的灵力。因为身后有魇都和满城泥人,万一他哪天必须离开了,这丹朱可以留给他们当遗产。
    人怪,内丹也不一样。无方讶然:“好大呀……”
    令主羞涩地微笑,“当然很大,我满身都是重器,不信你来看。”
    她完全没有理会他,一心一意看假月亮去了。水里的令主很郁闷,他都这么牺牲色相了,她怎么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气恼半天,大声咳嗽,她都不关心,最后他发狠了,偷偷绕起她的裙带一拽,她惊呼,终于扑通一声落进了他怀里。
    这下好了,在水里看月亮也很美。他得意地亲她一口,她狠狠拧他,“我的衣裳都被你弄湿了!”
    湿了好,湿了才能看清底下的风光。令主觉得千言万语化成了咽不完的唾沫,未婚妻的胸脯子被精美的心衣遮挡,视线看不穿,但形状一目了然。他简直想哭,怎么这么好看呢。心里欢喜透了,一把抱起她,托着她的腰臀把她举高,让她俯视他。她怕摔下来,当然下意识攀住他,于是白绫裙浮在水面上,水下两条修长的玉腿勾上来,紧紧缠住了他的腰。
    他仰头看她,如痴如狂,“娘子,你的下巴好圆,像我的内丹。”
    气得她一个爆栗凿上来,他到底有没有常识?从底下往上看,再美的脸也就那样。她眈眈地,“你说两句好话能死吗?重说!”
    “娘子,你的胸脯好圆,比我的内丹还圆。”
    无方已经感觉无力了,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就别指望他能有什么长进了。
    不过一切的不完美,那张脸都能弥补。他膜拜式的望着她,大概举得太高,距离便远了,他的手臂放低,她随之降下来,搂住他的脖子,和他胸贴着胸。两两对望,水珠恍惚看成了热汗,说不出的旖旎和诱惑。她侧过头,和他鼻息相接,彼此都有些迷乱。然而即便在这个时候,令主的陶醉也四外冒傻气。没等她靠过来,他便亲启了唇,像朵任君采撷的娇花。
    此情此景本来应该投入而庄重的,无方却别开脸笑不可遏,把令主笑得一头雾水。
    “你不能这样。”他愤懑不已,“我有那么好笑吗?”
    她连连致歉,“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不小心走神了。水里多凉啊,太凉对你不好,我们上岸去吧,剩下一点时间,可以再做几个泥娃娃。”
    令主怏怏不乐跳上红莲,把她也拉了上来,说今晚和的青泥都用完了,先看看这个女偶成型后到底怎么样,再决定要不要大批量生产。
    “做成了,她就是一条命,如果做得好,皆大欢喜;做不好,害她一辈子,到时候又央求我销毁她,我受不了这种打击。”多年前那个失败的尝试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从此他对制作女偶就格外小心。
    既然如此,无方也不便催促他了,和他并肩躺下来,手牵着手看星空。宁静的夜里,花海无边,就这样也很快乐。
    没有真的想逾越,所以除了亲亲搂搂,发生不了太出格的事。第二天回到魇都,满城的偶以迎接英雄的态度来迎接他,那殷殷期盼的目光,一瞬让令主有些无地自容。
    他站在四通八达的城内主干道上,清了清嗓子,“那个……经过本大王和魇后的通力合作,昨夜第一个女偶已经制成了。”
    他振臂一呼,底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管家代表众偶发言:“主上辛苦了,魇后辛苦了。二位奋战的一夜,是为千千万万城众造福的一夜。几辈偶人盼望一生的壮举,终于在昨夜完成了,从此魇都的历史将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偶们最理想的生活,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娘子,已经快要实现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满城热情高涨,无方瞥了令主一眼,帽兜下的脸上涌起了几分难堪。
    直说就捏了一个吗?这一个还是给别人定做的……令主觉得说不出口。无奈镜海红莲只开五十日,就算今晚赶工期,到时候花一谢,女偶半生不熟也是枉然。他得想个委婉一点的说辞,于是对插着袖子道:“不瞒大家,本大王捏偶的过程中,遇到了一点难题,我与魇后切磋再三,最后才定了终版。因为时间紧迫,又是第一次捏女偶,这次仅仅作为尝试……下次!下次红莲盛开,就可以大规模投产了。”
    这话顿时浇灭了偶人们的热情,大家面面相觑,心里认定令主和魇后的“切磋”,肯定耗光了所有时间,哪里还有闲情捏女偶!他们看向大管家,希望他说句话。大管家承载着殷殷期盼,拱手问:“那么主上,昨夜究竟捏了几个呢?”
    令主迟疑着,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大家齐齐盯了那根手指半天,最后嘁了一声,散了。
    令主很尴尬,大管家很无奈,清早的风吹过来,雾气扑在脸上凉飕飕的。
    这时听见一声高呼,璃宽茶连蹦带跳飞奔而来,“属下把钨金十三城的聘礼完好无损收回来了,主上放心,年代太久远,有的都烂了,绝对不会再有姑娘拿着聘礼来找您负责了。不过此次前往诸城,属下没能见到城主们,据说中土有新君临世,十六城的城主都上那里道贺去了。”
    无方觉得新奇,“南阎浮提向来和中土没什么交集,中土皇帝登基,为什么钨金十六城的城主要去道贺?”
    璃宽茶答得含糊,“据说那个皇帝,是光持上师的意生身。”
    所谓的光持上师,是持明上师的一种,他持咒,能见本性,大多修行成了初地菩萨,一刹那可产生一百个化身,那化身就称之为意生身。初地菩萨入世做皇帝,以前并不是没有过,意生身沾染了俗世的污浊,便有了私心,自成一段机缘,同那位光持上师没有必然的联系了。但意生身最终会成为明君,这点倒毋庸置疑。无方想起上次在草庐前看见的喜旋,到今天算是彻底有了印证。还记得她初生的那个中土小城,就是因昏君执政才弄得灭城,如今出个明君,也不是坏事。不过千年已过,中土离她太遥远,所以提起也无关痛痒。
    “瞿如呢?”她问璃宽茶,“她没有同你一起吗?”
    璃宽哦了声,“顺道经过不句山,她决定回老家上个坟,让我和魇后告假,明天就回来。”
    知道她的去向就不着急了,无方说好,转回身时却对上了心事重重的一双眼。她怔了下,心里惶骇起来,看不透令主满面的阴霾,可他转瞬又冲她一笑,“昨晚忙了一夜,想必娘子累了,我送你回尔是山吧。”
    ☆、第 53 章
    送她回去?回尔是山去?
    无方以为自己松了口, 他便恨不得把她绑进小心台阶殿, 再也不会让她离开魇都了。没想到他竟会主动要求她回草庐,实在让她感到意外。留不留下, 其实都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他的态度。他这种刻意的疏远,让她一瞬有了从炎夏坠进隆冬的感觉, 她莫名有些担心, 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令主说没有,笑得有些勉强。
    “我是想,接下去要举办婚礼, 兴师动众的,城里会很乱。你不是喜欢清静吗,满城乱糟糟的,我怕你不自在……你先回尔是山去, 等到了正日子,我来接你。”
    她满脸狐疑地打量他,他低着头, 深深的帽兜罩住眉眼,只看见那唇欲语还休。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嘱咐璃宽茶,“这两天加派人手, 守住魇都各大出入口。还有那藏臣箭啊,净化得差不多了,从寒渊捞出来, 供在殿前的月台上吧。”
    按照令主以往的脾气,现在正是他神气活现的时候。毕竟上回的婚礼是他一厢情愿,这次可是来真的了,刹土灵医艳冠四大部洲,还不够他扬眉吐气的吗?可是无方却没有从他脸上发现得意之色,他很沉稳,沉稳得有点不像他。她迟疑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你要是有事要忙,只管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大概也意识到有些不妥,换了个轻俏的口气说:“我这一万年活得太悠闲了,难得找到一件事干,居然有点无从下手。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婚礼办周全的。我要发喜帖,广邀刹土诸妖,到时候他们敢空着手来,我就好好和他们算一算税收。”
    他锱铢计较,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语气故作寻常,反而更加难解她心里的疑云。他送她回去,乘着风,在云头上飞驰,她时不时看他一眼,他那个自以为是的毛病又藏不住了,摇头晃脑说:“娘子,不必贪恋我的容颜,我永远都是你的。你们煞有没有同盟会之类的组织?到时候你可以向他们炫耀我的美。现在炫夫,将来还可以炫娃,我一定……”他咬着牙,说得赌咒发誓,“要和你生一百个孩子。”
    这个宏愿发得无方傻眼,就算寿命无尽,生这么多也不是好玩的。她嘀咕:“你以为生孩子是捏泥人吗,一晚上能造出几十个来。”
    令主十分自信,“虽然赶不上捏泥人,但为夫精力无限,可以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娘子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那么多千岁蟾蜍不是白吃的,我身强体壮可以奋战到地老天荒。”
    无方鄙夷地撇了下嘴,谁担心他的身体,她是担心自己而已。
    从魇都到尔是山,只需一炷香时间,因为速度太快,又显得相处的时间不够长了。所以落地略早一点,在山前的第三个拐角处按下云头,剩下的路,他可以陪着她一道走走。
    “那个什么衣的,当初你怎么会收他做徒弟?”他忽然问,似乎漫不经心。
    人活着,会有很多机缘巧合,振衣来得并不轰轰烈烈,走也走得无声无息。无方不算薄情,但也绝不多情,那回下完酆都,发现他连背景都是捏造的,她就把这徒弟放下了。生命里总有人来人往,没有必要记得的,不必挂怀。时隔多日,他不提,她几乎已经想不起他来了。
    说他的来历,三言两语就能概括,“他被卖到天极城做奴隶,我和瞿如上鲤鱼江边消食,恰好看见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就发了善心把他救回来了。他在我门下几个月,我没教过他什么,把他带到梵行刹土,也是为了让他做饵,引你出来吸魂……”她发现说漏了嘴,慌忙咳嗽几声掩饰过去,“不过来到刹土后,发现事实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我原先是要帮他杀猫丕,替他夺回修为的,可惜你又蹦出来逼嫁,这里面一打岔,他后来就失踪了。”
    他慢慢哦了声,“他一失踪,不就引出了藏臣箭吗,本来那法器都已经封了几千年了,一见天日又被藤妖盗去,这一串串的故事,连起来能编一本书了。”他哈哈一笑,“你这徒弟不简单啊,鹤鸣山俗家弟子里没有他?”
    那次翻完了堕落生册,因为并未找到他的确切记载,她便没有和他细说。现在他问起,她一点一点回忆,“彭祖在太极年间,门下确实有三名俗家弟子,但没有一个叫叶振衣的。”
    “你还记得那三个人的情况吗?”
    她想了想道:“一个叫温之存,江夏人。一个叫冷宣年,朔方人。这两人都是父母亡故,少年离家,被彭祖收留在山上受戒修行。至于最后那个,叫明玄。奇怪得很,来历和归处都没有记载,只笼统收录了他的年纪和小字,据说是洛阳人,三岁便上了鹤鸣山。
    令主听后沉默了半晌,终是一叹:“真可惜,那天我没去第一殿。明玄……中土现在的帝王就是明氏。娘子你猜猜,那个新登基的意生身,会不会正是彭祖的第三个俗家弟子?”
    无方没有考虑过那些,大概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维的差异吧。在她看来中土与两大刹土没有实质上的联系,钨金十六城的城主之所以去道贺,也只是出于立场上的一种表示。毕竟光持上师和莲师算同门,他的意生身,大家要让几分面子。
    “四大部洲和中土,都在三千世界内,有心往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总觉得离我很远,所以并不关心那个新登基的皇帝到底是谁。”她在淡薄的雾气里回身望他,“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十六城的城主都去了,你没有出席,有点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