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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荒林间一片幽深浓绿,唯有虫鸣,越发寂静。
    大家围坐在一起,接着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两个百竹洞的学子决定退出,打算一会儿往回走主动去找白羽卫,其余人则面露难色,虽然心中畏惧,但还不想轻易放弃。
    季沁随口询问了百竹洞的抽取的身份牌。
    谢沉姗摇头轻叹,答道:“我们是勘测兵,一边躲避妖魔,一边还勘测周围地形地图,一路上危险重重,别说什么擒妖王了,能不能有人坚持到国士选结束,就是个大问题。”
    “陛下她这次真的是太异想天开了……”
    “毕竟年纪小啊,天真了一些。”
    “是啊,陛下怎么也不想一想,她只给我们几把钝刀,食物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唯一的装备是这些零零碎碎的舆图,让我们拿什么挑饕餮老巢……”
    百竹洞的学子们议论纷纷。
    季沁听着他们说话,突然眼睛一亮:“你们有舆图?”
    谢沉姗道:“是啊,西陂荒山的舆图,但是只有一半,我们补全了一些,还差东北角那块地,今天刚准备出发去探路,结果遇上那只猫妖。”
    “原来如此,我想明白了!”季沁突然眉开眼笑。
    “怎样怎样?”其他人看她这副模样,连忙问道:“原来是怎么样?我怎么没听懂?”
    季沁摇摇头,心中不由得感慨,姬青桐她小小年纪,心思却委实是不少,这看似是一道毫无希望的试炼题目,其实则暗藏玄机。
    “愿意一起走的,跟我们一起。不愿意的,就往西南撤回,那里肯定有白羽卫。”季沁起身,示意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我和你一起。”谢沉姗道。
    “……沉姗都一起了,我也一起吧。”
    “我也一起。不过先说好,我们的干粮不够撑到结束,过两天肯定得吃你们的食物。你们别到时候心疼。”有人先提醒道。
    季沁弯了弯眼睛:“没问题,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还能赶得及出去过年。”
    大家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怀疑地看着季沁和她身后的凤岐生们,但是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来:“那我们要先做什么?”
    “先找到我们的竞争对手们,演武堂的同窗们应该离我们不远,大家开始吧!”
    百竹洞众人更加疑惑。
    对于竞争对手,躲还来不及,怎么还要主动送上门去,难道不怕他们暗中捅自己一刀?不过眼见谢沉姗都开始行动了,他们也不能落后,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加入了大部队之中,之前决定要退出的那两个人,犹豫了一会儿,又重新跟了上来。
    ·
    陆之善带领着青鹿舍的学子们,正在林间艰苦跋涉。平日里琴歌酒赋的高雅士子,此刻蓬头垢面,落魄得连街边乞丐都不如。
    “之善,干粮不够了。”有人对他说道。
    陆之善回头,大家都看着他,他知道,他们都已经不想再坚持了,但是还是想等待别人第一个提退出。
    “哎,太难受了,饿的受不了了。”有人说道。
    “我们歇歇脚吧,对了,之善,你姑姑不是新任冢宰吗?听殿下的意思,国士选恢复旧制还是她提出来的,为什么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陆之善面色僵住,不过好在这几日都没有时间梳洗,大家也看不出来他的脸色难看。片刻之后,才听见他说道:“姑母大公无私,此等大事怎会泄露给我?”
    “也是。”
    “只是苦了你啊,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国士选,结果事到临头变成了才子选——这是令人呕血。”
    陆之善勉强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恍惚。
    陆雪袖与其说是他的姑母,不如说是他的养母。她虽然养育他,教导他,但是他总觉得她并不喜欢自己,她是青州州侯,如今又是一国冢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他敬若神明,唯觉高不可攀。他原本以为,自己赢得了“无双国士”的称号,她也许会多看自己一眼,然而……这个机会却被她亲手扼杀了。
    也许在她眼里,自己只是她随手捡来的一只宠物而已,他费劲心思的讨好,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陆之善正心情低落,突然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他侧头一看,一个少年正揉着肚子,露出羞赧的表情。陆之善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干粮袋递他。
    少年连忙摇头:“之善兄,你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自己留着吧。”
    “我身体壮,饿几天没有关系,你先吃一些吧,我们一会儿继续赶路。虽然此行已经没有希望,但也要努力撑到最后一刻啊,不能让旁人小瞧我们青鹿舍。”他鼓劲说道。
    同窗们也深呼一口气,努力站了起来:“听之善的!大家再坚持一下!”
    青鹿舍的众人重新启程,刚走了两步,冷不防就被一群身披野草大氅,模样如同野猴子般的几人团团围住。他们出现得突然,大家毫无防备,眼见就要全军覆没。
    陆之善见此情景,只能苦笑。
    “是青鹿舍的吗?”那群野猴子突然出声问道。
    “是又怎么样。”青鹿舍学子纷纷不平。“赶快把我们带回去,我要立刻作文怒斥考官!你家妖魔还会打伏击?!”
    “嘿嘿。”领头的野猴子脱下头上草帽,笑嘻嘻道,“青鹿舍的,小爷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你们可以三选一,第一,加入我们,干翻妖王,第二,不加入我们,你们被我干翻。第三,跪下叫爹爹。”
    “我怎么听声音,那不像是白羽卫,像是凤岐的卢铭?”
    “——卢铭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还没被淘汰!”
    “还让我们叫爹爹,我才是你爹!”
    众人立刻对撕起来。
    季沁头疼得站在卢铭身边,连拉带拽地把他踹到一边,这才笑眯眯地冲青鹿舍众人拱手作礼。青鹿舍没人肯搭理她,要知道当初在布告镜上互骂的时候,季沁的仇恨拉得绝对比卢铭还要高。
    陆之善倒是低头回了个礼。
    季沁顿时眼睛一亮,凑上前来:“之善兄,我们商量一件事情呗。”
    ·
    谢沉峦例行在林地里巡逻。
    国士选的治安由白羽卫全面负责,说是负责治安,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和休假也差不多,只用披着毛皮吓唬吓唬那群学子,然后再把逮住的学子带到林子外边。
    林中除了他们,还有不少真正的妖魔,不过也都是一些有王朝非人户籍的妖族,很多都听得懂人话,大家可以和睦相处,换班的时候就聚在一起烤肉饮酒,交流一下吓唬人的经验,日子非常滋润,每天都仿佛旬日休假一般。
    谢沉峦知道妹妹也在那群国士选的学子之中,想象了下妹妹被吓得四下逃窜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将军,今天晚上咱们去哪里转悠?”一个披着酸与毛皮的小兵兴奋地问道。
    “东南那边转两个时辰,随便逮五个人送出去就回来吧。”谢沉峦大发慈悲地说道。“那群学子们也不容易,别把人家吓得太过了。”
    “放心吧,将军,我们有分寸。”
    谢沉峦点了点头,又选了一个方向,重新巡逻起来。这条路附近地形有些复杂,山多林密,他下意识地紧了紧眉头,但是立刻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战场,这才放松下神经,继续朝前走去。
    熟料下一刻,周围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了敲打竹棍的声音,这声音不停地在移动盘旋,变换位置。确定不聊哪个方向发出的,甚至确定不了附近有多少人。
    谢沉峦眉头紧蹙,而后向身边人吩咐道:“去看看。”
    “是,将军。”
    两队白羽卫疾跑而去,不多时就响起了几声惊呼,谢沉峦刚要赶过去,头顶一张大网突然从茂密的林冠之中落了下来,刚好将他罩在中间,这网是用坚韧的蒲苇编织而成,他一时间竟然无法用蛮力挣脱,刚要拔刀划破桎梏,冷不防被一把冰凉的骨刃抵住了脖子。
    一声熟悉的娇软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别乱动。”
    谢沉峦动作僵住,回头一看:“——沉姗?”
    谢沉姗握着手中骨刃,目光平静地看向兄长,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季沁也从一边的树上跳跃下来,谢沉峦这才注意到,这一处竟然躲了不下一百个身披蓑衣,隐蔽在林间野草丛的学子,附近的草丛里,更是挂着不少用来捉人的大网,自家白羽卫的二十多个小兵不是被网住,就是跌落在土坑陷阱里。
    谢沉峦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被这群自己一直吓唬的学子们打了一场伏击战!
    季沁不紧不慢来到他面前,看了看他身上披着的妖魔毛皮,认出那是穷奇,不由得笑了笑:“穷奇浑身坚不可摧,弱点在颈下,沉姗干得漂亮!”
    谢沉姗甜甜冲她一笑。
    谢沉峦道:“……凤岐书院可没有这么多人,这是怎么回事?”他定眼看去,很快发现这些不仅仅只是凤岐书院的学生,还有沉姗所在的百竹洞,身穿兽皮的演武堂,甚至素来和凤岐不和的青鹿舍也混迹其中!
    他面露疑惑。
    季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就不必谢将军费心了。”她点了点谢沉峦颈间骨刃,不急不缓道:“你已经被淘汰了。”
    这句话像是点燃烟花的火折子,周围气氛顿时爆炸起来,所有学子们一起欢呼起来。一直逼得他们毫无喘息之力的白羽卫,一直让他们昼夜无法安寝的“妖魔”,终于在他们的一起努力下,被他们亲手淘汰了!
    ·
    布告镜上国士选的日常记录篇幅越来越少,到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一篇。
    并非因为学子们被淘汰得越来越多而无可记录,而是因为十个书院都合在了一处,所以只需共用一份记录既可。
    只是可惜,共用的这份记录竟然还是那位黑凤岐成惯性的司史官主笔,这让不少凤岐粉直呼“司史官滚回五史府”。
    然而即便如此,西陂伏击也难掩其璀璨光芒。
    “这是半个月以来最好的消息!”
    “一直听这个书院谁谁被淘汰,那个书院谁谁被淘汰,听得耳朵都腻了,终于有个不一样的消息了!”
    “这群孩子居然淘汰了白羽卫的领队将军,哈哈哈哈真是干得漂亮。即便就此输了,也无憾了!”
    “输?你太天真!我却觉得,这只是开始。”
    “此话怎讲?”
    “青鹿舍有武器、百竹洞有西陂的舆图,演武堂有妖王营地的完整布防,太学有盔甲……长岭书院有飞马,凤岐有粮草物资。他们单打独斗的时候,或许毫无意义,但是如今他们联手,那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戮力同心,以治天下。这才是国士选试炼真正的题意啊。”
    第57章 国士无双(八)
    在西陂伏击初露锋芒后,荒林中的众学子安静了一段时间,憋了一肚子气的白羽卫牟足了劲想给他们谢将军出气,奈何翻遍了林子,居然连个人都找不到。
    学子们此刻早就缩在山洞中休整,琢磨着下一步的该怎么进行。
    “那是正规军,正面刚肯定不行,我们不如来个骚浪贱的!”卢铭说道。
    “怎么个……骚浪贱法?”陆之善问道。素来温雅的翩翩贵公子学着说这些纨绔词汇,竟然也不磕巴。
    卢铭立刻得意起来,“他们一抱团,我们就躲起来,他们一落单,我们就抱团揍他们。总而言之,就是占了便宜,揩个油就跑,千万不能被他们反过来占便宜。”
    “哈哈哈卢铭你是街头调戏小姑娘总结出来的逃跑经验吗?”
    “姜瀛你闭嘴。快表决行不行!”
    “当然行啊,不就是拿白羽卫当小姑娘调戏嘛,我和沁沁,小筠可是从小就帝都街上 ‘赏花采花’了,这个我们有经验。其他人呢?”
    周围气氛一时沉默。很多书院的学子们向往的是勇往直前、是英勇无畏,突然对他们提出个这么猥琐的战术,让他们一时犹豫不决。
    “听起来不错。”陆之善突然说道。
    “咦?”卢铭疑惑地看向他,他本来以为会是谢沉姗第一个支持,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他素来看不顺眼的陆之善。
    陆之善道:“林中数万士兵,我们和他们硬碰硬,无意与以卵击石,倒不如采用此种疲兵之计,可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