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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丁宁摇了摇头:“不需要……连我这种小人物都要这样阵仗来杀,背后不是什么普通的大鱼,我们查出来没有用处,只有朝堂里的人查到什么才有用处。”
    “告诉王太虚,如果别的地方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两层楼也最好不要参与今夜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丁宁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开始动步离开,朝前走出几步之后,他又忍不住微微侧转头补充道:“你最好也不要让人发现参与了这件事情。”
    荆魔宗愕然的看着艰难而平静前行的丁宁,他记住了丁宁的这些话,但依旧不能理解,“你现在到哪里去?”他担心的问道。
    丁宁异常简单的回答道:“回家。”
    ……
    “回家?谁知道你的家到底在哪里?”
    “我早就对你说过,你走得太快太急,若不是王太虚在这里留了一个不要命的月氏国刀客,我就只能替你收尸了。”
    “你才进了白羊洞多少天,就已经惹上了这样的事情?”
    当身上的血迹都被冷冽的秋风吹干,轻轻的推开酒铺的大门的瞬间,里面就传来了数声冰冷而愤怒的声音。
    丁宁带上酒铺的门,看着黑暗里面笼寒霜的长孙浅雪,疲惫地说道:“今天这件事很奇怪。”
    长孙浅雪冷道:“我不管奇怪不奇怪,我只管结果。我只知道这长陵里面有着无数的恩怨,每个人的身上都纠缠着无数的恩怨,哪怕是刚刚的那名月氏国人,现在听起来月氏国是大秦王朝护佑的属国,但谁不知道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大秦王朝的虎狼军一役就杀死了十三万月氏国人。你一日不踏进修行者的世界,还有可能远离这些人,远离他们身上的恩怨,但只要你接触到这些人,你不可能脱离在这些恩怨之外。”
    “结果就是我还活着。”
    丁宁坐了下来,不顾长孙浅雪越来越冰寒的目光,放佛没有听到长孙浅雪后来的话一样,轻声说道:“那名蒙面修行者一开始从言语就伪装成收钱替人杀人的杀手,但我可以肯定他是军中的修行者,而且他虽然用出了一些大燕王朝的修行者的符道手段,但我也可以肯定他最擅长的还是用剑。”
    长孙浅雪陷入了沉默。
    她平时绝大多数时候便只管修行,已经习惯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听丁宁的讲述。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到的都只是用剑,而不是用符。这便暴露了他所要隐瞒的一些事情。”
    “那人很有实力……他甚至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杀死我和荆魔宗,他也不是怕死之辈,然而他却甚至连受伤都不愿,很多时候都束手束脚,急于离开。尤其在荆魔宗出现之后,他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将我和荆魔宗杀死,而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死我,然后逃离。如果不是因为一开始他就给自己加了这么多限制,我们不可能轻易杀死他。”
    “那些拿钱杀人的修行者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不会这样,不会担心自己是谁会被发现,因为他们平时本身就是见不得阳光的。他这样的表现,只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拥有特殊的身份,而且他的主子也拥有特殊的身份。”
    “所以即便有可能是从外地抽调过来,但他和他的主子,都很有可能是大秦王朝军中的人物。”
    “如果这件事和之前的锦林唐的背后靠山有关,连对付一个像我这样,对两层楼有可能造成影响的弱小修行者都动用了这样的阵仗,那我现在担心的,就是王太虚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既然这样,你之前为什么不提醒那个月氏国人?”听到此处,长孙浅雪清冷的出声道。
    丁宁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因为如果和我想的一样,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长孙浅雪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的伸出了手。
    噗噗两声轻响。
    她的手指在丁宁的腰间收回,丁宁那两根断裂的肋骨准确的归位。
    “或许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看着丁宁口中沁出的一点淤血,又看着丁宁腰侧挂着的那柄末花残剑,冷笑着说道。
    ……
    “关七七、何负、郭羽化……还有那个加入白羊洞半日通玄的酒铺少年,现在应该都已经死了。”
    一座两层的古楼里,一名同样蒙面黑衣的修行者,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王太虚,微讽地说道:“你应该明白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在我走进这栋楼到现在,你不跑?”
    “因为这里就是两层楼,是我的家,在我的家里,再强的修行者不可能轻易杀死我。”
    脸色有些过分苍白,看上去还是很虚弱的王太虚看着瞬间杀死了十余名守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名蒙面修行者,平静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便是要和你说几句话,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蒙面黑衣人嘲笑道:“这便是那种死也要死得明白一些的古怪心理么?”
    “长陵城里其余的那些帮派,不可能请得动你这样的人,而且要在一夜之间杀死我的那么多兄弟,采用这种让一夜之间斩首的方式来解决掉我们两层楼,需要更多强大的修行者。那些帮派更加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王太虚看着这名修行者的双目,“所以当时得到的消息没错,锦林唐的背后应该是某位军中的大人物。”
    这名修行者双眉微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他的眼光里,王太虚已经是一个死人。
    然而王太虚却是看着他,接着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轻声说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们杀不了我呢?万一你们杀不了我,你们在一夜杀死了我那么多兄弟……我便不可能再珍惜两层楼的家业,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和你们斗到底。”
    “我会把你们查出来。”
    王太虚的语气骤然开始变得森寒,他缓慢地说道,“你们也会有兄弟,有亲人,我对付他们,也不会留情。”
    这名蒙面修行者脸色骤变。
    “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你活过今晚。”
    他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一颗拳头大小的青色铜球,随着一股恐怖的真元爆发,从他的袖中飞出。
    在飞出的瞬间,这颗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青色铜球表面便已亮起无数条金黄色的耀眼符线。
    在下一刹那,所有的金黄色符线裂开,所有的青铜色碎片剧烈的燃烧起来,变得金黄。
    这间书房里,绽开一朵金黄色的火莲。
    轰的一声爆响。
    无数燃烧着的金属莲片,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全部朝着王太虚涌去。
    “这里是两层楼的面子,最重要的基业,我怎么可能让你在这里轻易杀死?”
    在青色铜球飞出的时候,王太虚的脸色也古怪起来,他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他椅子下方的地板,同时骤然裂开。
    金黄色火莲盛开之时,一条细细的淡青色剑光就像一股无声无息的流水,从蒙面黑衣人的裤管内流出,紧贴着地面朝着王太虚的身下飞去。
    这名蒙面黑衣人知道这些江湖人物都有些逃生的手段,他已经做好了王太虚下方有逃生暗道的打算。
    若是王太虚真的往下坠,必定会被他有所准备的飞剑一削两段。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还是震惊而愤怒的狂啸了起来。
    王太虚脚下的地板裂开,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直通地下的什么暗道,而是同样的爆炸开来。
    一股比青色铜球的爆炸还要猛烈的爆炸在王太虚的脚下形成。
    一股火山喷发般的气流瞬间就将王太虚冲得往上飞起,穿过了上方的屋顶。
    在蒙面黑衣人的怒啸声中,无数金色的火莲片瞬间撕裂了王太虚原先所在的位置身后的墙面,与此同时,爆炸的威力使得整座小楼的楼面都崩解开来。
    他的飞剑在爆炸的碎片和气流中摇摆不定,让他的念力都瞬间遭受了一些损伤。
    这名蒙面黑衣人的身体往后倒飞而出,他抬起头,只看到王太虚的身体已经高到超出了他念力所能控制的飞剑的范围。
    而且就在他这惊鸿一瞥之间,王太虚的双手张开,他的手臂上好像生出了黑色的双翼。
    那是一件隐匿在外袍下的古怪滑翔翼衣。
    唰!
    就在下一瞬间,空气里响起一声急剧的破空声,王太虚的身体像一只蝙蝠一样,迅速的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蒙面黑衣人的浑身,瞬间被冷汗湿透。
    第五十二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距离被爆炸的小楼不远处的一条漆黑街巷里,一株柿子树下,静静的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黑色马车的车窗帘是掀开的。
    车厢里坐着一名同样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所不同的是,这名蒙面男子的头发灰白,年纪明显比出现在其它地方的黑衣蒙面男子要大得多。
    他的额头莹润,然而眼角的皱纹深得就像刀刻一样,他的眼眸也是真正的沧桑,这使得他的脸面虽然大部分都被蒙住,但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想到塞外的风霜,大漠的孤烟,秃鹫漫天飞的残阳战场。
    这名沧桑的修行者在小楼爆炸的瞬间,也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王太虚。
    看着接下来如蝙蝠一样消失在夜色里的王太虚,这名沧桑的修行者眼角的皱纹又深了许多。
    在王太虚一举灭了锦林唐之后,长陵市井里的江湖人物便都认为王太虚已然一飞冲天,然而这名沧桑的修行者却很清楚,任何底层的修行者,不论飞得多高,在长陵真正的权贵眼里,还是太过低微。
    即便是在他们的眼睛里,王太虚都太过弱小,只是只要王太虚能够活下来,他们过了今夜,却未必能够活得下来。
    这名沧桑的修行者眼睛里泛起一层苦意,他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马车开始沿着平直的街巷缓缓驶离。
    在已然接近长陵东郊的一条巷道里,有一辆普通的马车和这辆黑色的马车交错而过。
    两者都没有停留,但是那辆看似十分普通的马车里,却是有一声带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杀伐气息的冷峻声音,透过了两重车帘,传入了这名沧桑的修行者耳中。
    “三日之内,王太虚必须死,若王太虚不死,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神容沧桑的修行者什么都没有说,他微眯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只是在马车驶出长陵,开始进入城外的官道之后,他才轻轻的叹息:“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如是。”
    ……
    这一夜对于长陵的很多人而言分外难熬。
    王太虚如一只蝙蝠落入一间普通的民院。
    只是他这只蝙蝠,却是一只受伤的蝙蝠。
    那名以雷霆的手段在数个呼吸间便杀死了他的十余名护卫出现在他面前的修行者,最后丢出的青铜圆球更是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才擅长的法器手段。
    虽然依靠保命的布置逃了出来,但他还是被数片燃烧的金色符片刺入了体内。
    此刻他的腿部和腰腹部,都有几个可怖的撕裂伤口,其中最严重的甚至可以隐约看见内里的脏器。
    只是从长陵最底部爬起来的他很多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久病成医,久伤便自然懂得如何处理自己的伤势。
    他迅速脱掉了身上破烂的外袍和撕破了几个裂口的奇异蝠衣,就在这寒冷的深秋里裸着身体,缓缓的用真元逼出了体内所有的金属碎片,然后才在脱下的外衣袍服里取出了两瓶药粉,外敷内服,飞快的包扎。
    这些伤口剧烈的痛楚和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脑袋变得昏沉,但他依旧意识到既然是那种级别的可怕对手,那他在长陵里其余的那些隐秘住所便一处都不安全,绝对不能用来隐匿。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已经没有多少温度的手,悄无声息的从一旁晾衣的竹竿上取下了几件衣衫,套在了身上。
    接着黑夜的掩护,他连翻数十道院墙,最终进入了一间酒楼后院的一间偏房。
    这间偏房里有一名微胖的厨师,睡得极其香甜,他显然也不是什么修行者,一直等到王太虚走到他的身前,连续推动了几次他的身体,他才惊醒过来。
    然而在看清楚王太虚苍白的面容的瞬间,这名微胖的厨师便像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他的脸上开始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辉。
    他异常尊敬的对着王太虚深深跪拜,问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王太虚看着他,轻声说道:“帮我打听一些消息,我必须在天亮以前,到达真正安全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