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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没有人想到,面对这样的一剑,丁宁施展出的,竟然是白羊剑经中最普通的一式。
    然而看到这一式,感觉着丁宁这一剑的剑意,薛忘虚先是微笑满足,接着却是感觉到惊艳。
    因为他发现,即便自己以丁宁此刻的真元强度来施展这一式,也不能再做得更加完美。
    这一剑的“意”,此刻是完美的。
    弯曲如白羊角的剑气嗤嗤往前,终于和弥漫着黄云、白光的长剑撞在一起。
    令许多人更加震惊的是,胜负并未马上分出。
    白羊角的最宽厚处,死死的抵着周写意这一剑的力量。
    丁宁脚下的靴底和石面发出了难听至极的摩擦声,最终炸裂开来。
    丁宁连退两步,距离后方石台边缘只有一步。
    然而他却最终死死的站住。
    “白羊挂角”是白羊剑经中最平凡的一式,然而却是又最不凡的一式。
    “白羊挂角”,最重要的不是挑角,而是隐忍和相抵。
    低头避其锋芒,隐忍抵住,待对方势尽时再反击。
    一片惊呼声如潮水般响起。
    周写意也陷入巨大的震惊里。
    他的剑势已尽,一瞬间所能爆发的真元已经尽数轰出,然而丁宁竟然还在石台上稳稳的站着。
    丁宁在此时抬头。
    他手中的长剑略微下沉,将剑上残余的力量,尽数斩出。
    空气里已经显得有些淡薄的白羊角也略微下沉。
    就像一头白羊更为谦卑,将头埋得更低。
    然而有人往后缩起拳头,是为了更好的用力砸出,有人弯下腰低下头颅,却是为了更有力的抬起。
    随着丁宁这一剑的下沉,斩出。
    空气里淡薄得快要消失的白羊角,有力的往上挑起,撞在周写意的胸口。
    “砰”的一声巨响,如击败革。
    周写意的身体如一捆被农夫挑起的干柴一般,往后飞出,狠狠坠向河面。
    直至此时,丁宁整个身体的劲力才微松,一股气息以他的双足为中心,往外散开。
    两侧河岸上站立的人都震撼无语,很多人再次难以控制情绪,惊呼出声。
    马车车厢里的顾惜春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所有人都看到丁宁胜得很不容易,然而他毕竟是胜了……而且周写意原来已然从写意残卷中参悟出了一式,看那一式的神妙,若是弘养书院知道,恐怕周写意在才俊册上的位置还能大大提前。
    这些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看法。
    而对于一些拥有更高眼光的人而言,丁宁在这一战里,还表现出了更多的东西。
    自始至终,丁宁都主导着这一战。
    从第一剑开始,丁宁都是诱导着周写意的剑势。
    按理而言,周写意应该比丁宁拥有更多的战斗经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事实却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而且这名酒铺少年的身体,似乎也不再像之前传闻中的那么羸弱。
    “真元和别人相比略为不足,然而这对于剑意的理解和使用……这一战过后,他在才俊册上可排第几?”有人震惊地说道。
    听到这样的声音,先前出声的心间宗的易心微笑起来,说道:“那便是弘养书院的事情了。”
    河岸两侧再次寂静下来。
    这的确是不需要他们在这里思考的事情,弘养书院自然会做出比他们更为精准的考量。
    “洞主……”
    看着在石台上好生站立着的丁宁,看着晨光下丁宁被染得略微有些金黄的面容,张仪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也落满了风光,他喜不自胜的看着薛忘虚,满眼求知的表情。
    薛忘虚知道他此时心中的迷惑,微笑着轻声说道:“他在我那里挑选了两门剑经,一门是白羊剑符经,一门便是白羊剑经。白羊剑经是我们白羊洞最为普通的剑经,任何弟子都可以选择修行,但自我们白羊洞立宗时便刻在密洞,长久留存下来,这门看似简单的剑经,自然有存在的道理。”
    听着这样的声音,张仪眼中的疑惑全部消失,化为真正的敬佩,想到丁宁最后的“白羊挂角”,他由衷的感叹道:“丁宁师弟真非常人,我真是不如丁宁师弟。”
    薛忘虚笑了起来:“他挑选两部剑经,其中一部便是这白羊剑经,只怕在看到这部剑经的内容时,便已经感觉出了其中的真意,这样的天资,又岂是你不如丁宁师弟,整个长陵,对于剑经的理解,又有谁能比得上他?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他经常说你妇人之仁,婆婆妈妈,其实便是你剑意里都多了一份犹豫,仁意需有,然而也看对谁。不该多的时候却多了一分,那便是画蛇添足。用剑本身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你和一些原本比你不如的人相斗,你自然还可以轻松取胜,但是遇到和你相差不多,甚至修为比你高一些的人,你还多一些犹豫的话,又如何能战胜。你若是真能改了,以你的天份,你至少也能在这才俊册上占上一席。”
    听着薛忘虚有些絮叨的话语,张仪有了些感触,羞愧的低下头说道:“难道我做人和用剑都不成?”
    薛忘虚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是都有问题,只是人性难改,我只希望我在闭目前能看到你将剑意里的一丝犹豫去掉。”
    听到这样的话语,张仪心中大震,惶恐战栗道:“弟子一定尽力做到。”
    薛忘虚转过头去,心道:“终究还是宽厚,要用这种方法逼你。”
    周写意自冰面上站起。
    丁宁这一剑的力量也略显不足,只将他打出石台,在河坡上滚落,并没有让他和范无缺一样,直接将冰冻的河面砸出大洞。
    然而他的脸色和之前的范无缺没有任何的差别。
    他原本血红的双唇,此刻乌青到了极点。
    “怎么样?”
    谢长胜绝对不会放过嘲笑对手的机会,他转过身去,看着一侧的陆夺风和辛渐离,尤其是辛渐离,说道:“方才你说你可以战胜他,现在若是换了你上去,会如何?”
    辛渐离面色雪白,能言善辩的他此刻说不出话来。
    但是谢长胜却还不满足,他看着辛渐离,用更加讥讽的语气说道:“而且你们的真元修为还都比丁宁高出两个小境界,连高出了两个小境界,原本都不算公平的战斗,你们都打不赢,丢人不丢人?”
    辛渐离羞愤到了极点,然而他知道谢长胜说的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他只能垂低了头颅,双手不住的发颤着,承受着这样的羞辱。
    众人视线中焦点的周写意自然更觉得羞耻,他用力的咬着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然而他并没有像范无缺一样马上离开,而是等着丁宁走到自己的面前。
    “你什么时候想要进我家墨园看写意残卷?”他没有看丁宁的面目,只是垂头说道。
    丁宁平静道:“越快越好。”
    周写意沉默了数息,道:“那便今日?”
    丁宁道:“好。”
    丁宁的声音平静,然而周写意此刻却是莫名有了些泪意,他有些不甘的颤声问道:“你的用剑,更多的是来自于你的领悟,还是因为薛忘虚的笔记?”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很多人都是看得明白,却用不出来。”
    他似乎没有正面回答,然而周写意却懂了。
    看得懂和用得出,是两回事。
    所以丁宁自然更多靠的是自身的领悟。
    “你觉得如何?”
    河岸两侧的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里,骊陵君最重要的谋士吕思澈放下了车帘,看着身侧的一名白袍少年问道。
    这名白袍少年身材颀长,面容平凡,但是自有一股不温不火的沉静之意。
    他便是在才俊册上位列第二的叶浩然。
    听到吕思澈的问话,他认真沉吟道:“若是他在岷山剑会之前能到三境上品,我或许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若是只能到三境中品,我应该有必胜的把我。”
    吕思澈平和道:“和掌握什么剑经无关?”
    叶浩然点了点头:“真元相差太多,一个池子和一盆水的区别,在我可以肆意挥霍的情形下,完全可以占据主导。”
    吕思澈微微一笑,道:“时间已然不足,不管他破境再快,到岷山剑会,他也最多只能到三境中品。”
    叶浩然点了点头。
    虽然今日丁宁的表现也让他感到了惊艳,但总体而言,数人的实力并没有让他感到太多的意外。
    ……
    丁宁走过冰冻的河面,走向薛忘虚和谢长胜等人。
    许多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充满惊羡甚至嫉妒、敬畏的意味。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骄傲的表情,依旧十分平静,“我马上就去墨园看写意残卷。”他对着薛忘虚微微一礼,轻声说道。
    谢长胜骤然兴奋了起来,问走上坡岸要回自己马车中去的周写意,“我们能不能去看?”
    周写意的面容微僵,嘴角顿时有些抽搐。
    写意残卷岂是什么人都看得?更何况谢长胜这人冷嘲热讽,实在是可恶到了极点。
    “我知道你不肯……可是我听说墨园比较旧,若是我出钱修缮,如何?”然而就在此时,谢长胜的声音,却是又传入了他的耳廓。
    第五十章 写意残卷
    “你以为什么人都会为钱财折腰么?”
    周写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霍然转身,愤怒的厉声说道。
    “住口,还嫌不够丢人么?”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平淡而危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有的时候,为钱财折一下腰亦无不可。”
    周写意的脸色再度变得苍白至极,他感到震惊而不能理解,但却是几乎下意识的对着出声处躬身行礼,颤声道:“父亲。”
    一名面色如玉,一袭青色道袍,同样盘着道髻,清净散人模样的中年人缓步从一辆马车后方走出。
    周家是大秦旧时门阀,虽在昔日商家变法之后便开始一蹶不振,自元武皇帝登基之后,周家和几乎所有旧时门阀一样,都没有了立足根基。然而旧时权贵自然有着非凡的底蕴。
    此时走出的周写意的父亲周云海,虽然并不在朝中任职,然而缓步而行,自有一股龙行虎步,现时长陵新权贵没有的雍容气度。
    和他的气质相比,谢长胜给人的感觉则完全就像是土气的暴发户。
    只是谢长胜似乎就想将这暴发户的气质发挥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