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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节

      丁宁喝光了油茶,没有谦虚,只是平静道:“她的确学了很多。”
    “她学到了快,哪怕大秦战得损失惨重,只要对手消亡,她的目的依旧可以达到。”老妇人苦笑了一下,道:“除了金戈军回师,可否还有其它办法?”
    丁宁摇了摇头,“想不到。”
    “那便只有争时。”老妇人沉吟道:“要让金戈军即刻回师恐怕不难,难的是如何拖延秦军的脚步。”
    “昔日太过急于求成,有许多错犯下,有些错的确是他和巴山剑场造成,但有些错,却是强加在他和巴山剑场头上。”丁宁看着老妇人,道:“当年有一些事情,还没有翻出来。”
    老妇人微微一怔,道:“那便将那些事情翻出来。”
    “这不是我所忧虑的重点。”丁宁看着营帐外的风雪,缓缓地说道:“现在的郑袖表现得完全不像以前的郑袖,即便是之前采取强横的手段逼长陵修行地听从朝堂的调遣,还是接下来对乌氏的用兵,当时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很疯狂,然而现在来看,却是每一步都只是在按照着她的计划而走。”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以至于根本不像真正的她。”
    “她都甚至没有开始真正的反击,便说明她根本不急,说明她还有着让她安心的一招隐棋,压箱底的东西。”
    丁宁沉默了下来。
    营帐外的风雪,让他想到这名胶东郡女子的真正冷酷。“你到底还有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的心中缓缓的回荡。
    ……
    ……
    丁宁在看雪之时,大楚的皇宫里,也有人在看着檐间的薄雪。
    大楚王朝的都城,尤其是皇宫的建筑,精美绝伦,公认天下之最,此时薄雪点缀,浓淡合宜,任何一处的景致都可入画,实在是美到极点。
    然而相比这在看雪的美人,这份美却似还嫌不够。
    世所周知,大楚皇宫里的赵香妃的美是浓烈,是袭人,是使人沉醉,就如世上最美艳的花朵的怒放。
    她的身上,自然香气袭人,带来暖意。
    这间御书房里的火盆里,也燃着丝毫不见烟气的兽炭,红得晃眼。
    然而空气里却依旧有着寒意在飘荡。
    骊陵君看着她美到惊人的侧脸,不知何故想起傲雪的腊梅,嘴唇却是紧抿如红线,袖中的双拳也是不由得渐渐握紧。
    “你新设了兵符。”
    当他双手的指甲渐渐嵌入肉里时,赵香妃的声音终于响起:“现在连我要调用大军,都需要先领兵符了。”
    骊陵君紧抿如红线的双唇微启,然而他还没有出声,赵香妃便已笑了笑,接了一句,“你我之间,不要说什么虚伪的话。不要说新设兵符只是为了不让有些人假借名调军,以防叛乱。”
    “这样我只是能够知道。”
    骊陵君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他直视着赵香妃,声音也不自觉的重了数分:“哪怕是设了兵符,你要调军,也自然可以拿到兵符,你要兵符,谁敢不给。但至少我会第一时间知道你想做什么。”
    听到他隐含着愤怒的声音,赵香妃却是连头都没有回转,却是缓缓道:“天下皆知,楚王好细腰,但你知道,楚王好细腰所为何故么?”
    骊陵君冷笑了起来,“我怎知是如何形成这癖好。”
    “这并非癖好。”
    赵香妃转过身来,正对着他,面上却是开始笼上肃然的冷意,“楚王好细腰,楚女多厌食,那是自巴山剑场崛起时便开始。王好细腰,下皆仿之,久而久之,在整个大楚,女子皆以瘦,以细腰为美。大楚女子都节食,甚至连文人男子雅士都审美如是,以纤瘦为美,但楚军选军士,却是丈量身高腰围,壮一寸便增一分俸禄。这便是节全朝之口粮以壮军!”
    “楚王好细腰,连工匠都迎合喜好,追求纤细精巧,但无论造房制物,越是精巧,便越能促匠师技艺精湛,我大楚王朝制器天下第一,便是民间好匠师层出不穷,且追求纤细精巧,又能凭空省出多少料来?”
    “你有没有想过,大秦当年变法成功,国力强盛,而我朝恰逢积弱时,当年和大秦交战,我朝军粮不足,却偏偏胜了,还占了阳山郡,每户分得口粮极少,却也没有饿死多少妇孺。那些制器的材料更是贵重,一件军用符器造得更为精巧一些,便能省出多少钱财?”
    “王之一举一动,都有意义。”
    赵香妃看着骊陵君,冷笑道:“你设立兵符,紧急调军时多要一道手段,有何意义?”
    骊陵君的面色渐白,寒声道,“你便是说我不够为王?”
    “你始终只是缺少安全感,始终还未站在王的位置。”
    赵香妃收敛了冷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柔声道:“你在担心和害怕什么?你在担心我?你难道还不能明白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意味着什么?”
    “那便是你的保护符啊。”
    赵香妃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你始终担心他日我废你,然而你我之间有这样一层关系,我若废你,只要你我这层关系为天下知,谁能容我这妖女称帝?”
    “你我已然同命,你担心我便是毫无意义。”
    赵香妃看着头颅渐渐低垂的骊陵君,缓慢的接着说道:“自你在鹿山登基,我大楚大小叛乱已经不下十七次,其中有十一次,只是因为那些人觉得你和我不够一心。”
    “这些叛乱,原本可以避免,那些人再如何有异心,也毕竟是我大楚的子民,即便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我不管你曾和郑袖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但你既然到了这里,既然已经是我大楚的新帝,你便已经是真正的大楚之王。放着王而不做,要做仆的人,我从未见过。”
    赵香妃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骊陵君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他想不到自己应该说什么。
    “不出意外,春里道路利于行军石,秦便要伐楚。”赵香妃说道。
    “什么?”骊陵君一声惊呼,连呼吸都彻底停顿。
    “你要知道,便让你知道,我要急调向焰回来。”赵香妃看着他,缓缓道:“你只是要仔细想想,身为王,如何做才有意义。”
    第十九章 柿事
    赵香妃离开的时候对着骊陵君说道,“我的命便是你的命,如果我死,你能好生在大楚活着么?如果每逢有想不明白的时候,你就多想想这点。”
    相隔着千山万水的另外一端,寒风朔雪的营帐里,丁宁缓缓放下身前堆积如山的卷宗,缓缓的摇了摇头。
    岷山剑会开始,才是他和郑袖的真正较量。
    她在明,他在暗,所以前面无形之中他赢了数阵。
    然而无论长陵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无论她身边死了多少人,一切都似乎在以她的意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毫无疑问,比起之前,她强大了许多,也可怕了许多。
    她在下着一局棋。
    他也在下着一局棋。
    “这个天下,到后来,反而变成了我和你的对弈?”
    丁宁看着帐外的飞雪,微苦的笑了起来。
    风至北方来,吹动天地间飘洒的雪,往南飞。
    有些雪重,便直接坠落在荒原。
    有些雪轻,便承载在寒流之中,变成絮云飞渡,越过阴山。
    一朵絮云在丁宁微苦的笑着时,缓缓飘过乌氏的万千营帐,坠下许多重雪,然后继续徐徐往南。
    时日渐移,当这朵絮云远离乌氏荒原,飘到阴山之后时,长陵已经除却旧岁迎新年。
    一间有些过分清冷的大院里。
    听着长陵远近街巷之中燃竹响起的爆裂声,申玄将一片柿饼放入唇间,慢慢咀嚼起来。
    柿与“事”同音,且柿子原本是火红颜色,红红火火,在长陵,新年里柿饼不仅是作为喝茶时解苦的甜食,还有事事如意的寓意。
    柿柿如意,事事如意,只是世上事,焉能事事如意?
    ……
    一座山,位于大河畔。
    半山以下皆是白雾,半山以上却是清明,使得这山便像是飘于水上,飘于雾上。
    这座山距离长陵不远,只是除了极少数这座山门中人刻意挑选的修行天才之外,长陵其余人却一生都无法得门而入。
    这座山,便是灵虚剑门所在。
    世所周知,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是天下最强的两处修行地。
    然而和岷山剑宗相比,灵虚剑门却是更为神秘。
    一名散发男子手里提着一纸袋柿饼,沿着山间石道缓缓上山。
    山间清幽,但是山涧旁偶尔有几名炼剑的弟子,骤然见到这名气态闲静,如同走在长陵街巷之中新年访友的散发男子,都是微微愕然。
    他们也从未见过这名散发男子。
    然而这名散发男子却是丝毫没有意外般,只是极有气度的朝着他们微微颔首,便接着往上走去。
    对着渭河的一侧,有一块岩石如天然卧佛。
    下方有一座石庐。
    石庐的墙面和屋面上,都生着茂密的青苔,有些青苔甚至长出了奇异的金黄色小花。
    石庐内的摆设极为精简,然而却有一个精致的茶台,一切饮茶器具一应俱全。
    远远听到这名散发男子的脚步声,石庐内一名紫衫男子便开始沏茶。
    这名紫衫男子面容寻常,身材也寻常,然而身上的肌肤却是闪烁着一些透明般的光泽,似乎整个人都随着呼吸,在空气里幻灭。
    “师兄。”
    看着走入进来的散发男子,这名紫衫男子先行颔首为礼,恭谨的称呼了一声,然而眉宇之间的一丝欣喜却是迅速化为些许的寒意,他看着散发男子手中提着的那袋柿饼,道:“师兄您是什么意思?”
    “一年才见一面,自然是为贺喜。”散发男子看着他,说道。
    紫衫男子眉头大皱,道:“但师兄您应该明白,我不喜食柿饼,甚至不喜见柿饼。”
    散发男子已在他对面坐下,温和道:“为什么?”
    紫衫男子面色顿时有些难看,道:“师兄明知故问。”
    “自然是因为明师弟。”
    散发男子反客为主,开始沏茶,慢慢道:“昔日长陵之乱,王惊梦杀进长陵,明师弟想要去助他,然而你不想他去。”
    紫衫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散发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散发男子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接着缓缓道:“你不想明师弟去,一是因为你认为明师弟去助他,也是于事无补,必死无疑。二是因为你和王惊梦有仇。所以你对明师弟下了毒……你下了噬心散,只是想让明师弟无力而战,放弃前去,但你却没有想到,明师弟明知中毒,还是去了。明师弟最喜食柿饼,你当年的毒也是下在柿饼之中。你想明师弟活,然而却反让明师弟力战毒亡。所以你心中内疚,不喜食,不喜见柿饼。”
    “不是不喜食,不喜见,而是根本无法食,无法见。”紫衫男子微垂下头,道:“师兄仁厚,这么多年之后提起当年旧事,到底所为何事?”
    “当年旧事,你不让明师弟去,固然是不想明师弟赴死,但我辈用剑之人,只求快意,何惧生死,友有难而不赴,大不义。若不是你和王惊梦有仇,想必明师弟要去,你断不会用这种方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