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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节

      “原来如此。”李从璟掂了掂手中的新弩,的确感到弩身还有些粗糙,没有细细打磨,将新弩交还给随行工匠,“虽说战阵之箭,重覆盖而不重准确度,但新弩之用,不可能尽在战阵,因是准确性不达到标准,却也不能冒然拿上战场。”说完,又对刘老实道:“新弩工艺之改良,已有所成,此本帅所欣慰者,但本帅之所望,是在新弩能在此战中派上用场。刘老,务必赶在大战之前,将新弩改进完毕,付诸量产,以装备我大军。”
    与契丹大战,这是卢龙当下的大局,虽然卢龙与契丹还未大规模交战,但实际上双方各方面的较量早已在进行当中。如今李从璟与耶律阿保机的对弈,是“运筹帷幄”的博弈,比拼的是智谋与布局,而在不久的将来,随着棋局的深入,棋盘上的棋子越下越多,矛盾激化,两人的对阵也必定会转移到战场上,最终在真刀战枪中拼出胜负。而兵器军备,作为李从璟决胜于沙场的至关重要的因素之一,其意义如何,毋庸多言。刘老实的担子有多重,亦不需要多言。
    刘老实不善言辞,闻言神色肃然几分,拱手领命,“军帅有令,必当效命,不敢贻误军帅大局!”
    李从璟放心点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准备接下来的大战,李从璟已令彭祖山为粮草转运使,全权督运粮草、军械、药材等后勤物资于檀州、蓟州、平州等地,数万人的辎重运输,根本无法隐蔽动作,李从璟也没想这件事能瞒过耶律阿阿保机。李从璟要支援渤海国,与契丹交战,这在李从璟和耶律阿保机之间,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无需为此遮掩。不仅如此,无论是耶律阿保机,还是李从璟,都在这为件事明目张胆的做准备,两人皆都布下了局,前期较量都是早已经开始。最终决定胜负的方式,其实已经肯定是光明正大交手。
    无论是火药、还是新弩,包括后续兵员的补充机制,这都是李从璟的后手,是李从璟为取得接下来大战胜利而准备的后劲,有正有奇。除此之外,便是棋盘上棋局的进展。
    这一日,李从璟正在与莫离、王朴等人商议眼前事,马怀远的军报到来。
    第373章 新弩有成三百步,求战需得有力为(中)
    马怀远的军报中说,他领蓟州军千余精骑,突袭蓟州边境,以契丹百人队的游骑为目标,用斥候和军情处锐士提供的情报为根据,历经十数战,捕杀契丹游骑近千,将蓟州边境的契丹游骑、斥候,差几杀尽,没有杀尽的,也皆尽驱赶出境,重新夺回了蓟州北部边境的掌控权。
    以集中行动的蓟州军精骑,一口一口吃下契丹游弋在蓟州北境的游骑,这个战法、行动,是李从璟给马怀远下达的指令。如今战果出现,首先能够了解其中意义的,便是李从璟本人。
    莫离、王朴等人,以及参谋处,作为李从璟的心腹幕僚和谋战机构,对李从璟此令事先也都知晓,这份行动谋划,本就是出自众人之手。
    看完马怀远的军报,王朴嘿然笑道:“虽说我军情处与契丹境内情报交换、人员联系,不独依赖蓟州通道,但因为契丹屯军蓟州北方雁南的关系,自打蓟州北境自被契丹掌控,这些时日凭空多了许多麻烦,如今蓟州北境重入我手,这个通道又恢复畅通,这可是好事。”
    莫离以为然,接话道:“为给我们卢龙添麻烦,耶律欲隐以游骑攻袭蓟州北境,想要蒙蔽我等视线,让我等失去对雁南契丹军行踪的掌控,更是为了给眼下本就不清楚的战局再蒙上一层面纱。自蓟州北境失手以来,在战局分析、谋划上,的确给我们造成了许多麻烦,当日耶律欲隐轻轻一摆手,让契丹游骑夺取蓟州北境这么一个小举动,立即让我参谋处陷入混乱,连对战局的分析,都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其意图可谓已然得以实现。如今蓟州北境重归我手,我们也算是破了耶律欲隐这一狠招了。”
    “我大军要北上增援渤海国,营州是必经之地,是以横亘在雁南、营州的契丹军,可谓眼中钉肉中刺,不能不拔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此一战,如何打掉雁南、营州的契丹军,便成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卫道笑道,“耶律欲隐在耶律阿保机授意下,给我们制造麻烦,扰乱卢龙局势,意图让我等疲于应对,而达到拖住我大军步伐的目的,这也是母庸置疑,并且需要解决的问题。”
    “耶律欲隐千方百计给我们添堵,在蓟州小打小闹,上蹿下跳的厉害,殊不知,我等对这些小打小闹毫无兴趣,我们的战略目的,首先就是吃掉他手中那数万契丹军。”孟平呵呵笑了一声,“之前我们不曾行动,这回一出手,便是将蓟州北境的契丹游骑皆尽捕杀、驱逐,让耶律欲隐吃痛不说,更将他之前扔给我们的难题,反手丢给了他。现在也该是让他尝尝,失去眼睛,看不清局势,捕捉不到前方消息的滋味了。”
    待诸人议论罢了,李从璟才缓缓开口,气定神闲道:“耶律欲隐先下了一步棋,现在我等反手针对,就看他接下来如何应对了。骤失近千精锐游骑,失去对蓟州局势的把握,耶律欲隐此时对我们用意的揣度,想必很是费脑筋。但是不管耶律如何应对,这局棋我等既然开始落子,就不能给他反应的机会。”说到这,他站起身,环视众人一圈,“蓟州北境已重入我手,这还不够。之前耶律欲隐派遣了大量探子混入我蓟州,所谋为何一直不甚清楚,让我等一直深为其忧,现在,无论耶律欲隐意欲如何,都是时候让这个忧虑不存在了。令,军情处精锐大出蓟州,将契丹探子尽数拔出!”
    桃夭夭抱拳应诺。
    “趁他病要他命,马怀远既已得手,第二步行动便该立即展开。令,百战军整军集结,发兵北上!”
    李绍城出列,抱拳道:“得令!”
    运筹帷幄良久,前期交锋也已多时,现如今,终于到了大军出动的时候!
    军情处向来隐匿于无形,莫说他们的对手向来难以发现他们的行踪,便是连他们的同袍,也很少知道他们的行动。如今,除却李从璟、莫离、桃夭夭等极少数人外,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军情处到底有多少人,包括军情处下辖的四个统领编制,多不能清楚知晓其他军情处编制中,到底有多少人。
    李荣、吴长剑、赵象爻,是军情处辖下的三个在外编制,主情报,主掩护,主杀,职责各不相同,但都是奋战在第一线的群体,而第五姑娘统领的军情处第四个编制,则驻在幽州。随着军情处日益壮大,每日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的情报,如同江河汇集于大海,多如牛毛,这都需要第五姑娘带领她的人手去分析整理。除此之外,李从璟的安全,如今也是第五姑娘的职责范围。
    军情处锐士大出蓟州时,幽州尚且动静不大,但百战军的集结开拔,则是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事,很快便为众人所知。
    自打演武院先前派遣出两百名学生赶赴辽东战场,并且立下一些足以拿到台面上讲的功绩之后,演武院逐渐为众人所敬仰,虽说如今当时那两百名学生,早已在辽东战局失利的时候,被李从璟撤回幽州,但是演武院的学生,在经过那次磨练之后,其中的精英不仅素质得到提升,他们也在演武院被立为榜样,受到全院学生的崇拜。
    演武院成立一年多来,各项事务逐渐走上正轨,不仅各个“研究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其中的重中之重,也即学生本身的教学工作,也得到了质的提升。尤其是在经历过辽东之战后,安重荣、赵弘殷等人,以他们的亲身经历,告诉了这些演武院的学生,他们在学院中受到的系统军事教育,各种与征战有关的技能,是多么实用而且重要。某些时候这些来自李从璟,超出时代的技能,更是能发挥堪称逆天的效果。
    也因此,在演武院二度招生之后,演武院的秩序不仅没有变得混乱,反而诸项事务都进行的愈发井井有条。
    百战军出幽州的消息,很快传到演武院,被如今已是演武院“老兵”的安重荣、赵弘殷等得知。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安重荣便去了赵弘殷的宿舍,找他说话。
    “赵弘殷,你可知晓,我百战军出征了!”进门之时,安重荣看到,赵弘殷正坐在桌前,神情专注擦拭他的横刀。演武院学生进入学院,所有的杂物都不准许携带,唯独随身横刀除外。此举意在提醒演武院学生,他们进入学院修习的目的,正是为了“厮杀”,为了他日再度踏上战场,建立功勋。
    赵弘殷头都没有抬一下,安重荣在他对面坐下来,热切的看着赵弘殷,“老赵,你装什么犊子,百战军出征,你竟然会没事儿人一般,在这里静坐?”
    赵弘殷将横刀擦拭好,归入刀鞘,放到桌上,这才去看安重荣,平静地说道:“你听到消息,便跑到我这里,我不知你意欲为何,但如你所见,我接到消息后,第一件事,是擦拭我的横刀。”他看着安重荣的眼睛,“你可知这是为何?”
    “擦拭横刀,还能是为何?”安重荣撇撇嘴,“你老赵这是想上战场了!”
    安重荣虽然有些时候风风火火,如雷似电,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个心思细腻,思维运转极快的人,他这话,正中赵弘殷下怀。赵弘殷点头道:“的确如此。”
    “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你行动?”安重荣接着问道。
    “行动?如何行动?”赵弘殷反问。
    “自然是向杜先生、军帅请命,让我等再上沙场了!”安重荣理所当然地说道,“你都已经手痒到要用擦拭横刀,来平复心境了,这不正说明你求战心切?既然是求战心切,就不应该静坐在此!”
    赵弘殷这回却是摇了摇头,“征战之事,自有军帅下令,若是需要演武院出动我等,何须你我请战?”
    从始至终,赵弘殷都表现平静,平静的有些不合情理,这让安重荣有些不满,他非是不满赵弘殷,而是不满赵弘殷如此被动,他道:“老赵,你这话可是不对。临战之际,大将请命,方有沙场建功之机,如何能坐等机遇到来?逢战必先,这可是上进之道。”
    “你说我不求上进?”赵弘殷的平静,并不代表他真是个温和的慢性子,相反,他同样有争心,否则当日也不会对安重荣说出那番“若能得一世为英雄,受世人敬仰,方不枉活此一遭”的言论,听了安重荣的话,正是热血年纪的赵弘殷看着安重荣,反问:“你可知道,此战局面有多大,大军出征的目标是什么,要征战的战场都在何处,军帅的打算又是什么?”
    安重荣怔了怔,他虽然有急智,但毕竟年轻,却是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些问题都想到,即便是想到了,也不可能都想得透彻,听了赵弘殷的话,安重荣纳罕道:“难道你知道?”
    赵弘殷淡淡一笑,“我不知道。”
    安重荣额头上冒出一条黑线,“……”
    “既然你不知道,你说这些作甚?”安重荣不乐意。
    赵弘殷性子沉稳,颇有种八风不动的意思,他认真地说道:“但我却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安重荣急切的追问。
    赵弘殷老神在在地说道:“此战所有事,都在军帅谋划、掌控当中。”
    安重荣怒了,“这不是废话么!”
    “这不是废话!”赵弘殷冷静地说道,他严肃的看着安重荣,“这意味着,如何应对此战,军帅心中自有布局。包括演武院该在此战中扮演什么角色,演武院的力量什么时候出动,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动,都在军帅的计划当中。”
    安重荣自知想得没有赵弘殷那么深入,闻言承认道:“有道理。”
    赵弘殷笑了笑,“既然如此,你我何必心急?该我们出场的时候,我们自然就会出场,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便该沉下心来,为出场作准备。”说到这,赵弘殷神色严肃了几分,他直视着安重荣的眼睛,“因为一旦上沙场,面对种种风险,生死难以掌控,若是没有周全的本事,别说建功立业,连保命都难。因是,在这之前,提高自身的每一个技艺,哪怕是只提升一丝一毫,都是好的。因为那可能意味着,你到了战场上,能从一个必死之境活下来。”
    第374章 新弩有成三百步,求战需得有力为(下)
    赵弘殷的话发人深省,安重荣陷入沉思。
    赵弘殷拿起桌上的横刀,抚摸着刀鞘,仔细端详,悠悠叹息道:“当日在辽东,你我意图查探建安城,冒然深入敌境,若非莫先生相救,你我早已命丧黄泉。从那之后,我时常想,这样的事,不应该再发生了。至少,不能是因为我们本身的过失,让它发生。”
    安重荣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老赵,你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但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赵弘殷问。
    安重荣严肃道:“若是此战,军帅的谋划中,没有演武院学生出战这一环,或者说,在军帅的谋划当中,本就不打算让我等出战,那你我在此静候,岂非是平白消耗了时间、坐失了机会?”
    赵弘殷微微一愣,显然他之前也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安重荣的提醒,让赵弘殷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的现实性。诚然,赵弘殷希望在出战前多作准备,但那是在日后必定会出战的前提下,若是此战不能融入其中,即便是以赵弘殷沉稳的性子,也坐不住,他毕竟是有争心的。
    安重荣道:“老赵你方才说的那些都对,但局势如何发展,谁也说不清楚,眼前事,身后事,有太多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包括生死。但是有些东西,我们却可以去尝试去把握,至少是争取,比如说参加这次征战的机会。如你所言,这是大战,大战意味着大机遇,许多机遇,我不能坐等机遇降临!”
    最后,安重荣站起来,俯身望着赵弘殷,“所以,这回征战,我还是会请求杜先生、军帅,让我等出战!”
    雁南。
    诚如李从璟所言,在马怀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蓟州北境的契丹游骑一股股捕杀、驱逐之后,耶律欲隐丧失了对时局的把控。李从璟如此作为,意欲如何,耶律欲隐半分把握也无,他苦思良久,不得头绪,这让他很是愤怒。
    因为小时候的坎坷经历,耶律欲隐性情多变而且暴戾,在终日思索李从璟的行动目的而不得之后,耶律欲隐骤然火大起来,他先是一脚踢翻帐中的桌椅,再是拔出佩刀将案桌一斩为二,怒吼数声,由此还不解恨。
    走出大帐,耶律欲隐叫来在帐外候命的亲兵,双目阴沉很戾地说道:“去将唐军俘虏带过来!”
    亲兵熟知耶律欲隐的脾性,见对方面色恐怖,连询问带多少人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连声应诺,赶紧去照办。
    先前,契丹游骑在突袭蓟州北境时,曾今攻下许多军堡,也俘虏过一些军堡中的唐军边军。耶律欲隐口中的唐军俘虏,便是这些人。
    须臾,亲兵带着十来个五花大绑、浑身是伤的唐军边军来到大帐前。耶律欲隐在看到这些唐军的时候,恐怖的双眸中露出凶狠的神色,他几乎是一个纵身扑出,如同一只饿狼一般,冲入唐军群中,也不用兵器,直接用双手,对这些个唐军开始狠狠殴打。
    说是殴打不太妥当,因为耶律欲隐的手法太残忍了些。他碰到的第一个唐军,被他一拳轰击在小腹上,接着他抓住对方的头发,提起对方的脑袋,几根手指戳进对方眼中,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活生生将对方的眼珠子扣了出来。
    他又抱住第二个唐军的脑袋,将其狠狠扭转,硬生生将其扭成了麻花状,对方在口吐血沫的时候,倒在地上气绝。
    他又冲向第三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唐军,将他放倒,将他的两支胳膊拉扯出来,在脚下一寸寸踩碎,刺耳的骨裂声中,对方的手臂完全成了一摊疲软的肉泥。而听着对方的惨嚎声,耶律欲隐眼神极为快意。
    大帐前,便是行事向来可称残忍的耶律欲隐亲兵,也都微微撇过头,看向别处,不忍心再看眼前的场景。
    在折磨完一半的唐军后,耶律欲隐终于怒气消减了不少,停下手来,但这也仅仅是让他不再亲自动手了而已。他挥了挥手,让亲兵将他豢养的饿狼拉出来。他抚摸着饿狼的毛发,狰狞一笑,松开饿狼的绳带,让饿狼扑向那些被反绑的唐军。
    眼见唐军被饿狼扑倒,撕咬下一块块血肉,耶律欲隐眼中的快意快要溢出来,他哈哈大笑,放肆的如同一个疯子。直到那个唐军血肉完全模糊,在饿狼的嘴下成了一具不完全的尸体,耶律欲隐仍旧没有拉回那只目露凶光,正在吞咽从唐军身上撕扯下的血淋淋肉块的饿狼。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耶律欲隐这才感觉到怒气稍稍消减了些。唐军还剩下两人,一个吓得晕了过去,一个则对他破口大骂,虽然听不懂对方在骂什么,但这也让耶律欲隐极度不快,在进帐之前,耶律欲隐轻描淡写的说:“架口锅,将他煮熟,让他吃自己的肉!”
    亲兵们不敢违命,只得乖乖照做。
    重新走进大帐,帐中已经被收拾干净,新的案桌和小几重新摆放在原位,一切都是未经破坏的模样。
    耶律欲隐叫来他的亲信大将们,对他们说道:“蓟州的马怀远疯了,他竟敢率领千骑来偷袭我大契丹的精锐游骑,还给我们带来如此严重的伤亡,简直应该被千刀万剐。只不过李从璟此举,看似是恼羞成怒的报复之举,是为夺回蓟州北境的控制权,但其深意如何,却不能不认真考量。这厮是个心眼极多且极度残暴的狼崽,不能不重视。如今我在蓟州安插的人手皆没了动静、回应,可想而知也遭受了一些麻烦,李从璟这回是有备而来,诸位姑且说说,李从璟意欲如何,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帐中当即有人说道:“李从璟狼子野心,马怀远不知天高地厚,唐军杀我游骑,夺我边境,不能不给予报复。末将建议,应该雷霆出兵,将马怀远这千骑屠了,不如此不足以消减我等心头之恨,不如此不足以安慰我军将士之心!”
    “放你娘的屁!”积极请战的态度,并没有让这个将领得到耶律欲隐的赞赏,反而引来他的怒骂,“你那颗脑袋就是根臭木头,沾上了母羊的屎!你也不想想,李从璟派遣马怀远出击的目的尚不明确,后手也不明确,他此举是不是引蛇出洞,后面埋伏有重兵,也不明确,贸然出战,你是长了几颗脑袋?”
    那人遭了骂,唯唯诺诺,不敢多言,低头退下。
    耶律欲隐这一骂,让其他将领也不敢再轻易说话了。
    见诸将无言,耶律欲隐又是一阵火大,“你们都是木头,都是饭桶吗?临战之际,只言片语都没有,连一个应敌之策都拿不出来,尔等是想被李从璟打上门来,坐看大军败亡吗?便因为尔等不是主帅,尔等便自认可以不为大军谋划?尔等心中还有无我这个主帅,还有无数万勇士的生命,心中还有无皇上的圣命?”
    积极求战不行,消极不言也不行,诸将额头冷汗直冒,更加不知道该如何了。
    不过耶律欲隐作为契丹军此次应对李从璟的主帅,本身才干不俗,他原本也就没指望眼前这些榆木脑袋能拿出什么有用之策,在发泄过情绪之后,他早已有了对敌之策,此时冷声说道:“李从璟既然遣马怀远北上出战,首先必须要弄清他的战略意图,而游骑遭受重创,这个亏不能不理。耶律格孟,你带领三千精骑,去会一会马怀远。记住,务求一击打痛马怀远,让他为先前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也要引出他背后,李从璟布置的后手!”
    李从璟和耶律欲隐在拼命揣摩对方心思,以求以最稳妥最有效的方式排兵布阵,以求得接下来交战的胜利,那是他们作为战争金字塔顶尖的存在,应该做的事。而在金字塔的中间,身处马怀远这个位置的人,他能了解一些战局,但却无法了解全局,而对于他来说,全局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只需要做好手中的事、眼前的事,去将他能掌握的那个部分做好,就可以了。
    在率领千骑蓟州军,将蓟州北境的契丹游骑捕杀、驱逐之后,马怀远散出去的游骑,已能看到雁南契丹大军的前锋,这意味着两者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在这个距离上,两军随时有可能交战,激战随时有可能爆发,一个不慎,都会是胜负易手。
    在倒水沟下,背山扎营的马怀远,很快接到游骑回报,契丹出动先锋精骑约莫三千,火速南下,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扑过来。
    经过前两日的长途奔袭,又在边境各个位置马不停蹄猎杀契丹游骑,虽然每每是以绝对优势兵力对敌,但激烈而紧凑的战事和奔走,还是让蓟州精骑不免疲乏。这也是马怀远在倒水沟扎营、稍作休息的缘由。
    接到契丹军出击的消息时,蓟州精骑精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已能再战。但马怀远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在契丹先锋精骑还未到达危险距离的时候,就违背常理的下令全军后撤。
    之所以说违背常理,是因为他这一撤,好不容易重新掌控的北境各军堡,又会完全暴露在契丹兵锋之下,他们连日来收复的土地,包括对边境的掌控权,又会重新落入契丹军手中。
    但这是李从璟的命令,马怀远无从拒绝。
    第375章 南撤又待追兵来,及战日落惨遭败
    倒水沟地势特殊,一面为悬崖,一面为缓坡,且有河水流经此地,故而是安营扎寨的好去处,马怀远领蓟州千骑北上突袭契丹后,在这里休整了一日。
    不久前,契丹游骑突然向蓟州边境军堡发难,给这些军堡带来毁灭性灾难,倒水沟是其中之一。当日战死的倒水沟军士,周漏风和黑牛等人,尸体已在上次被马怀远等人收敛、埋葬,坟堆就在残存的军堡旁。
    因为当日马怀远见到周漏风等人时,他们已经尸体焦糊,不辩面目,由是之故,军堡旁的坟墓没有单个立牌,只在坟前立了一个总牌位,上书“倒水沟十五英烈”七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