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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

      高胡人是一个奇特的种族,他们数量不多,在各个大陆游荡,族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和机械师。高胡以改造战士著称,将原力机械与身体结合,从而创造出威力强横的战士。在这方面,高胡人远远领先于秦帝国。
    帝国也曾秘密进行过多年的改造实验,但最多达到二级改造程度,实验体就会承受不住身体的剧烈变化而死亡。但高胡人最著名的改造战士可达五级,那完全就是一具会行走,会思考的钢铁巨人,是纯粹的战争机械。
    经过多年实验,帝国得出初步结论,高胡人的改造技术和他们与生俱来的特殊体质有关,而帝国人想要达到那个强度,至少是有潜力成为十三级以上战将的强者,那也就失去了改造的意义。当年千夜在红蝎时,曾经看到过这一结论,只是具体资料就没有权限了。
    黑月小小年纪,就达到了六级原力和三级改造战士,实属难得。
    看到她确实是高胡人,千夜就相信了她之前的解释。黑月应该确实是为了军功封赏而来,没想到血战影响越来越大,如巨大漩涡,外缘已经开始渐渐涉及其它大陆,其它种族。
    “如果你在战场上遇到其他高胡人,会怎么办?”
    “当然是打。倾尽全力让对手在战场上死去,是我们高胡人对对手最高的尊重。”小黑月理所当然地回答。
    千夜很有些无语,高胡人果如传说中那样,是个很疯狂也有独特信仰的种族。
    浮空艇在深沉的夜色中飞行,有节律的引擎声听得久了,也就不觉得那么吵了。在一整晚的飞行中,黑月似乎不知疲倦,将整个浮空艇上上下下爬了个遍,只要能拆开的地方一定会打开看看。她甚至爬到飞艇顶的气囊上去研究了半天。
    千夜就静静站在控制台前,数个小时都不动一动,只是偶尔调整一下浮空艇的高度和方向。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站那么久?”黑月不只一次出现在千夜身边,很是好奇地问。
    这个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小家伙很不理解,为什么千夜可以那么长时间都不挪动地方,甚至也看不出来变化过站姿。每次千夜都是一笑而过,并不回答。
    自从凝成血核,千夜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沉静许多。那是等待着一个宏大世界在眼前开启的沉静。
    永夜的铁幕下刀光剑影,恶浪汹涌,北部一座小城宁静如昔。作为大部分帝国军团的中转枢纽,以及帝国双璧的锋线指挥部,或许是此刻人族领地上最安全的地方。
    即使在铁幕外,永夜的白天也十分短暂,不过是下午三点,阳光已经倾斜得好像下一刻就会落入地平线。
    林熙棠在小城的青石大道上慢慢走着,身边只跟了一名亲随。从指挥部到住处有一段路,他喜欢步行来回。城里穿军装的战士比平民还多,不时有人停下来对他行礼。
    忽然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一道长长的白色云气横过半个城市,落入城南。这看上去像是一艘浮空艇高速飞行留下的轨迹,但是此时此刻,会如此张扬无忌直接穿过小城上空的只可能是一个人,张伯谦。
    林熙棠收回目光,继续向城南的居所走去。身后亲随人如其名,石言,默然跟上,不发一语。
    他的住处实际上是一座按野战风格布设的小型临时军营,中军位置两个大帐分属林熙棠和张伯谦,往外是北府军团及雷骑卫的营房,再外围才是这次参加血战的各个军团高级军官居所。
    林熙棠走到自己门前,伸出的手突然停住,然后门自动开了。他看着那个穿着繁琐而正式王服的男人,有刹那愕然,随即笑道:“回来了?”
    以张伯谦的性格,日常根本不会穿这种层层叠叠的礼服,他数日前离开永夜返回上层大陆,难道是去了帝都,还参加了大朝会?
    张伯谦眉宇间一片阴霾,英伟的身躯矗立在那里,如顶天立地的山岳般带来无比沉重的压迫感。他一双凌厉凤目直直看进林熙棠的眼睛里,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一挥手把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林熙棠一怔,不等他伸手接过,那叠东西就在面前一尺处凌空停下,居然是一些文件,但制式不是外面通行的那种,而是三、四折的羊皮纸,偶尔闪过一溜原力光芒。这是帝国大臣们专用的奏折。上面附着的阵列其实是原力印章,表明了行文者的身份。
    林熙棠熟知政务,仅一眼看去,就分辨出好几个世家和朝廷部司的徽记,全属于上位大臣和侯爵以上的勋贵。也就是说这些并非普通奏折,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哪怕其中内容涉及需要执行的事项,也该下发抄送件,正本则封存于内阁档案库。
    他伸出手,把那些奏折收拢在手里,也不打开细看,沉吟着问:“你从内阁拿出来的?”
    张伯谦被他气得笑了,“林熙棠,这些都是大朝会上弹劾你的奏章。”
    林熙棠淡然道:“弹劾我?这不是很正常吗?”从一介伯爵之子,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林熙棠可谓树敌无算,经历过不知多少血雨腥风,朝堂弹劾实是其中光明正大的手段了。
    张伯谦尖锐地道:“那么就连你们帝党中坚也跟着一面倒的弹劾你纵下克扣军功,层层盘剥中饱私囊,扰乱血战秩序,结党打击异己,也是正常的?”
    林熙棠其实刚才就看到那几个徽记都是新贵把持的部司,或者是亲近帝室的世族。他一时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方才淡淡道:“朝堂之上分分合合,不过利益而已。我所忠诚的,惟有陛下。”
    张伯谦冷然,“这些奏折里虽然没有敬唐李氏,可不乏他们的姻亲同年。”
    林熙棠挑了挑眉,不明白张伯谦为什么突然说到当今后族身上,随即就听他问:“敕封我为青阳王,是你的主意,还是陛下的?”
    林熙棠仍然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有点无奈地说:“有区别吗?”
    张伯谦的封号被定为青阳王,当然不是内阁偷懒没有拟新字。青阳张氏一门四公,显赫无比,然而张伯谦沉迷武学,少理俗务,他承袭的丹国公一脉,在张阀中并不主事。
    张伯谦封王本就会对张阀内部势力平衡造成冲击,而帝室直接把张阀的象征,青阳两字封给他,毫不意外地加剧了这一矛盾。至少在即将到来的帝国三年一次大祭典礼上,属于张阀的那个位置,究竟是由青阳王还是现任阀主徽国公站上去,就会变成一个十分微妙的问题。
    帝室的用心,无外乎给拥有了新晋天王的第一门阀添点麻烦,可这同时也是一个堂皇阳谋,就算张阀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免不得有一阵子内政不宁。
    张伯谦一声冷笑,“本来是没什么关系。你当我去帝都干什么?你可知,椒房殿的那个女人想给我赐婚?”
    第一四一章 黄雀之谋
    林熙棠一直淡然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讶异表情,“李后?她哪有这个资格?”
    天王乃是站在帝国巅峰的人物,就算帝王本人也对他们难有太多约束,何况只有尊荣没有权力的后宫中人。
    不过林熙棠思维何等敏捷,前后一思量,又联想到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随即想通前因后果。
    张伯谦正妻早逝,没有留下子女,又一生戎马,至今只有一个庶子,天资也不出众。他本人对子嗣颇为淡漠,张阀也有早心理准备,很大可能从丹国公这一脉的子侄辈中择人继承,这也是世族惯例。但原本普通的家族传嗣,随着张伯谦封王,变得炙手可热,争议频发。
    而李家也看准了这一点,就在帝室与门阀世家角力的关键时刻,居然打起分化第一门阀,拉拢这位新晋天王的主意,野心不可谓不大,手笔也不可谓不大。若后族得与新晋天王结盟,加上他们这些年来的经营,还真有可能在这场帝国风暴中攫取最大利益。
    事情至此再明白不过,想与天王结盟,一个崩分离析的宋阀份量可能不够,那么另一张投名状就是他的政敌了,所以才会有大朝会上那场投石问路的弹劾。
    或许还不止于此。林熙棠垂下目光,把玩手上那几份奏折,他当然听得出来,张伯谦先前话锋所指并非区区一个李后家族,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至尊。同为帝党,眼前这个局面,只是李后私心想从他手中夺取权力,还是帝王在动了朝堂格局后想要换一个权臣?
    想到这里,林熙棠看看张伯谦的脸色,轻笑出声,“李家这……也算一步好棋。”
    张伯谦眼中陡然厉色一闪。
    林熙棠只道:“我本以为宋阀那边不过在自己内部清洗,原来也是李家送给你的投名状。”
    “林熙棠,这场铁幕血战,我不想管你究竟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可哪怕你算尽天机,也算不了人心,当心自己变成捕蝉的螳螂,亦或是兔子还没死尽,就被烹了。”
    “下棋总有输赢,而推演的天机不过是诸多变化中最接近真实的那一个,谁又能在开局就定了结果?若我真的有事……”说到这里,林熙棠不经意地笑笑,抬起头来看着张伯谦,“你我也算袍泽多年,可托妻儿?”
    扑通!仿佛整个世界跳动了一下。空气中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突然凝冻沉淀,满室寒意逼仄相迫。
    张伯谦的声音变得极为冰冷,带出一股凛冽杀气,“你若死了,我会亲手屠尽林家满门。”
    “如此也好,他们因我而享荣华,自然也要承受我败亡之果。”林熙棠神色平静如恒。
    这就是一般世族与高门大阀的差距,林家之盛仅系于林熙棠一人,他的子侄亲族中没有足够亮眼的人才来继承他的权势。而林家由伯升侯不过一代,姻亲世交的份量也不够重,一旦林熙棠不在了,整个家族立时会衰落下去。
    而高门大阀千年传承,底蕴深厚,主干支系繁茂,就算整个支系被连根拔起,也不伤及主干根本。甚至斩断了主干,深扎土壤的旁系仍会在合适的时候重新长成参天大树。
    张伯谦双目深邃,陡然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当他拂袖转身之际,外面忽地晴空生雷,声震百里!
    此即天王一怒,天地回响。
    林熙棠静静站立片刻,走到书桌旁,发现上面多了一块石头,有两个拳头大小,椭圆形,上下平整,表面除了石纹还有些坑洼,仿佛长年被不规则的水流冲刷。
    他目光一凝,缓缓在桌边坐下,看了那石头一会儿,才把手放上去。
    那些石纹忽然闪烁起来,幻化出无数美丽的线条,咔哒轻响,石头从侧中打开,竟然是一个设计极为巧妙的盒子。里面有一团柔和白芒,波光粼粼,恍若水雾,散发出极微弱却不容错认的虚空原力气息。
    中央一朵青莲仿佛刚从沉眠中醒来,舒展了花瓣,正在徐徐绽放。
    海上莲生。
    这是大漩涡独有植物,在黑暗种族记载中,它有定神凝魂之奇效,据说花开的时候可以修补周围生灵受损的灵魂。对于人族而言,虽然灵魂之说太过飘渺,可它是一味极为稀有的主材,用以制作辅助冲击战将的上品药剂,也是战将以上修复药物不可或缺的成分。
    这样美丽珍贵的植物生长在强者也不敢轻入的天险深处,花开子落只一个刹那,就完成了它全部的生死。
    因此,目前人们采集到的海上莲生都是凋谢后凝固成玉石的花瓣和莲子,即使有人幸运到能亲眼目睹那绽放的一刻,也没有通天手段把它带出来。
    惟有张伯谦一苇渡空横跨大陆的特殊能力,才能做到带回活着的海上莲生。
    数缕白烟自莲瓣升起,缠上林熙棠的手指,顺着肌肤血脉漫延而去,渺渺异香扑鼻,周围的原力似乎也同时活泼起来,恍惚间模糊了黑暗黎明的分界,世界变得圆融。
    此时青莲绽放到了极限,然后开始褪色透明,一寸寸凝固在它最美丽的时刻。
    林熙棠向后靠到椅背上,伸手虚按眼睛,遮住了所有表情。
    其实张伯谦有句话说错了,天道机变自有规则,可选择的不过顺势逆势而已。所以,这个世界上能够被谋算的从来只是人心。
    在永夜大陆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艘浮空艇正在高空颠簸着,一路向西。
    长途飞行是很枯燥的,黑月很快翻遍了浮空艇的每个角落,最后只好站到千夜身旁,陪着他一起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千夜终于说:“去黑流之前,我可能还要先打一仗。你在外围等我。”
    “打仗?和谁打?”提到战争,黑月就象看到小鱼的猫,眼睛一下就亮了。
    千夜笑了笑,说:“那仗不好打,对手是南宫世家的私军。”
    “南宫世家?就是拦截你的那些人?”
    “确切点说,是那几个家伙背后的人,一个秦帝国的上品世家。”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黑月眼睛闪烁不已。
    “本来就很厉害。”
    “预付抚恤五百,如果真的战死还要再加五百。另外九级战士两百一个,八级战士一百一个,以此类推,依次减半。可以的话就成交。”黑月张嘴就来,显然这套说辞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是帝国金币哦!”
    “可以。”
    千夜答应得如此干脆,倒是让黑月很是吃惊,愣了一会儿才道:“你,这就答应了?”
    “为什么不呢?”
    “你就不砍砍价什么的?或者不觉得我在吹牛?”
    看样子黑月很是作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可是却全落在空处,于是小脸几乎全都皱了起来,说不出的别扭。
    “这个价格很合理。等等,你来操纵浮空艇,我出去一下,有客人来了。”
    说罢,千夜把黑月拎了起来,往控制台前一放,就出了控制室。透过舷窗,可以看到远方一艘浮空艇正在快速飞来,上面灯光闪烁,不断打出通讯信号。
    黑月啊了一声,赶紧抓起控制台旁边的通讯手册,迅速翻到印象中的位置,这才看懂了对面灯光讯号的含义:降落,接受检查。
    远方的浮空艇不大,速度却比他们这艘老古董要快得多,艇身上族徽标志异常醒目。黑月从怀里掏出一张满是油污的纸,上面绘着几十个族徽标记,下面用奇特的高胡文字作了标注。
    “南宫世家?”黑月一声低呼,乌溜溜的眼睛里丝毫没有紧张,反而满是兴奋。
    就在这时,舷窗上忽然闪过千夜的身影。他身后多了一把堪称巨大的狙击枪,正从外壁一路向飞艇顶上爬去。
    看到这一幕,黑月的思绪不由得停滞了刹那。尽管她自己也曾经爬到过飞艇顶上,然而她只是上去看看而已。浮空艇此刻飞行在近千米高空,冰寒刺骨,风势猛急。就算她有机械助力,也差点被风吹下去。千夜想干什么,难道要在浮空艇顶部射击?
    即使身为高胡人,黑月也觉得千夜此刻想法实在疯狂。
    对面那艘浮空艇明显是军用制式,见信号灯始终没有回应,已经按捺不住,两边枪口火光闪烁,就是一连串子弹扫了过来。不过相距遥远,双方又都在高空烈风中剧烈摇晃,子弹偏了十万八千里。
    黑月骂了句脏话,从后面舱室里搬出一台重机枪,直接架出舷窗,向着对面就是一通扫射。她双脚如同钉在船舱地板上,纹丝不动,重机枪强大的后座力也被机械力量抵消,枪口牢牢锁定着对面的浮空艇。
    小少女的射击技术明显比对面高明得多,上千米距离,一箱子弹打过去至少命中了十几发,其它子弹也是擦身而过。但是那艘浮空艇表面不断溅起火花,子弹都被装甲板弹开,几乎没有一颗能够穿透。
    对面虽然只是一艘小型军用巡逻艇,但也有装甲防护,重机枪奈何不得。
    就在这时,从黑月头顶响起一声轰鸣,整个浮空艇都为之震动。一道火线横亘夜空,射在对面浮空艇上,一小团耀眼的火光亮起,随即就见一大块螺旋浆被掀飞。那艘巡逻艇顿时开始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