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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叶寻没接茬儿,端起桌上的热可可抿了一口,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哦,想起来了——陆爵这是在翻旧账?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叶寻那时还是基地的高级评分员,作风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坚信棒下出狗熊,严师出高徒,管教熊孩子们就像是上了瘾,其中生活马虎、不修边幅的陆爵首当其冲。
    尤其是叶寻随时随地查作业,讽刺的话张口就来:“教这种作业,是侮辱评分员的智商。你不尊重我,我也不会尊重你。”
    那高冷阴损的作风曾让多少熊孩子闻风丧胆,陆爵幼时更是哭着喊着要回母星。直到后来听说那需要跳跃五十次虫洞,生理上会产生呕吐、恶心、晕眩等诸多强烈不适,便作罢了。
    直到八年前,也不知叶寻和陆爵都受了什么刺激,一个突然“堕落”,连降三级,重做实习生,一个竟异军突起,一跃成为高级评分员。
    谁知陆爵坐上这个位子后,一反常态走起老成持重的风格,评分标准比当年的叶寻还要吹毛求疵,招了不少恨。
    再看叶寻,“为人师表”如今收拾的连个渣儿都不剩,也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副商界精英的面孔,想起这段“旧恨”由来,只当是对方不礼貌的在他的地盘放了个屁,非但没有挥手驱味,还决定不计前嫌的把这篇翻过去,直奔主题。
    叶寻:“你今天来,有事?”
    陆爵一顿,搜肠刮肚想的一番狠话竟没了施展的余地,脸色瞬间像是裹了一层冰碴儿:“上头布置了新作业,前辈不知道预习吗?”
    叶寻这才放下杯子,拿起ipad一看——【地球人调查报告之实习生篇52:良好的融入人类社会是成功隐藏身份的第一步,请拿出“人类身份”最完美的一面。】
    接着,又“哦”了一声,将ipad放下。
    陆爵见状,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嘴边生:“当年安博尔在这里时,demon也算是繁荣猖獗,如今前辈接手,管理疏松,员工散漫,待客没有诚意。看来这一项,我也只能给你三分。”
    叶寻果然神色有异:“我是不是把你们教的太好了?”
    果然,一提到评分,收效甚著,陆爵笑了:“谁叫前辈自甘堕落?不过幸好你有误人子弟的本事,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一阵沉默。
    叶寻又忍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你是不是想说‘繁荣昌盛’?还有下一句,应该是‘管理疏漏’,以及‘幸好你有育人子弟的本事,我能有今天都是你劳苦功高。’”
    气氛瞬间掉到谷底,陆爵紧绷的面上竟有一丝裂痕。
    当年在“地球人考察基地”嗷嗷苦学时,为了死磕中国的悠久文化,他们这期实习生好不容易熬过了白驹过隙,光阴荏苒,到头来却集体折在这些寓意深远的四字组合上。谁曾想,近年来中国现代文化又日新月底,网络上还新兴了一批名词,什么“裤脱我看”,“累觉不爱”,记倒是容易记了,只是羞于启智。
    见陆爵脸色阴晴不定,叶寻便自觉反省——还是应该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叶寻:“不过‘自甘堕落’四个字,用的倒是妙。”
    话落,他又像没事人一样端起热可可,心满意足的一口饮尽。
    陆爵:“……”
    这时,门板上再度响起“叩叩”两声,行政小妹端了一杯double espresso进来,闻到那味,叶寻和陆爵的眉心都不由自主的打结。
    陆爵也不等小妹将咖啡上桌,就突然起身,夺门而出。
    行政小妹战战兢兢的望向叶寻。
    叶寻眼皮一撩:“麻烦你,请把这杯东西丢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头雾水的亲表怕,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1、男主男二都是外星人,文案有提——地球人考察基地,一个神秘的虚构组织。
    2、任务是外星人的日常作业,可怜的叶boss降级为实习生,从0开始补习~
    3、八年前安家一家遭遇车祸,安博尔下落不明。但他的手艺闻名遐迩,连外星人们都知道。
    4、外星人爱吃甜食,认定咖啡是最可怕的饮料,espresso什么鬼!
    ps,男友力=连降三级???
    ……
    红包30~
    ☆、6
    冷冰冰的走廊,宽敞静谧,雪白的墙壁,光洁的地砖,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安博尔颓废的坐在长椅上,他的衣服又脏又邋遢,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血渍自纱布里透出,但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神情恍惚,两眼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突然出现。
    安博尔浑身一震,像是突然多了鲜活气,急切的望向男人。
    “她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一道清冷的嗓音:“她没事。”
    安博尔瞬间松懈下来,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静了很久,这才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
    男人轻轻地将他打断:“别忘了你的承诺。”
    安博尔一怔,低声问:“我能不能再看看她?”
    男人依旧是那个语气:“不见比较好。”
    安博尔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坚持,也没有挣扎,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的背驼着,头也垂着,不过才中年就已呈现老态,站在男人身边,着实矮了大半个头。
    安博尔回过头,又朝空荡荡的走廊望了一眼,最终轻叹一声:“我跟你走。”
    ……
    安小意浑身一震,倏地睁开眼,额上渗出一层薄汗,她的手不经意一碰,刚好将矮桌上的杯子碰倒,水花洒出来,流了一地。
    坐在电脑桌后的乔震,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又做噩梦了?”
    安小意茫然的四处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在乔震的诊所,遂坐起身,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看向墙上的挂钟。
    距她告诉乔震她出现“幻觉”一事,才过了十几分钟。
    这幻觉越来越真实了,真实的她连医院楼道的药水味都闻见了,甚至觉得医院里走廊上和出现在车祸现场的男人,是同一人。
    乔震已经离开办公桌,走到安小意身边:“这回梦到什么?”
    安小意非常冷静地看了乔震一眼,以她的对乔震的了解,一旦说出梦境恐怕会立刻被定性为“离疯不远”,加重药量事小,送到大医院的精神科会诊事大。
    所以安小意开口时,声音里略微掺杂了点歉意:“老样子。对不起乔叔叔,吓着你了。”
    因为这八年安小意在乔震面前是一贯的温顺有礼,时间一长,乔震便真觉得安小意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姑娘,自然不疑有他,又嘱咐了安小意两句,就放人了。
    ……
    等安小意回到demon,已是上午十点半。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室的宁静美好,美好的连平日本该在这里忙活的大堂员工们都不见一个,倒是多了一个怪人。
    那怪人虽然神色紧绷,健步如飞,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过慢悠悠的安小意身边,但她仍是在不经意抬眼间,捕捉到他脸上的气急败坏,那行走如闪电也瞬间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安小意没回头,也没多想,刚经过一张西餐桌,顺手摘下跨在肩上的布包,正准备打个哈欠,那怪人竟又突然回来了,目标明确地立在她面前。
    安小意左右看了看,四周空旷,肯定不是她挡路了,应该是要挡她的路。
    再看来人,竟觉得有点惹人嫌的眼熟,尤其是那副装逼的无边眼镜——镜片后那双狭长的眼睛正牢牢定在她身上。
    说来也怪,安小意这八年来很少和人置气,对谁都是清清淡淡,同事们拿她打趣也能得到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宽容,却偏偏养出一块逆鳞,就是一旦有人这样打量她,那真是春风三月也能降寒霜。
    安小意先一步挪开目光,脚下拐了个弯,就自动绕过惹人嫌的“障碍物”。
    没想到那怪人仗着腿长,向后一迈,又将前路挡住。
    “安小意?”
    好狗不挡道。
    安小意一挑眉,垂下眼皮,就是不看他。
    怪人自我介绍道:“我是陆爵,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哦,著名美食家陆事儿逼,安小意的确久仰大名,尤其是这种全天下都该认识老子的脸皮厚度,也耳闻已久。
    她微微一笑,目中无人的轻轻颔首:“陆先生,久仰。”
    话落,又绕过陆爵。
    陆爵的眼力见大概和他自认为全天下的餐厅都应该欢迎他赐教的心态一样,都是歪着长的,转瞬就跟上安小意,边走边说:“我今天是来评分的,环境分我已经打过了,美食这一项还是空着。”
    安小意知道自己腿短,就算跑也跑不过,还暴露缺点,索性就慢慢地走:“哦,现在大厨房还在备菜,陆先生恐怕要等到中午。”
    陆爵嘴里说着“无所谓”,人却已经和安小意走成并排,那走法十分侮辱人,她正着走,他倒着走,目光刚好透过镜片落在安小意脸上。
    她也只好用“目不斜视”侮辱回去。
    直到陆爵说道:“demon的正餐不过尔尔,倒是西点类,前不久我曾尝过一次,竟出乎意料的美味。虽说他如今已经卸任,不过却向我推荐了他女儿。”
    安小意她脚下一顿,终于拿正眼看陆爵。
    陆爵无声的笑了:“那位西点师,名叫安博尔。”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安博尔自那年车祸后就人间蒸发,杳无音信,除了一年前寄给安小意的房产证明和门钥匙,连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过。
    安小意的眉头瞬间打结:“请问陆先生,你刚才说‘前不久’,请问是多久?”
    陆爵:“也就半年前。”
    安小意一秒没停:“在哪儿?”
    陆爵不慌不乱,有理有据:“他不让我说,还说,只要他的女儿的手艺青出于蓝,他就会回来。于是我就问他,‘青出于蓝’的判断标准是什么。他说,可以以我的评分为标准。”
    安小意这回没接茬儿,先是在心里把这个陆事儿逼的祖上问候一遍,转而开始分析其中的真实性。
    她自小和西点打交道,和人接触不多,不熟悉勾心斗角那一套,但这些年来身边的怪事一个接一个,难免也催熟出多疑的性子。就好比这两年,总有一些陌生人突然挡住她的路,不问路也不推销,就只是拿探照灯一样的目光盯着她瞧,仿佛她是传送带上接受安检的违禁品。
    再说安博尔,这些年连媒体和私家侦探都找不到他,陆爵竟然刚好碰到,还吃了一块他做的蛋糕?
    安小意本能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可理智又告诉她,这话兴许有部分真实,只因那口吻,那语气,的确像是安博尔会说的话。
    于是再开口时,安小意的口吻多了几分郑重:“陆先生如果愿意,可以安排个时间,我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陆爵的脸皮也是厚出了风格:“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安小意对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客人早就麻木无感,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能拿出手的最好最新鲜的材料。
    “正巧,昨天厨房刚进了一批白松露。”
    没想到陆爵却难得亲民了一回:“我今天想吃提拉米苏。”
    话音刚落,又道:“但我不喜欢常规的——要是能在里面加点香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