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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娘,你这也太夸张了。”谢初无奈一笑,“陛下养御史台那些人可不是为了这点小事的,要是这也能被参一本,那所有人都别干正事了,成天就护着自己身上的那身破衣裳吧。”
    张氏失笑:“看你,娘不过说笑一句,你还当真了。”
    “我就是这么较真的脾气,娘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是是是,和你爹一样较真。”张氏笑着打趣,手下不停,继续整理着谢初的衣袖,理到一半时,她却忽然察觉到了一阵香气,很浅,很淡,但确实是属于女子脂粉的香味,不由得手下一顿。
    谢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娘?是不是有线头散了?”
    张氏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缓缓抚平上面的褶皱,借着这个动作凑近仔细闻了,确定这阵香气的确是出自谢初衣袖上之后便松了手,轻咦一声,笑道,“真是奇了……你今日应当是一整天都待在军营才对,怎么这袖口处却沾染上了几分女子的脂粉香气?”
    谢初:……!
    刹那间,沈令月落马、他转身折返回去将她拦腰抱住的画面在谢初眼前一闪而过,他猛地一阵心颤,又连忙回过神,心虚地缩回右手,朝着张氏干笑道:“娘,你闻错了吧,孩儿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军营里,哪里会有什么脂粉香气?”
    “是么?”若说张氏先前还有几分不确定,那么在看到谢初缩回手后就完全没有了,只剩下满满的笃定与确信,“你可不要骗娘,娘的鼻子可灵得很。”
    “我骗你干什么……”谢初心虚地笑笑,眼神飘忽,又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般道,“对了对了,我回来时不小心打翻了一家胭脂铺上的几盒胭脂,当时我捡了好久,肯定那时候蹭上的胭脂香味。”
    “胡说。”他说得煞有介事,张氏却是想也不想地就戳穿了他的谎言,“那些在外面摆摊卖的胭脂都是最劣等的,气味刺鼻得很,可不像你袖口上这么淡,还有一股子桃花香味。”她说着又往谢初身前凑了几分,仔细闻了闻,笑道,“还说没有,你这领子上也染了和袖口处一模一样的香味,难不成那胭脂盒还能打翻到你衣襟处不成?快说,到底是哪家姑娘,竟连我们的昭武将军都举白旗投降了?”
    “我没有!”谢初垂死挣扎,“娘,你真的误会了,这香气是我不小心蹭上的……不是那几盒胭脂,那就是我在路上不小心蹭到了哪位姑娘,这才沾上的。”怕张氏不信,他又补充道,“娘,你想想,孩儿像是那种白日里就去寻欢作乐的人嘛?”
    若是谢初身上的脂粉香气再浓再厚一点,张氏或许就会担心他上哪里混玩去了,可现在这香气淡的很,还带着一股子桃花香,雅致得很,不会是那等勾栏之人所用的,当下笑道:“还说谎,非要娘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你不清楚,娘还能糊涂不成?这香气虽淡,却香味分明,浓厚适宜,又缀了桃香,当是出自南城想容坊,说不定还是今年这一季最新的品红桃。这想容坊的胭脂可难得得很,每一种只外售十二份,其余的都要上贡给宫中,一盒可抵百金,寻常女子如何用得起?你万不会这么巧,就在街头擦肩而过一位高门贵女吧?”
    谢初目瞪口呆。
    见他这般神情,张氏愈发笃定心中所想,只笑道:“还不是实话实说?”
    “……没有,谁都没见。”
    张氏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执意不肯和娘说实话,那娘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苏柳,”她唤了身旁的大丫鬟一声,“叫人去郭先生那一趟,就说是我问的,将军今日到底去了何处,怎么明明是当值的时辰,却抛下了数千将士不管,到外面寻欢作乐去了,如此率性,怎可担任一军之主?”
    “娘!”谢初有些急了,眼看着张氏身边的丫鬟应声就要离去,连忙叫住她,“站着!不准去。”又看向张氏,无奈道,“娘,不过就是一点小事,你干嘛这么劳师动众的呢?”
    张氏含笑:“那你倒是告诉娘,你今日到底见了谁?”
    谢初简直是哭笑不得,他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女人都是这么难缠的呢?那丫头也就罢了,怎么连他娘也变成了这样?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算了算了,与其让郭鸿云添油加醋地回答一番来误导娘,还不如他自己实话实说,说不准还能让娘给他出出主意,让他能够在不得罪沈令月的情况下远离她,那丫头实在是太能缠人了,他实在是对付不住。
    “好吧,娘,我就和你实话说了。”他叹了口气,“我……我今天见了三公主。”
    早在猜出那香气有可能出自想容坊所调的品红桃时,张氏心底就已经有几分猜测了,谢初这么说,也只是印证了那份猜想罢了,遂也没有太大惊讶,低声吩咐了身旁的丫鬟几句支开她后就笑吟吟道:“果真是三公主?怪不得用这般上等的胭脂水粉。只是初儿,你昨儿个不是才对我说,绝对不会喜欢上那三公主的吗,怎的今日就破誓了?”
    “我没有!”谢初急忙辩解,“不是我破誓,是那丫头她自己找过来的,折磨了我一个上午,我都快被她烦死了。娘,我说真的!”
    “当真?”张氏笑着上下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今儿个气色比前几天都要好呢?当真不是佳人入怀的缘故?”
    “什么佳人入怀,”谢初一噎,脸隐隐地有些发热,“娘,你都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啊,哪里就佳人入怀了。”
    “若非如此,你领子处和袖口处又怎么会染上香气?”张氏先是笑了笑,而后又肃了脸,谆谆道,“初儿,娘可不是在和你说笑,你若不喜那三公主,便该趁早与她分说清楚,可不能拖着,既伤女儿家的心,又毁人家清白,得当个正人君子,明白吗?”
    他怎么就毁人家清白了?明明是那沈令月乱闯的军营,怎么到头来受到指责的人却是他?还有没有天理了?
    谢初欲辩无言:“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那丫头——”他顿了顿,发现凭他的口才想要把事情完全解释清楚是不可能的,只得道,“总之,和她在一起,吃亏的绝对是孩儿,不是那丫头。娘,你是真的错怪孩儿了!”
    回答他的是张氏的诧异一笑:“都叫上丫头了?还说你不喜欢她,如此口不对心,可非君子之道,初儿。”
    “娘!”
    22.两边
    对于独子的秉性,张氏心知肚明,虽说这孩子在她面前一贯都很乖巧老实,但这不代表她就不知道他的真性情,心高气傲、不与人言,这八个字不仅是长安城中其他人对谢初的评价,也是张氏暗地里给他下的定语。
    这可不是什么好评价,张氏曾如此忧心地想着,初儿他才不过十七而已,尚未及弱冠之年,就被陛下越品亲封为二品昭武将军,要不是有他爹在上头压着,指不定就直接封了一品的大将军了。
    年纪轻轻就得了如此殊荣、负了如此盛名,心气比常人高一些是情有可原的,可“孤僻乖张、不与人言”就不对了,因此听闻今日他竟与三公主在军营里见过,还谈过不少话,张氏是惊喜交加。
    惊的是这孩子昨儿还抱怨那三公主麻烦,指天咒地地发誓不会娶她,今儿个就和她见了一面,还是在军营里;喜的是这榆木脑袋的儿子可算是开了一回窍,虽然他依旧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可那胭脂水粉的味道岂是摆设?都明晃晃地在他身上沾着呢,别处也就罢了,偏偏是衣袖和衣襟这两个地方,这得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才能沾着?哎呀呀,她都有些羞于想下去了……
    那三公主娇名在外,按理来说张氏该是担心的,就算她儿子不介意将来娶的妻子会是什么品性,她这个做婆婆的也得把把关不是?可张氏和那些捕风捉影的人不同,她可是切切实实地见过三公主的,那小姑娘明明生的一副粉妆玉琢的好模样,笑起来又甜美可人,杏眸黛眉,哪一样都比长安其他贵女强上数倍,又声如莺啭、语如玉珠,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人欢喜得很,怪不得陛下娘娘厚爱,她要是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儿,她也得放在掌心里可着疼。至于性情,那就更不用说了,她都不敢擅言那三公主到底是何等品性,那些外界之人又是如何知晓的?不过是一些嫉妒之言罢了。
    这么想着,张氏心中越来越欢喜,看向谢初的笑也愈发深刻,打趣的话一茬茬地往外冒,直说得谢初恨不得举手投降。
    好不容易借着去书房找几卷兵书的借口脱身,谢初一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他的东院,又挥手让侯在门外的几名丫头小子都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独自一人进了书房,把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他娘居然也有这么能说会道的时候,以后绝不能让她和那丫头凑在一处,要不然绝对没他的好日子过。
    不过他娘的鼻子也太灵了吧,他曾经和三公主那么……咳,靠近过,都不曾闻到过有什么香味,怎么他娘就闻到了?还是从他衣服上闻到的?不会是诓他的吧?
    谢初心中嘀咕,视线不自觉地就开始往袖口处瞟,一开始他还能克制一下,到了后来实在忍不住,半是好奇半是挣扎地抬起手,凑到跟前小心翼翼地闻了一闻。
    初时并无什么异味,可慢慢的,一阵幽香就自他袖口处若有若无地飘了出来,钻入他的鼻尖。
    很淡,却依旧能分辨的出,依稀是桃花香,却又和一般花香不同,带着星星点点无法言说清楚的差别。
    他猛地放下手臂。
    既然袖口是这样,那么衣襟也……
    谢初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变得有些燥热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他和张氏两个还是很有母子相的,比如此刻,他就和张氏想到了一块,那就是得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才能让他的衣襟也沾染上沈令月的香气,一想到这一点,谢初的心跳就不自觉地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他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那只是一场意外,然而依旧徒劳无功,那阵在围场与沈令月对视时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心悸、心慌、心烦……总之什么都有,就像有猫爪在他心底挠似的,让他片刻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