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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他觉得这封充满自我满足的信没有任何价值,甚至缺乏向自己提供谘商者的敬意。甚么「人生还是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去开拓」,如果没有自己轻视的父母付出生命的代价,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有甚么结果。
    他翻过信纸,撕得粉碎。妈妈桑惊叫了一声。
    「对不起,我还可以多坐一会儿吗?」浩介问。
    「好啊,没问题。」妈妈桑对他露出微笑。
    他拿起水性笔,再度看着信纸。
    也许浪矢爷爷的建议才是正确的。只要全家人在一条船上,就有可能回到正轨──他回想起回信中的这一段。因为自己逃走,所以那艘船失去了方向。
    这封信该怎么写?该写出事实真相,说自己没有理会浪矢爷爷的建议,逃离了父母身边,导致他们自杀了吗?
    不能这么做。不应该这么做。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不知道当年和久一家人自杀的消息在这个城镇讨论了多久,但会不会传入浪矢爷爷的耳中?会不会想到可能就是谘商者「保罗˙伦农」一家人?也许会后悔建议「保罗˙伦农」跟他父母一起走。
    今晚的活动是为了悼念浪矢爷爷去世三十三周年,既然这样,就必须让在天堂的爷爷安心。虽然公告希望谘商者实话实说,但并不一定要写实情,只要告诉浪矢爷爷,他当年的建议很正确就好。
    浩介想了一下之后,写了以下这封信。前半部份和第一封信几乎相同。
    致浪矢杂货店:
    我曾经在四十年前写信谘商,当时,我自称是保罗˙伦农,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我当初的谘商内容是,我父母打算跑路,要我跟他们一起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您没有把我的信贴在墙上,据说那是第一次有人找您谘商严肃的问题。
    当时,您回答说,一家人各奔东西不太好,要我相信父母,跟他们一起走,同时,还激励我,只要全家人在一条船上,就有可能一起回到正轨上。
    我听从了您的建议,决定跟父母一起走。这个判断并没有错。
    恕我省略详细的情况,我们一家人最后摆脱了苦难。我的父母在不久前去世了,我相信他们度过了幸福的人生,我的生活也很美满。
    这一切都是拜浪矢爷爷所赐,我忍不住提笔表达内心的感谢。
    这封信会由浪矢爷爷的家属来念吗?希望可以在浪矢爷爷去世三十三周年之际,慰藉他的在天之灵。
    保罗˙伦农
    浩介看了几遍之后,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因为内容和浪矢爷爷儿子说的另一个跑路少年的感谢信太相似了,当然,他相信纯属巧合。
    他折好信纸,放进了信封。一看手表,发现即将十二点了。
    「我想拜托妳一件事,」浩介站了起来,「我要把这封信送去某个地方。我很快就回来,回来之后,可以再让我喝一杯吗?」
    妈妈桑露出不解的表情轮流看着信和浩介的脸,嫣然一笑说:「好,没问题。」
    「谢谢。」浩介说完,从皮夹里拿出一万圆,放在吧台上。他不想被人怀疑喝霸王酒。
    走出酒吧,他走在夜晚的街头。附近的居酒屋和小酒馆都打烊了。
    浪矢杂货店出现在前方。浩介停下脚步,因为杂货店前有人影。
    他讶异地缓缓靠近,发现是一个身穿套装的女人,年约三十多岁,附近停了一辆奔驰。他向车内张望,发现副驾驶座上放了一个纸箱,里面是一位女歌手的cd。有好几张相同的cd,可能是和那个女歌手有关的人。
    那个女人把甚么东西塞进铁卷门上的邮件投递口后,转身离开。她发现了浩介,立刻惊讶地愣在那里,脸上露出警戒的表情。
    浩介出示了手上的信封,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铁卷门的投递口。那个女人似乎了解了状况,表情立刻放松了,默默地向他欠身后,坐上了停在旁边的奔驰车。
    今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这里?浩介忍不住想道。也许对很多人来说,浪矢杂货店的存在,对他们的人生有着重要的意义。
    奔驰车离开后,浩介把信投进了邮件投递口,门内传来啪答的落地声音。这是暌违了四十二年的声音。
    浩介觉得自己终于放下了。也许这一刻才终于解决当年的烦恼。
    回到「fab 4」,发现墙上的液晶电视屏幕打开了,妈妈桑正在吧台内操作。
    「妳在干甚么?」浩介问。
    「我哥哥珍藏了一部片子,因为没有发行正规版,所以好像是盗版的一部份。」
    「是喔。」
    「你要喝甚么?」
    「嗯,和刚才一样。」
    妈妈桑把布纳哈本的纯酒放在浩介的面前。当他伸手时,影像开始播放,杯子即将碰到嘴唇时,他停下了手。因为他知道那是甚么影像。
    「这是……」
    屏幕上出现的是苹果唱片公司的屋顶露台。披头四在寒风中开始演奏。那是电影《let it be》的高潮。
    浩介放下杯子,凝视着画面。这部电影改变了他的人生,看了这部电影后,他深刻体会到,人心的结合是多么脆弱。
    但是──
    影像中的披头四和浩介的记忆不太相同。他当年在电影院看这部影片时,觉得他们的心已经涣散,演奏时也各弹各的调,现在却有不同的感觉。
    披头四的四名成员很努力地演奏,似乎乐在其中。虽然即将解散,四个人在演奏时,仍然回到了往日的那份情怀吗?
    当初在电影院看这部影片时,之所以觉得很糟糕,也许和浩介自己的心情有关。那时候,他无法相信心灵的团结。
    浩介拿起酒杯,喝着威士忌。他静静地闭上眼神,为死去的双亲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