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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五月问:“你要买来送人?”
    凉子神秘兮兮一笑,含糊说:“有认识的人过生日,买这个她肯定喜欢。”
    凉子不肯说这个人是谁,但五月却知道是有希子。每次客人问起有希子的芳龄,她总喜欢左右手各竖两只手指在脑袋边,装成一只可爱的兔子问客人:“您猜?”
    第二天,五月去超市采购,顺便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张生日贺卡,贺卡大红色,上面有夸张的四个金色大字,生日快乐。俗气得很。
    回到宿舍,趴在床头写买贺卡时就酝酿好的生日祝福:有希子先生,生日快乐。首先,请允许我称呼您为先生。因为在我心里,先生不仅仅是给了工作机会的人,而且教会了我许多有用的日语。而我学习日语的兴趣与动力也都源自于先生。所以,先生是我的良师,亦是益友。我的心里一直都很感激先生的帮助,却从未有机会表达过谢意,请让我趁这个机会为您送上生日祝福。一个尊敬并仰慕您的学生,五月。
    一大段话写完,因为太过肉麻,五月自己都不敢看第二遍,等水笔字迹干透后,仔细包装好塞进包里。两点半进赤羽,趁大家都在更衣室换衣服,找到有希子,把贺卡塞到她手上。有希子大概这两天生日礼物收得多了,只是带着笑,客气地说了声谢谢。五月紧张又肉麻,连不用谢都来不及说,赶紧转身跑走了。
    当晚就是有希子的生日宴会,地点在赤羽对面的一家中餐店。出席的人有美代、久美子,赤羽所有的领班,以及几个有希子相熟的老客人,最后就是五月。
    五月知道凭着有希子的性格,自己的那张两块钱的贺卡送上去肯定有效果,但是效果之大却超过了她的想象。她站在一堆领班里,享受着有希子亲切的关怀,听她跟客人说“五月是我妹妹,今后请多关照哦”,感觉就像做梦似的。然后她就知道了,这张生日贺卡送到有希子的心里去了。这个马屁,自己是拍对了。
    第二天,五月顺理成章地升了领班,接替之前妙子的那一片区域。成为领班之后,工资上调数百元,工作骤然轻松很多,不用事事亲力亲为,点菜上菜端茶上酒一概不用管,只要保证自己的那一片区域的客人满意、手下的服务员尽心尽力服务即可。
    当天开学习会,久美子站在列前向一众女孩子介绍新领班五月:“这是咱们赤羽开店以来升领班最快的,人家不止工作能力强,会做人,日语也很好,不要说我,估计比有希子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说知识就是力量,你们可要好好学习人人家……”
    久美子说完,轮到新领班五月发言:“首先要谢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说起日语,大家可能不知道,刚进赤羽前,我从未接触过日语。但后来在两位店长的悉心教导下,我现在终于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和客人做简单的交流。今天趁这个机会,我要再次向两位店长表示感谢!”说完,面向有希子深深鞠了一躬。
    五月这话一说出口,有希子很是感动和骄傲,眼圈也慢慢变红,美代带头鼓掌,久美子咬牙冷笑。五月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安抚自己:多肉麻几次就能习惯了。
    五月的领班做的顺风顺水。除去凉子等人以外,光是她手底下就有两个老资格的女孩子,本来都是有资格竞争领班的,谁知竟然成了空降兵五月的手下。这两个女孩子心里哪里会服气,本想给新领班使个绊子,让她出个丑。但跟在她后面两天,就发现她的日语水准绝不是她自己所说的“能够和客人做简单的交流”这么简单了;并且有希子时不时地会过来关心一句:“今天怎么样啊?工作还顺利吗?下面的人听话吗?”等等。
    五月固然有些冷淡,但业务能力强,不论客人有什么需求,都能及时应对,极少出差错。这且不算,上面还有有希子罩着。有句话怎么说的,朝中有人好做官。所以这些女孩子资格再老,也只能顺应时势,夹着尾巴做人。一个两个老实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故障,优盘丢失,简直雪上加霜。
    到了下午,电脑修好,优盘找到,omg,感觉双喜临门。
    顺便汇报一声,明天是晚上更新,因为要上班啦~~
    第32章 22.9.28
    五月工作顺利,自考和日语培训也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地步。就在日语常规培训班结束,开始强化班上了两次课时,钟爸爸打来电话,叫她回去相个亲。她自从来上海后,每年只有春节才回去一趟,这一次不年不节的,她现在要备考一级,同时要自考,而且刚升领班,不愿意请假回去,但是钟爸爸在电话里的口吻却强硬得很。她从小就习惯了爸爸的高压强势,虽然离开这两年,但积威之下,嗫嚅顶撞几句,最终还是请假回了一趟德州。
    乡下小地方,出去转一圈,路上碰到的几乎都是认识的人,所以五月看到相亲对象是她的中学同学时并没有怎么吃惊。她初三毕业后直接升了高中,而她同学则去当了兵,眼下才从部队转业回来,在本地的派出所里当了一名户籍警。
    她同学姓伞,不太常见的姓,名字颇有几分书卷气,叫让清。让清比她大两岁,年岁相当,人虽然退伍了,还成天穿着军装,面皮晒得黝黑,看着精神得很。两家人家距离不远,也算是知根知底。但也仅限于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却算不上,因为伞家的家境却比她家好太多。
    伞让清对她还是看对了眼,相亲的当天就叫媒人来问她的意愿。
    这边厢,钟奶奶和钟爸爸给五月分析:“人家工作稳定,编制内公务员,收入暂且不提,社会地位比一般人要高多了……”五月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钟爸爸张口就把她的话堵住了,“你想想你自己是干什么的吧。给人端茶倒水、端盘子上菜的,你认为你有资格挑剔人家吗?”
    五月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挑剔人家编制内公务员,但是辛苦工作,拼了命的往家中汇钱,结果自己的工作在爸爸眼里竟是这样低贱卑微,心不由得发寒发凉,人也就渐渐蔫下去了。
    钟妈妈小心翼翼问她:“你在外面没有谈男朋友吧?”
    五月摇头,轻声说:“没有。”
    “就这么定了!”钟爸爸一锤定音。
    五月像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冷眼旁观,看一家子唾沫四溅地商量自己的婚事。凭她对自家人多年的了解,这个事情要是能顺利定下来,那么钟爸爸也就不是钟爸爸了,钟家人也就不用姓钟了。
    媒人来问五月的意愿,钟家人一看有戏,表明钟家也相中了让清的同时,提出了如下要求:三金彩礼,车子房子,一样不能比人差,一样不能比人少。
    五月对于这些嫁娶的规矩一样都不懂,但是听到爸爸张口跟人家讨要二十万元彩礼的时候,心想果然,故意问:“这两年行情涨得这么厉害了?”
    钟奶奶也在,就替她解惑道:“行情正常是六到八万元,现在女孩子金贵,也有人家敢要到十万的。但你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你到时嫁出去了,不能再帮家里的忙了,留下你爸妈又没什么用?家润将来不要买房讨媳妇?到时他媳妇跟咱们家讨要彩礼,你爸妈哪里去变出来?”
    “你们这样狮子大开口,跟人家要二十万,你就知道人家愿意给?”
    “他家条件你爸特地去打听过,人家拿得出。就算不愿意,到时两家再坐下来谈,要是有诚意,我们让个几万也不是不可以。”
    五月好笑又好气,跟钟奶奶理论说:“首先,我每个月都有汇钱回家,那个钱可以存起来帮家润。二,假如家润争气,将来考上个好大学,出来工作以后,他完全可以自己负担成家的费用。你们狮子大开口,不是叫人看不起吗?”
    钟奶奶看她的眼神就跟她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似的:“怪不得人说女大不中留。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向着姓伞的了?你每个月回来的钱都用来培养你弟弟读书学艺了,他请家教兴趣班哪一样不要钱?就算有结余,不还要留着给他读大学吗?你当现在还是几十年前?大学出来分配工作,工作后再分配房子?满街的大学生,有几个自己能买得起一套房子的?你爸妈无用,不都要指望你这个做姐姐的吗!”
    五月和奶奶讲道理,试图说服她:“话不能这样说。咱们这样会被人家看不起,而且人家出的彩礼,结婚时不是还要带过去?人家给二十万,只带了点零头过去,人家问起我,我怎么说——”
    “对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钟奶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两手一拍,问:“我听说你表姐说七月年前也去了上海,你在上海见到她了吗?你可问过她还愿不愿意回咱们家?”
    五月警惕起来:“你叫她回来干什么?”
    钟奶奶刮了一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个傻的,要是甜言蜜语把她哄过来,你爸妈晚年不就能多享点福,你弟弟多个人帮衬,你将来的负担不就能轻一点了吗!”
    五月跟不认识似的看着奶奶满脸褶皱的一张老脸,慢慢摇头说:“奶奶,你想多了。人家过得好好的,怎么会愿意再回我们家?”
    钟奶奶恨恨道:“我都知道‘血浓于水’这个道理呢!你们读过书,难道还不如我明白?她不愿意就拉倒,那样没良心的孩子我们也不要!”又责怪五月,“你也是个没用的!她说这种没良心的话,你当场不能教训她,叫她想想咱家的难处?要是有条件,谁愿意把养大的孩子送人?要怪就叫她怪我好了!和你爸无关,和你也不相干!”
    五月冷笑,问:“怎么你们当初把她送人的时候没想过血浓于水呢?”
    钟妈妈最听不得这种话,忍不住上前来帮腔说:“你个傻孩子,说的什么话!那个时候我们不是没有办法吗?不把她送走,你弟弟家润怎么会出生?你叫我怎么办?”越说越伤心,捂住脸哭了。
    五月的这个婚,最终还是没有订成。因为两家就彩礼的金额始终谈不拢。伞家什么都答应了,就是不答应给二十万元彩礼。本来也是,钟爸爸的为人谁不知道?人家又不傻,还有不知道钟家的如意算盘的?这二十万元一旦给出去,到时还想要回来,估计要比登天还难了。又不是三万五万,谁家的钱也不是锡箔灰,更不是大风刮来的。吃相忒难看。
    伞让清的妈跟左邻右舍说:“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要不是我看五月这孩子还老实,我根本就不想叫让清去相亲的,我家让清这个条件,还怕找不到合宜的老婆?他钟家竟然好意思提这么多条件,要这么多彩礼,好大的脸!”
    钟爸爸狮子大开口,心里早就打算好了的。要到钱后,马上就去德州市里挑房子,先把首付付掉,余下的就贷款,争取叫五月出嫁前把贷款还清。儿子的婚房问题一解决,娶媳妇的事情也就不用操心了。
    算盘打得叮当响,谁知却被伞家人一口回绝,连讨价还价都懒得开口。钟爸爸恼羞成怒,说:“先搁着吧,叫两个孩子先了解了解。成不成,看今后吧。”伞家家境好,不敢一口回绝,只能骑驴找马,一边吊着伞家,一边慢慢物色,要是能找到更好的,到时再回了伞家便是。
    五月如释重负,收拾了行李回上海。钱包里的钱前一天被钟爸爸自说自话全部拿走了,她临走前想塞给妈妈一点体己钱时才发现钱包里只剩下几个硬币,等同于身无分文了。最后也没能给妈妈一分钱,连回上海的路费都是去跟爸爸讨要的。
    家润逃课,伞让清翘班,两个人一起送她到车站。她责怪家润:“爸妈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啦,你不好好学习,还敢逃课?”
    家润梗着脖子闷声不响。伞让清把她拉到一旁,郑重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呀?”
    本来两个人相亲的时候他就问过一遍,意思是叫她回德州来找工作。用钟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五月自然不会跟他多做探讨。他今天又问一遍,五月只能含糊说:“看吧。”
    伞让清皱眉不悦:“你还舍不得回来,非要建设人家大上海呀?你早点回家来,我这里给你留意,看看能不能托个人找个清闲合适的。”他虽然没有明说,大概心里的想法和钟爸爸一样,觉得餐厅服务员这个职业低一人等。
    五月微微着恼,说了声再见,匆匆转身上了汽车。汽车发动,走得老远了,伸头去看,却见家润远远看向这里,而伞让清还在路旁挥手。
    ================================================嘉兴城,温府新房内。月唤扯着凤楼的一缕头发,与他在床上说话。
    凤楼的一番话说得月唤哭笑不得,喝问道:“什么鬼话!为什么会大事不好了?!”
    凤楼看她眨巴着一双滴溜溜、乌溜溜的眼睛,神态间妩媚不胜。一时情难自禁,忍着头皮的刺疼,伸嘴又往她唇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因为我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明白了:你,我是志在必得,不论用什么手段。所以,我爹或早或晚的一顿毒打,十有八九我是逃不脱了。”
    月唤松开他的头发,慢慢转身,面向里蜷缩起身子,轻轻打了声哈欠,轻轻道:“你伤尚未好透,早些安置罢。”
    凤楼并未依言安置,反而欺身上前,与她贴得更紧,她眼内含着两汪泪水,不管不顾地伸手抓挠他。他的几处伤口被她没轻没重地生生捶打开裂,渗了好些血珠出来,自己痛到忍无可忍,也怕吓着她,只得含恨作罢,草草把伤口包扎了一番,躺下睡了。
    她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时,他实在忍不得,又伸爪子到她衣裳里,上上下下地捏着,时不时地“嘶”地吸凉气,正暗自销魂着煎熬着,忽听得她轻声道:“明天我要回娘家去。”
    “回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反正我要回娘家去。”黑暗中,她又固执地说了一声。
    他哑哑地嗯了一声,她以为他没听到,赌气似的拔高了声音道:“明天是我归宁回门的日子!”
    听这话,她已经把自己当做温家的新嫁娘,是已然认了命的意思了。黑暗中,他把脸埋在她脑后的一堆发丝上,低低一笑,志得意满。
    第33章 22.9.28
    次日,还是老规矩,早起练字,吃饱喝足,随了凤楼前去给老太太请安。凤楼连着几夜都没能睡好,本想偷几日懒,奈何温老爷天天派老岳来聒噪,为免被父亲捉住错处,只得勉强起身往老太太那里去。所幸都是些皮肉伤,虽有几处反复伤到,但这几日静养下来,已养得七七八八、没甚大碍了。
    到得老太太的居处,月唤垂首跟在凤楼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往院内走,忽见老太太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年约五旬的儒服老者,老者身形清瘦,面皮微黑,颌下蓄有三绺长须。
    走在前头的凤楼抬眼瞧见老者,吓得立时钉住,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月唤这才知道原来面前这老者是温老爷。李大娘在她身后扯她的衣衫:“姨娘头一回见老爷,该跪下来磕头请安的。”
    她看看凤楼,转身看看身后的李大娘,慢吞吞地屈膝跪下去,温老爷却只淡淡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她心里头诧异,心道原来有钱人家的父母兄弟每日里都是这样客客气气,又冷冷冰冰的。她却不知道温老爷是因为听信了凤楼的话,以为她进门前便与混账儿子有了苟且之事,是以在未见着她人之前,心里头对她已先有了几分不喜。
    她正跪着,屋子里头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你走你的!不许吓唬孩子们!”
    温老爷听老母亲发话,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眼翻了翻凤楼,伸手示意月唤起身,再对她上下打量两眼,背着手走出去了。
    月唤跨进屋门时,眼睛先往里头扫了一扫,见卿姐儿不在,心下便是一松。进了屋子,先与众人见礼,美婵依然冷脸相对,香梨还是笑语晏晏,拉着她问了好些话,又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非按着她坐下,叫她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见着凤楼,嘴上嗔怪了他几句,心里头高兴不已。
    月唤陪着说了几句闲话,老太太便从桌上拈了一个黑乎乎的宝贝塞到她嘴里,笑道:“乖孩子,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吃看,这个好吃么?”
    她嚼了嚼,品出来味道的时候,头晕了一晕,喉咙登时也发麻起来,连声音都发不出,眼前直冒金星,直到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才好过了些。待定了定神,忙伸了手给身后的李大娘道:“不好了,大白天的,我看见了星星……快,快扶住我!”
    老太太唬了一跳,忙问:“乖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颗槟榔罢了。”
    老太太身后站着伺候的老婆子也笑道:“这还是咱们二爷上回奉命去湘南办差,从那里千里迢迢命人送来给老太太的,老太太也赏了我一包,我天天都要吃上两颗,也没见哪里不妥呀!”
    凤楼在一旁也笑道:“傻子,还不吐出来?”
    月唤扶住李大娘的手,舍不得吐出这颗槟榔,只闭着眼睛一连迭声地说:“不好了,我吃醉了,我看见了好多星星。”言罢,又咽了两口口水下去,这下更醉了,眼前的星星更多更亮了。
    老太太等人笑得前仰后合,凤楼摇头道:“真是个傻……”那个“瓜”字尚未出口,便觉有两道冷冷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略一侧头,见美婵目光似火,一脸的不屑与怒气。凤楼微微侧了身子,伸头过去,问道,“表姐可是哪里不适?”
    美婵脸上登时变了颜色,“蹭”地站将起来,与老太太告了一声罪,看也不看这一屋子的人,扶着小丫鬟的手,疾步出了屋子。
    老太太对美婵的背影暗暗皱了皱眉,随即扭头教训凤楼道:“你正经些,叫家下人等听见像什么话。”又吩咐身后的人道,“快去拿些点心果子来给月唤过过嘴。”
    转眼便有人捧来一托盘的零嘴儿,月唤吐掉槟榔核,捡几样喜欢的拈起吃了。老太太看得欢喜,她瞅准空子,趁机向老太太说:“我,我想要回娘家去看一看。”
    老太太点头道:“好孩子,你娘家是该回去看看,否则你家人不知道你在温家过得怎么样,心里头要挂念的。叫香梨挑几个妥当的人跟着,多带些礼物去,老五鲁莽在先,这回可别再失了礼数!”想了一想,又特特交代香梨:“月唤娘家还有个老祖母,把我爱吃的蜜三刀也带两包去给她祖母吃去,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吃这些甜软点心的。”
    老太太这里说一句,香梨那里应一句,再一连迭声地吩咐下去。老太太又拉过月唤月的手嘱咐道:“回门归宁本该同夫婿一起回去的,但你也晓得,老五的伤尚未痊愈,劳动不得的;我也怕他回去再惹你爹娘生气,若是吵闹起来倒不好了,好孩子,你今天自个儿回去一趟,老五我留他在家里养伤,等伤养好了,你爹娘的气也消了,再叫他随你一起回去。”
    这是叫她一个人回门去么?天底下有独自回门的新娘子么?她一个人该如何应付她爹娘的滔天怒火与阿娘的担忧焦虑?但转念又想老太太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她家人和他再对打起来,她夹在当中,又该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老太太交代的话也一一点头应下。等礼物收拾好了,轿子备好了,她起身而去,临走时将凤楼看了一看,看向他的眸光幽暗,暗含几分隐忍的怨气。凤楼面色淡淡,交代她一声早去早回,便也拄着拐杖回去歇息了。
    老太太见状,不由得大为欣慰,与香梨道:“这孩子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温顺听话,是个懂事的。”
    香梨为老太太捏着手腕并肩膀,含笑附和道:“自然,咱们五爷什么眼光?外头的那些个红颜知己都已经个个拔尖了,能让他不顾家法国法也要带人往家里抢的,又能差到哪里去?”
    老太太笑嗔:“你这些话说给我听没用,说给老五听去。”半响,又叹道,“我看你就是顶好的,只是你把多半心思都放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了,你也该在老五身上花点心思才对。”
    香梨掩嘴笑道:“我也想呢,但不知怎地,我一看见老太太,就把旁的人全忘到脑后去了。所以我身边的人都说我心里边最爱的人是老太太,我想想也是。老太太,我索性搬到你屋子里,从此咱们祖孙两个天长地久地过下去罢。”
    老太太拧她的腮帮子,取笑道:“我养的八哥都不如你会说话。”笑毕,对她挤了挤眼,“月唤今天回门归宁,老五一个人养伤,我不放心他,你回去煲些汤水送去给他补一补。”
    香梨尚未开口说话,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妇人倒都感慨道:“咱们姨娘爱着老太太,老太太又何尝不是最疼姨娘的那个人?”
    月唤出了老太太的居处,抬眼辨了辨方向,拔脚就往二门的方向走,静好忙问:“姨娘不用回屋子收拾一下么?”
    今天天热,月唤站在日头下,无端端地就有些心浮气躁,心田丝丝缕缕的火气压抑不住,因冷笑着反问静好:“回去收拾什么?那里的一针一线都不是我的,你怕是忘了,我原本是两手空空地从家里被人抢来的。”
    连衣裳都不愿意回去换,带人出了二门,乘上软轿一顶、因留下倩惜看门,李大娘便与静好两人一左一右跟在轿子两边,后头则是几个抬着礼物的家丁。这些家丁腰粗膀圆,大约是老太太为了镇住钟家人,才吩咐香梨故意挑选出来的。
    李大娘等人心中忐忑,坐在轿中的月唤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她爹性子固执,为人最是刻板,若是见着她,同她说那些信守名节的大道理,最后再勒令她当场自尽可怎么办?她要是不愿意年纪轻轻地死去,那以后只能断了来往,此生再也见不着阿娘和花点子了么?
    一行人行走多时,出了嘉兴北城门,一路往城北小灯镇的方向逶迤而去。大约又走了三五里路,轿子忽然顿住,落到了地面上。月唤挑起布帘子,伸头出去问:“到我家了么,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