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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对了,姜梨,叶明煜,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如何!且不管叶明煜怎么样,姜梨呢?倘若他们的人在死前已经取了姜梨的性命,一切都还不算糟糕。至少他没有办砸永宁的差事,永宁不会怪责与他,还会帮他躲过一劫。只要姜梨死了就好了!
    “姜梨呢?”冯裕堂抓住那个报信的收下,问道:“姜梨呢?死了没?死了没?”
    他的眼眶充血,形容有些可怖,十分吓人,手下被逼的后退一步,慢慢的摇了摇头。
    冯裕堂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姜二小姐和那个大个子,一大早就从青石巷的宅子里出来,四处走动,安然无恙。”
    冯裕堂无力地松开手。
    暗杀失败了,他损了二十三人,而姜梨毫发无损,甚至还敢在第二日,大摇大摆的在县城游走,这是挑衅,或者是有恃无恐。
    想来也是,面前县衙后园的二十具尸体,就是姜梨的回敬。看来她早就知道来暗杀的她冯裕堂的人,把自己的人马全部收割之后,再不慌不忙的,慢慢的把尸体送回来,让他看个清楚明白,这就是下场。
    她真的全然都不怕。
    但自己却没有退路了。他看清楚姜梨一行人的危险同时,却更加明白姜梨不能留。不仅是因为永宁公主的命令不可违抗,而是姜梨知道自己对她下手,如果不能杀了她,等姜梨和姜元柏会和,甚至不必等到那一日,自己也会死在姜梨手上,她不会放过自己。
    这是两拨人之间的战争,不是姜梨死就是他死,他必须做到底。
    “继续派人,追杀姜梨。”冯裕堂恨声道。
    “大人……”手下惊讶的看着他,像是对他做出这个决定不解,“恐怕……”
    “恐怕个屁!”冯裕堂骂道:“你懂什么,还不快去,去的晚了,我们都得没命!”
    这条路,真的得走到黑了。
    ……
    县衙对面的酒馆里,文纪道:“大人,冯裕堂重新派出人马去追杀姜二小姐了。”
    姬蘅坐在椅子里,看着杯里的茶水,比起平日里,他看起来平和了不少,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冰天雪地里,他的红衣更加鲜艳,嘴唇也如花瓣一般诱人。
    半晌,他道:“你去找人打发了。”
    文纪领命离去。
    坐在旁边的陆玑若有所思的看着姬蘅,没有说话,自从知道昨夜里姜二小姐被季淑然和冯裕堂的两拨人一起追杀,陆玑心里就悬了一块石头。这样的双手联合,姜二小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但没想到昨夜里跟着姜二小姐的不是文纪,而是姬蘅。况且这一向从不插手旁人家事的姬蘅,竟然出手相帮,这实在令人诧异。
    姬蘅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善心大发去拔刀相助,但终究还是出手,而且在这以后,对于姜二小姐,竟然还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利用也好还是其他打算也罢,姜二小姐都还是成功了。
    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将大人也拉入这场精彩群戏之中,大人入局了。
    没办法猜到大人心中所想的,但陆玑以为,姜二小姐,真是十分厉害。
    ------题外话------
    六月第一天,大家嚎!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民心
    桐乡这一日的早上,天上飘起了小雪。
    对于南地的冬日来说,即便再冷,下雪也是一件罕见的事情。街道上的人并不很多,从青石巷走出去,能见许多人家的院子里,女子正在清扫院子里的雪粒。最高兴的要数孩童,雪花是天然的乐趣,又是新鲜的玩意儿。
    代云早早的起了床,将院子里枝藤上的雪粒仔细的拂去,她年幼的女儿,六岁的平安正乖乖的坐在堂屋里吃饭,稀得能照镜子的粥,平安也吃的津津有味,不时地抬眼看一下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的掉下来,颇有趣味。
    代云在院子里道:“平安,把窗关了,莫要着凉。”
    平安应了一声,从凳子上爬起来,掂着脚将窗子关上了。
    代云看了看屋顶,叹了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雪水化了顺着破了的屋顶流下来,屋里会更冷,要是落到平安身上,可就麻烦了。得找个时间让人将屋顶补上……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代云忍不住又这么想,过去薛怀远还在的时候,她没有这么想过,如今却频频浮起这个念头。
    代云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生的年轻貌美,她是个寡妇,丈夫在平安刚满两岁的时候去河里打渔,遇着十年难遇的风雨,船被掀开,人没了,至此以后,就剩下代云和平安母女两相依为命。
    家里没有男人,总是不太方便。那新任县丞冯裕堂每每又想在她身上打主意,代云一次两次还能应付周旋,再这么下去,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那些邻人大叔,从前也愿意帮衬,因着冯裕堂的恐吓,也不敢与她多有交流,只得这么默默受着。
    代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只希望平安能健康长大。代云走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桌上放着未做完的针线,她就靠着这些来补贴家用。平安见她如此,乖乖的抱着木头小狗出来,坐在代云身边。木头小狗还是平安的爹生前给她做的,代云见此,心中更是一酸。
    母女两正要开始一天的劳作,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叩击院门的声音,“笃笃笃”。
    “有人来了!”平安道。
    代云看向院门,心中一紧,唯恐又是冯裕堂过来找麻烦。每一次冯裕堂来,对她而言都是一场噩梦。但今日的敲门声,比起往日的不耐烦急促,显得温和了许多。
    平安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代云。代云只得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前,犹豫了一下,才将门打开。
    门外并不是她厌恶的冯裕堂,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眉清目秀,穿着暗绿色苏绣月华裙,外罩一件青色图纹披风。披风宽大,显得她格外柔弱娇小,一双眼睛灵气逼人,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代云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却能认出这女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料,至少也要百两银子。
    她有些惶恐,道:“您是……”
    那女孩子对她笑了笑:“我叫姜梨,我来找您,是为了薛县丞的案子。”
    代云一愣,平安悄悄地跟了过来,躲在院子里的篱笆后面,偷偷地看向这位陌生的姐姐。
    代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孩子已经径自走了进去,道:“进来说吧,外面很冷。”
    姜梨径自跨进了代云的院子。
    院子还是原先的模样,若说要比起来,就是比起从前来更加破败陈旧了许多。看来代云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初薛怀远让她来给代云送银子的时候,姜梨也来过这里,那时候平安还是个小不点,如今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时间真是过得很快。
    代云看着这女孩子,一瞬间竟是十分踌躇的感觉。这位叫姜梨的女孩子进来院子没有一丝陌生,甚至石桌前坐了下来,还看了看她做的针线活,诚心诚意的赞叹:“做的真好。”
    代云忍不住拉着平安,走到姜梨面前,道:“姜……姜姑娘,我不知道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薛县丞一案……怎么了?”
    姜梨抬眼看向她,道:“代云,薛县丞因贪污赈灾银两被下狱,五日后就会被处斩。薛县丞是什么人,你应当不会不知道。我要替薛县丞翻案,需要证人,代云,你愿意做我的证人,替薛县丞洗清不白之冤么?”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像是重锤击打在代云心上。代云没来由的将平安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道:“薛县丞的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只是老百姓,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姜梨看向平安,平安躲在代云身后,好奇的看向她。姜梨朝她伸出手,平安就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姜梨的指尖。
    “平安!”代云激动地制止她,平安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绝不允许平安出一点儿差错。
    平安听见母亲的斥责,连忙缩回手,却仍旧还是满脸好奇的看着姜梨,没有一丝害怕。
    “如果没有薛县丞的话,平安也不会健康的活到现在吧?”姜梨看向代云,“凭这一点,还不能让你成为人证,替薛县丞说一句话么?”
    代云如遭雷击。
    当年夫君早亡,代云长得好看,又年轻,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打代云的主意。只是代云和亡夫感情深厚,并不愿意改嫁。平安两岁半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代云不得已只得四处筹借银子给平安看病,病是好了,也花了不少银子。债主早就吓垂涎代云美色已久,要纳代云为小妾抵银,代云不肯,那人便威胁要将平安抓走,卖给青楼妈妈。
    正在代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薛怀远站了出来。薛怀远救出被人抓走的平安,替她们母女两人还清了欠下的银子。那时候来送银子的是薛怀远的女儿,当时代云还记得,那位薛家小姐的容貌,她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倾城又善良的女子,平安也很喜欢薛家小姐,一见她就“咯咯咯”的笑。
    眼下姜梨突然旧事重提,代云十分慌乱,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平安知道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但她也不能拿平安的安危做玩笑。冯裕堂是什么人,桐乡百姓都知道,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如果冯裕堂知道自己站出来做人证,冯裕堂一定会对平安下手。
    她是个母亲,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陷入危险。
    代云看向姜梨,眼里流露出一丝祈求:“姜姑娘,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您找别人吧……就当我们对不起薛县丞了……”
    姜梨什么话也没说,但代云还是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一丝失望。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心虚,恍惚间代云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这位陌生的姜姑娘,而是那位人美又心善的薛家小姐,她温柔的笑容不再,也就是这么安静的坐着,失望的看着她。
    代云突然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姜梨站起身来,摸了摸平安的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别人吧。”她对代云道:“打扰了。”转身就往外走。
    就这么……完了?代云道:“姜姑娘……”等姜梨停住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讷讷道:“也许桐乡的其他人……也如我这般……”她说不下去。
    姜梨道:“我知道,但不这么做,薛县丞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我很庆幸,薛县丞过去帮助过桐乡的每一户百姓,五百六十八户人,听上去还是很有希望。如果他只帮助过几个人,而那几个人都如您一般,那就真的令人失望了。”顿了顿,她又道:“好好抚养平安吧,你既然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便不要放弃。”
    姜梨离开了。
    代云低下头,平安牵着她的裙角,睁着眼睛,天真无邪,唤了一声:“娘亲。”
    代云泪如雨下。
    ……
    另一头,叶明煜正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这户人家很穷,住的是破草屋,因着昨夜下雪又吹风,整座房子都摇摇欲坠,看着令人心酸。叶明煜从小身在巨富之家,还极少看见这般贫穷的人家,权当是看稀奇一般。
    许久之后,有人来开门,却是个穿着风烛残年的老妇人,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衣,光是看着,叶明煜都觉得冷。
    那老妇人看见叶明煜,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疑惑的问道:“有人吗?您是……?”
    这妇人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叶明煜道:“老夫人,您儿子在吗?我来找您儿子。”姜梨写给叶明煜的册子中,这一家人分明还有个秀才儿子。
    “你找文轩啊。”老妇人道:“他出去买豆腐去了,很快就回来,你找他什么事?”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说话的声音:“娘,我回来了!”
    莫文轩刚回家,就看见他家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待回头的时候,再看到那汉子脸上还有一道疤,匪气十足的模样,当即吓了一跳,差点连豆腐都掉了。他问:“这位大哥……”
    “你就是莫文轩?”叶明煜挑剔的打量莫文轩。莫文轩如今都快三十了,还未成家,孑然一人,也不怪其他,他家实在是太穷了。而他又是个一心做学问的,只是考到了现在还是个秀才。他头发有些乱,还长了些胡子,一身洗的发白的棉布袍,看人有些不清,还得凑近点看。
    莫文轩道:“是啊。”
    “我有些事情找你。”叶明煜粗豪的道:“借一步说话。”他要说服莫文轩做证人,自然不能让人年纪这么大的老妇人听见。就示意莫文轩到外面去说。
    老妇人虽然也有些犹豫,却没有跟上来。这家太穷,连个院子也没有,叶明煜只得和莫文轩到屋后面的空地上说话。
    叶明煜道:“莫文轩,你知不知道薛县丞被下狱的事情?”
    莫文轩一愣,随即紧张的连连摆手,四下顾盼,道:“大哥……提不得,提不得!”
    真是胆小怕事的书生,叶明煜心中不屑,道:“怕什么?提了会死吗?放心,有我在,保管你不死。”
    莫文轩大约也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主,纵然他万般害怕竭力阻止,叶明煜仍旧不为所动,一口一个“薛县丞”,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我说,小子,薛县丞现在下了狱,五日后就要处刑,罪名是贪污赈灾银两,薛县丞是个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小子,现在我们要替薛县丞翻案,需要证人,你愿不愿意出来做证人,揭发冯裕堂,帮薛县丞平反?”
    莫文轩一听,更是吓得抖如筛糠,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什么不得不得的?”叶明煜最看不上这样的人,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且来说说!我看当初薛县丞帮你在桐乡落脚,让你进乡学念书,让你考秀才,怎么没说使不得,要不是薛县丞,如今你连买豆腐的铜板都没有,你拿什么养你老娘!”
    莫文轩并不是桐乡人,多年以前,他带着瞎眼的老母来桐乡投奔亲戚,谁知道那位远房亲戚已死,莫文轩身无分文,又是个外地人,差点就要沦落到乞讨为生。要不是薛怀远偶然在街头遇见他被一帮恶霸欺凌,伸出援手,了解了他的情况。知道莫文轩一心向学,还让他进乡学,这才有了莫文轩后来考中秀才。虽然如今生活贫穷,但要不是当初薛怀远的帮衬,莫文轩怕是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能赡养老母。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他娘的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叶明煜恨声道:“薛县丞要是知道当初帮衬的是这么一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伸手拉你一把,合该让你被那些恶霸欺负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