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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姜梨瞧着他,笑道:“国公爷。”
    “不想笑便别笑,”他道:“我知道你并不愿意前来。”
    姜梨:“没有的事。”
    “论起口是心非,没有人比女人做的更好。”他漂亮的眼睛在夜色下像是某种宝石,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盯着看,“虽然你还不是女人但你做的,是其中佼佼者。”
    “如果这算是国公爷的夸奖的话,那我就接受了。”姜梨坦然道:“不过今夜,其实不是国公爷邀请我前来的吧?我想是姬老将军的主意,国公爷拗不过,才教赵轲带我过来的?”
    姬蘅道:“你既然知道,就不应当怨我。”
    “我没有抱怨国公爷。”姜梨噗嗤一笑,姬老将军是个什么脾性,姜梨都晓得了。喜怒无常的姬蘅在姬老将军面前毫无办法,想想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不要认为有趣,”姬蘅笑盈盈的看着她,“等下你就明白了。”
    姜梨的笑容戛然而止,正想要说什么,闻人遥往这边一看,突然发现他们俩已经来了,就呼道:“姜二姑娘,阿蘅,你们来了怎么也不吭声?快点过来,只等你们两人了!”
    姬蘅的笑容一瞬间变得锋利起来,看向闻人遥的目光,姜梨都忍不住觉得有点冷。她不禁奇怪,是什么给了闻人遥这么大的胆子,让他可以无视姬蘅的任何眼神嗯?
    啧,这大概就是他们“乩仙门”的高明之处吧!
    姜梨和姬蘅往他们那边走去,篝火比方才更旺了一些,走得近了,能听到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鲜活。
    “姜丫头!”姬老将军中气十足的道:“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不是会烤鹿肉吗?来吧!”
    这老头子和姬蘅一个德行,仿佛天生旁人就该对他说的话听从一般。这或许是将领的通病?发号施令,只需要手下服从就是了。姜梨任命的走过来,先是瞧了一眼那鹿肉,鹿应当是新鲜猎到的,皮毛已经被褪的赶紧,却没有分割的很仔细,一大块盛在银盆里。
    姜梨问:“这是新猎的?”
    “当然。”姬老将军得意的一抬头:“老夫亲自猎的,蹲了一个时辰才找到这只!”
    姜梨:“老将军真是老当益壮。”
    鹿肉有了,竹签有了,调料也都有了。甚至于姬老将军还真的找了一串鸟来,不知是从哪里找到的,要姜梨来做叫花鸟。当然了,这么多人,也不当只吃烤鹿肉,在雪地里,早已铺上了竹席。竹席下面亦是铺了地垫,竹席之上,则是保暖的皮草。
    在竹席上,还有长长的桌子。桌子早已摆满了一些精致的糕点小食,还有美酒。是有两种,有青碧色的瓷酒壶,也有大酒坛子,估计是从地下刚挖出来不久,连泥巴也未曾擦拭干净。
    这是他们的年夜饭,姜梨的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她以为国公府的年夜饭,要么则是祖孙二人两个面对一大桌子佳肴孤零零的吃完,毕竟府里也没别的人。要么就如姜府一般,宴请宾客,却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虽然热闹,却不温暖。
    但这般的国公府,没有觥筹交错,没有彼此心怀鬼胎的人推杯换盏。全都是认识的人,冷漠的人有了笑容,心思沉重的脱去束缚,没有别的纠缠,就如最普通的寻常百姓人家一般。
    她原本的不甘愿不乐意,好像突然之间,不知不觉也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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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151 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出事
    坐在柴火堆边,姜梨道:“我来吧。”
    鹿肉是要割下来烤的,孔六问:“姜二姑娘,需不需要在下帮忙割下来,你怎么说,我来割。”
    “不必。”话音未落,就看见姜梨拿起放在一边的银匕首,割下一大块鹿肉来。她的动作娴熟,并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眼见着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姜梨愣了愣,笑道:“以往在青城山的时候,我和桐儿便常如此,并非头一回。孔大人的好意姜梨心领了。”
    她一边将割下来的鹿肉用竹签穿过,一边又如法炮制,再割下一块,对众人解释道:“其实烤鹿肉最重要的是自己动手,胜在这份潇洒,至于割下肉是什么形状,如何用竹签穿,烤成什么样都不重要。但凡只要自己烤了,最后吃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差。毕竟并非什么困难的事。”
    姬老将军本来就有些跃跃欲试,听闻姜梨这么说,立刻就撸起袖子,也拿了支匕首,“霍”的割下一大块鹿肉来。到底是做过将领的,一点就通,第一次做也像模像样。
    闻人遥和孔六凑热闹,便也都各自去寻了匕首来自己烧烤。姬蘅靠在一边,看着姜梨,突然道:“你是想要减轻负担,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姜梨讶然:“我表现的很明显么?”
    “不明显,”姬蘅也笑,“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就算是傻子,大约大家也乐于做这个傻子。本来烤鹿肉这回事,就在于动手的乐趣。加之人人都烧烤,剩下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跟着这么做。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人手一根竹签,坐在架子上翻转了。
    姬蘅也是一样,他就算席地而坐,倒也不显得粗俗。这一群人,陆玑有名士风采,孔六如江湖草莽。姬老将军老当益壮,司徒九月貌美神秘,便是闻人遥,不说话的时候,也是个翩翩佳公子。而姬蘅一身红衣,将身下的竹席都铺满,懒洋洋的坐着,动作随意,却自有风流。
    像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一群人,因为各自理由聚集在一起,惺惺相惜,把酒言欢,很有乐趣。
    海棠不能吃这些,她面上的伤疤还未好,吃食要更加注意。但她一直呆呆的看着姜梨的动作。
    姜梨慢慢的翻动竹签,她不比姬老将军性急,也不如陆玑谨慎,既随意又安然,但又认真做着眼前的这事。一个首辅千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含着温柔的笑容,火光将眼睛映的格外明亮。
    那神态、动作,还有笑意,都让她的模样,渐渐地和海棠脑海中另一个人重合了。她突然问:“姜二小姐是从何处学的烤鹿肉?”
    姜梨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年幼的时候被送到庵堂里一段时间,庵堂不许食荤,小时候淘气,便跟丫鬟从猎人手里买鹿肉,偷偷烤来吃。按说来,当是猎人们教的吧。”
    “叫花鸟也是这般么?”海棠问。
    姜梨道:“正是。”
    “怎么?”陆玑若无其事的问道:“海棠姑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有。”海棠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即,目光又变得失落了,“我们家小姐很久之前,也是喜爱烤鹿肉的。”
    “沈夫人薛芳菲?”陆玑问道。
    这个名称似乎让海棠并不感到舒服,她皱了皱眉,才点了点头,却又强调了一遍:“我家小姐。”
    “沈夫人不是燕京城色艺双绝的才女么?”闻人遥问道,“且不论人品如何?当年她和明义堂的先生交好的时候,我侥幸看到过一回,可是温柔婉约极了。烤鹿肉这回事,大约她做不出来吧?沈状元府上可是最讲规矩的,怎么说呢?”他想了一会儿,“虽然背后不应当说人是非,但沈状元的娘,将规矩到几乎可以算是迂腐刻薄了。”
    姜梨一怔,这是她第一次从外人嘴里听到如此评价沈母。在她做沈家媳妇的时候,虽然对沈母心中也会有所不满,但以为天下间的婆婆,都是如此。或者说燕京和桐乡本来就规矩不同。闻人遥的话,令她感到惊讶,内心却是赞同的。
    “我家小姐都是被逼的,”海棠忍不住道,“当年未曾出嫁的时候,我家小姐时常与少爷去林中烤鹿肉吃。性子也不如来到燕京城沉默”她倏而住了嘴,大约知道如今薛芳菲在燕京城是个什么名声,不能再这么说下去,便不说了。
    好在这院子里的人,对薛芳菲的事可能也不太感兴趣,很快就岔过话头。姜梨所感到感激的是,虽然他们对薛芳菲没有兴趣,但好像也并非流露出厌恶的神情。便是历来说话有些刻薄的司徒九月,也只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不过姜二小姐懂的还真是挺多的。”闻人遥真心的称赞道,“燕京城的贵女们,大多都是一个样。虽然生的美丽,但看久了,便也认为乏味了。且有太多规矩束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是姜二姑娘爽快,令人倾慕。”
    姜梨心道,倒不是她爽快,而是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也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有求于人,便通通都得“行”了。
    鹿肉开始被烤的滋滋冒油,众人洒些粗盐上去,一瞬间,香气瞬间散开来。闻人遥叫道:“好香好香!”
    姜梨瞧了他的一眼,道:“闻人公子的可以吃了。”
    闻人遥迫不及待的捞起竹签来,咬了一口,鹿肉正是滚烫,烫的他直哈气,说不出话来。但又觉得味道极美,分明只撒了盐,却觉得唇齿留香,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吃到这般的美味。
    囫囵将这一块儿肉给吞了下去,闻人遥舔了舔嘴唇,姬老将军急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好!”闻人遥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刻埋头开吃剩下的鹿肉来。
    这么一来,大家都觉出味儿来,晓得鹿肉再不济也不至于难吃了,纷纷开始吃自己手上的这份。一时间,院子里都是四溢的响起,躲在其中的暗卫们,肚子都不约而同的叫出声来。
    赵轲和文纪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郁闷。他们虽是暗卫,却也从来不缺银子,有时候甚至过的比官家少爷还要富足。天下的好东西,跟着自家主子也见识过不少。又不是嘴馋的人,怎生今夜却觉得这般饿,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鹿肉怎么这般诱人
    不管了,今夜过去,他们也找个时间,偷偷地烤肉去!
    姬蘅手上的那份鹿肉也烤好了。他割的那块,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姜梨以外,姬蘅会下厨的事的确是真的,因着旁人初次烤肉,总会掌握不好火候,要么太嫩了,要么太老了。闻人遥他们之所以觉得美味,是因为这是他们亲自烤的,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但姬蘅烤的美味,是真的美味。
    烤肉呈现出金黄的色泽,热腾腾,香喷喷的,他的姿势也优雅,不紧不慢的将肉送到嘴边,轻轻的咬一口,让人看着他吃东西,也是享受。
    “姜二姑娘,你怎么不吃?”闻人遥见她只顾着盯着姬蘅不吃手中的烤肉,问,“怎么,你想吃阿蘅手里那份的?”
    姬蘅淡淡的撇过来,姜梨忙道:“不是的。”拿起手里的鹿肉,咬了一口。
    她是官家小姐,烤鹿肉席地坐本就已经很出格了,这般拿着烤肉咬着吃,大约是更加不符合情理的。但姜梨做来,却十分自然。她不像司徒九月一般,身上带着江湖特有的风尘仆仆味道,做什么都觉得可以理解。她做的每一件事,起初都让人认为,不应当她来做,但她做了后,就会让人以为,是应当由她来做。
    女孩子席地坐着,青碧色的衣袍格外清灵,她手持烤肉,笑意温柔,带着几分潇洒快意,令人格外舒服。
    “只吃肉不喝酒怎么行?”孔六道:“我们应当喝一杯!”
    “喝一杯!”闻人遥欢呼道。
    姜梨:“。。”
    她也不是酒量不好,只是当初的事情后,便再也不肯饮酒了。见她神色犹豫,陆玑就道:“姜二小姐是否不善饮酒?若是不善饮酒,可以喝果酿。瓷壶里的是果子露,不会醉人。”
    “你不会喝酒?”姬老将军眼中顿时露出失望之情,活像是姜梨做了什么令人遗憾的事的。
    “会醉。”姜梨道。
    “那就不喝,看我们喝。”司徒九月道,说罢就从地上扛起一个酒坛来。
    以小小的瓷盅喝果子露的是姜梨,用大碗接酒坛里的酒的是其他人。但终归都要一起举杯。
    “新年吉祥,万事如意!”孔六粗声粗气的道。他是个粗人,这几个字已经是他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文绉绉的词儿了。再多的没了。
    姜梨举起杯,与众人的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些酒液也洒了出来,闻得到清冽的酒香。
    果子露里面没有酒,只有清甜的味道,姜梨放下杯。令她觉得意外的是,她原本以为姬蘅这般优雅的人,也应当用小小只的酒盅,未曾想到他也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同孔六的粗豪不同,姬蘅拿起酒碗,就像美人举剑,有种落拓的潇洒,却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迷人了些。姜梨若有所思,一般来说,是可以从一个人的举止看出的性情。但姬蘅的所作所为,总是十分矛盾,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发觉越不了解他。
    “我看大家都挺高兴的,阿蘅,”姬老将军突然道:“你要不要唱一个?”
    姬蘅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来,姜梨能清楚地感觉到,坐在身边的青年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
    闻人遥不觉有他,高兴的道:“唱一个,唱一个!”
    “唱唱什么?”姜梨忍不住问,话一出口,姬蘅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姜梨立刻感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明白究竟是哪里说错了。只好掩饰般的端起酒盅,低头去喝酒盅里的果子露。
    “我们阿蘅,是会唱戏的,”姬老将军自豪的道:“这燕京城里,如今唱得最好的,也不及阿蘅一小半!”
    姜梨:“。。”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但姬老将军的声音如此洪亮,让人想要听错也难。于是她又怀疑是方才他们喝的酒实在烈性,一碗就让姬老将军醉倒,开始说胡话。但姬老将军的神情自若,一点儿也不像喝醉了酒的模样。于是姜梨便只好怀疑,是她自己喝醉了,莫非果子露也会醉人?这里面分明没有酒的味道啊。
    姜梨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酒盅出神。
    “他曾跟随我师父待过一段日子。”闻人遥看出姜梨的不解,热心的为姜梨解释,“我师父最喜欢的便是听戏,阿蘅那时候年纪还小,师父就教他唱戏。不过平日里我们从未听过阿蘅唱戏,只有一次,”闻人遥说起来,似乎还很回味似的,“有一次阿蘅年纪小,喝醉了,就在酒席上唱了起来,姜二姑娘,阿蘅这相貌,这嗓子,要是唱起戏来,你想想,世上有什么人不会为他倾倒呢?”
    姜梨问:“你们都听完了?”
    “当然。”闻人遥答得很是自然。
    这些人居然还活着,姜梨心想,可见在姬蘅心中,是真的把这些人当做是自己人了。否则换了别的人,姜梨几乎可以想象,姬蘅肯定是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
    因为他眼下的目光就像要杀人了。
    姬蘅注意到姜梨的目光,转过头来,姜梨被他看的有些发麻,就见这年青男人突然勾唇笑了,他一笑,便如春天漫山遍野花开,只让人觉得晕头转向,在晕头转向中,偏他的声音带着凉薄,他缓慢的道:“你也想听?”
    姜梨一个激灵:“不想。”
    说什么玩笑,她可不是闻人遥,她不想死,她想活。
    闻人遥闻言,却像是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道:“姜二姑娘,这你可就是错过一件大事了。阿蘅的嗓子,你应当好好听一听的。听完后,绝对不亏。不过离我上次听他唱歌的时候,大概也过了快二十年了。”他说罢,深深地感叹了一句,“还真是令人怀念呢。”
    二十年前?那姬蘅不过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姜梨的心中,立刻浮现起一个容貌精致,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想来那个时候的姬蘅,应当也穿着红衣。不过比眼前的这个,要小上了许多。不仅如此,他唱歌的时候,既稚嫩又动人,的确是想想也令人美好。
    美人总归令人心情愉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