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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见他捣鼓得有模有样,瑶娘也就给他装小半碗饭给他自己吃,开始还会洒得到处都是,后来慢慢就好了。如今只要不是吃那种汤水太多太稀的东西,小宝都能自己来,一丁点都不洒。
    就是不能自己夹菜,但他会指挥,每次用膳时专门给他配个小丫头,他小胖手指一指,便有丫头给他布菜。
    其实瑶娘也没指着儿子能回答自己,她不过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罢了。
    瑶娘虽是眼界不高,但她也不傻,来到京城这么久,通过一些所见所得与一些听来的细枝末节,足够她看出一些东西了。
    现如今这情形就像是她曾经听她娘和那些街坊中碎嘴大娘们议论来的,毛财主几个儿子争夺家产的八卦。
    那毛财主有四个儿子,个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早早就惦记上亲爹的家产了。这几个儿子有大妇生的,有小妇养的,家产只有一份,怎么都不好分。
    有一年,毛财主患了病,几个儿子就各自纠集了一伙人开始争夺家产。你坑我,我害你的,手段齐出。可关键问题是,毛财主这会儿还没死啊,他就是病了,如今这些儿子竟把他当成死了。
    毛财主又气又怒又悲,这病就气好了。
    为了不让自己家产被分光后,自己被扔在大街上,毛财主开始对亲儿子下手。倒也不是什么狠手,就是把他们手里的权利都夺了回来,宁愿让他们闲着,也不让他们帮忙打理家中生意。
    让瑶娘来看,现如今弘景帝和晋王他们就是这种状态。
    当爹的老了,当儿子都在寻思着当爹的手里那点儿东西。一个小财主家就这么多是非,更何况是天家。
    瑶娘猜测莫是晋王这些儿子们做了什么让圣上震怒的事,所以圣上才会收拾这几个儿子。那么现当下就不该去硬碰硬,而是该老实,越老实越好,等把这阵子过了,后面的日子就好过了。
    瑶娘是个软性子,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她一般都不会过多质疑。可晋王不一样,她就怕晋王逆反心起了,和弘景帝对着干。
    和老子对着干的儿子,通常不会落好。
    她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就只能哄着晋王。把这位爷给哄好了,哄顺气儿了,他也没那么多火儿去和弘景帝对着干。
    “你父王今日第一天上值,我们去接他下值好不好?不行,娘现在不能出门,真去了你父王的火气该更旺了。小宝,你替娘去一趟好不好?我家小宝又白嫩又可爱,你父王就算满肚子的火,一见你肯定就没火气了。”
    其实瑶娘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借由小宝提醒晋王,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能不作就不作吧,总要为孩子想一想。
    所以等晋王下值后从衙署里出来,就见门前停了辆车,小顺子满脸堆笑地站在车旁。一见他来了,忙去掀车帘子,就见车里坐了个奶娃子。
    那奶娃子一见他就说:“爹,娘让我来接你下值。”
    晋王愣了下,然后哦了一声。
    小剧场:
    晋王:谁跟你说,本王有火气了?
    瑶娘:我猜的。
    晋王:谁跟你说本王贪图老头子财产了?(本王就算贪,贪的也不是财产啊)
    瑶娘:我猜的。
    晋王:(一脸不屑)摊上你这样的,本王也不用争霸天下了,直接老婆孩子热炕头,天天在家养孩子得了。别人家的贤内助都是在后面抽着腚上,你倒是巴不得本王能有多没出息,就多没出息。
    瑶娘:(脸红红的)那你到底想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炕头儿哦,热炕头!
    晋王:(眯眼)本王想一想。
    第127章
    晋王把手里的青色囊袋递给小顺子, 便上了车。
    春儿本来也在车里的,一见晋王,就赶紧下去了。这富贵人家用的马车,考虑十分周全,不光前面车辕上能坐人, 车厢后面也有一排辕子可供人坐。春儿便和另一个小太监去了后面坐。
    马车行了起来,走得并不快。
    车里,晋王坐在小宝身边。
    “你娘怎么让你来了?”比起瑶娘, 晋王不会逗趣似的和小孩子说话, 所以他与小宝说话的模式更像似和一个懂事的孩子。
    其实这一点,晋王还是跟瑶娘学来的,只是瑶娘是煞有其事和小宝说话,没指着小宝能回答自己。晋王也是如此,他却是见小宝比同龄幼童聪明多了,觉得是这种说话的方式让儿子早慧。
    有时候小宝也能和他一问一答。回答的话稀奇古怪的, 但能看出小宝的条理正在逐渐的形成,让晋王更是乐衷这些。不过平时在府里,话都被瑶娘说完了,他相对显得言少一些。
    “娘说, 爹第一次上值。”
    晋王点了点头。
    “娘还说, 爹一见到小宝,就没火气了。”
    火气?她是从哪儿看出自己有火气的?
    小宝瞅了晋王看不透深浅的脸一眼,又说了一句:“娘说爹辛苦了,说皇祖父坏, 故意欺负爹。”
    第一句瑶娘确实说过,但后面的都是小宝自己编的。
    晋王有些失笑,这丫头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说圣上坏。倒是像她会说的话,那次他见她半道转话夸父皇,就夸得有些言不由衷。
    至于故意欺负他?倒也称不上,不过是想压一压他这些棱角分明、不甘屈于人下的儿子们罢了。可问题是,很多东西都不是能压就压得住的,希望他的父皇到时候不会失望。
    “以后皇祖父坏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被人听见——”晋王找了个相对容易让小孩子听懂的说法,“就不会给小宝吃糕糕了。”
    小宝有种想一脸撞在墙上的冲动,别看他平时和他娘撒娇卖憨,怎么样都行,可逢着他爹就是觉得别扭。尤其他爹肃着一张脸跟他说这种很幼稚很奶声奶气的话,他觉得格外不能接受。
    关键问题是,为了装嫩,他还必须得答。
    “吃糕糕,小宝不说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瑶娘都会鼓励地香小宝一下。自认只想香瑶娘,连儿子都不想垂青的晋王,决定换用瑶娘平时所用的另一种方式。他看了眼放在旁边的囊袋,想起里面还有两块之前他吃剩下的糕点,便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是特制的,半尺来长,四寸来宽,黑漆描金的,十分精致,密封的也很好。他将盒子打开,里面还剩一块儿马蹄酥,一块儿藕粉糕。晋王并不喜欢吃甜口的,所以瑶娘一样只装了一块儿,另外还有些咸味的糕点,都被晋王吃光了。
    他午饭是没有吃饱的,所以吃了些糕点垫一垫。
    晋王把盒子放在小宝面前,小宝觉得有些羞耻。他误会晋王听错自己的话,以为自己在讨糕吃。
    见儿子不动,晋王体贴地道:“这是你娘早上装的。”
    以往举凡提到瑶娘,小宝总是吃得格外香。小宝也伸手去拿了,不过却并不是因为他娘,而是他想通了,他就是个奶娃子,他在意羞耻感作什么。
    本来就离得近,所以小宝一块儿糕点刚吃完,就到家了。
    父子二人下了车,晋王腿太长,小宝腿太短,再加上这会儿太阳正烈,晋王索性将他抱起一路大步往荣禧院去了。
    是的,如今瑶娘住的这院子还叫荣禧院。本来因为这王府建好就是个摆设,也就偶尔归京时落脚用,所以很多院子都没取名。前几日玉蝉提起这事,说院子没有名儿,不太便与称呼,瑶娘也不想费脑子想,就还叫了荣禧院。
    荣禧院里,瑶娘正翘首以盼,一见晋王和小宝回来了,就迎了上去。
    虽是进入七月,但天还是很热,屋角处放着冰釜,里面搁着冰块。槅窗是半开的,有徐徐微风吹拂进来,沁得满室凉爽。临窗的大炕上引枕、扶手,早就被收拾走了,上面铺着牙席。
    此时二宝正躺在上面,身下垫了块儿棉布,好奇地往这里望来。
    二宝已经满月了,现当下讲究襁褓中的奶娃要攒福气,所以只过洗三和周岁,满月是不大办的。所以二宝满月那日,也就晋王和瑶娘、小宝一同吃了顿饭。
    二宝和小宝小时候有些像,都是白白嫩嫩,五官清秀,眼轮廓修长。不过这是瑶娘的自我感觉,因为小宝刚生下来的时候,这里也就她一个人见过。
    似乎很好奇眼前这群人在干什么,二宝嘴里依依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小手小脚一动一动的。他如今还不能翻身,只能歪着脑袋看,这孩子也是个性急的,见没人理自己,动作和声音又大了些。
    小宝让红绸拿着湿巾子擦干净了手脸,就忙走了过来。他先伸手似模似样地抚了下二宝的小脑袋,就让红翡给他脱鞋,爬到炕上去了。
    二宝黑黝黝的眼睛跟着哥哥走,兄弟俩玩着一个拨浪鼓,小宝摇得挺起劲,二宝看得也高兴,时不时发出兴奋的笑声。
    瑶娘要服侍晋王更衣,晋王没让,让丫头们备了水,自己便往浴间里去了。
    不多时再出来,换了一身宽松舒适,颇有些魏晋名士的风流气质。宽袖大袍,长发披散束于后,足上也没穿足袜,趿拉双鞋就出来了。
    “你饿不饿,中午可有用膳,伙食可好?”嘴里说着,瑶娘就要去吩咐丫头去备点膳来,她总怕晋王吃不了衙署里公厨,是挨饿了一日才回来的。
    晋王拉住她:“不用,午膳用了。”
    “衙署的伙食好么?”
    反正瑶娘的关注点,像晋王这样的男人是没办法理解的。不过他一五一十地照实说了,果然瑶娘十分感叹,说这些菜不太可口。何止是不太可口,明显就是粗茶淡饭,她打算明儿还是准备些菜给晋王带去衙署,抑或是到点儿命人送饭食去?
    正想着,二宝突然小声的哼唧起来,他这声音一听就知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困了。不过二宝刚才吃过没多久,那应该就是困了。瑶娘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一会儿,二宝就睡着了。
    此时才不过申时,离用晚膳还早。因为晋王今儿上值,瑶娘记挂了整整一天,饭后她和小宝也没有午睡,这会儿母子俩都有些困了。小宝躺在二宝身边,看着娘一下一下抚拍着弟弟,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而瑶娘就这么近看着两张可爱的小脸蛋,困意越来越浓,很快撑不住也睡着了。
    晋王靠坐在大炕的另一边,正在看从工部带回来的文册。抬眼就见母子三个睡着了的样子,翻书的动作也不免放的轻了些。
    夕阳的余晖透过槅窗洒射进来,照着满室静好,一片安稳。
    瑶娘还是忍不住将毛财主的故事讲给了晋王听。
    怕他多想,她提前做了很多铺垫,用说闲话的那种口气将这事当做闲话讲。至于晋王能不能明白,就不是瑶娘人力可及的事情了,不过她希望他是能明白的。
    因为头一天的事,晋王最近在兄弟几个跟前都挂了号。
    于他们眼中,老五就是故作姿态,哗众取宠。
    他们有的想,自己当初怎么没想着这法子,有的却是不屑一顾,还有的则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想看晋王能坚持多久的时间。
    不是没人想效仿,可这些个皇子们个个把面子看得比天大,若真是学着晋王,那可就在满朝文武面前落一个东施效颦、拾人牙慧的笑话。
    这个脸,他们可丢不起。
    也因此安王等人还是每日坐着轿子去上值,而晋王还是徒步走自己的路。倒是鲁王没有再坐车了,他换成了骑马。
    最近晋王在棋盘大街可是出了名的,在一众京官众口相传之中,只要见到一个瘦高个,穿着一身青色官袍,面前是鹭鸶的补子,手里提着个囊袋,那就必然是晋王殿下无疑。
    若是不小心碰见晋王殿下,不用等他走过再行,相安无事各走各的路就好,晋王是不会怪罪的。
    至于这个不会怪罪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就算有那些不长眼的人挡了晋王的道,也没见他有任何表示,不过是静静地等前面的人都走了,自己再行。
    人们总是善于去描补自己所陌生的一切。就好像晋王,他一贯以冷面示人,极少有人能见他笑。这样一个人,这样的身份,却丝毫没有因为下面人的冒犯,而大发雷霆,人们不免就开始将他的一切都往好处想。
    认真回想,晋王除了脸冷了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风评。
    即使有一阵子传过他不近女色、有断袖之嫌、暴戾好杀,也似乎都只是流言蜚语。晋王有个宠妾,有两个儿子,足以击退断袖的流言,至于暴戾好杀,确定那不是说的鲁王?
    尤其随着晋王每日都是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底,平凡无奇的青色官袍,不疾不徐地闲庭信步。尤其是晋王总是提在手中的囊袋,引起了无数人的猜测。
    为此,还有人私下讨论过那囊袋里装着什么,才能让晋王每日都提着。有的说是装了文房四宝,可从外形上来看实在不像。也有人猜测是不是官袍之类的杂物,反正猜什么的都有。
    直到有一日清晨,有人看见晋王边走边从囊袋中掏出一个包子。
    大家才知道,原来那袋子里都装着吃食。
    不过不管外界的猜测如何,晋王在工部看了十多日的文册后,被派下了第一件差事——监督修缮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