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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各派终于醒悟,不再争执正统偏门,潜心参悟《道德经》真正的含义。战国时期八个门派脱颖而出,分别是“灵、幻、卜、魇、医、文、武、蛊”,又称为“八族”。
    文族最杰出的人物提出一个想法,仅有五千多字的《道德经》能衍生八族,可见内容博大精深。如果各族能放弃门户之争相互交流,是否可以参透全书的意义?
    倡议一出,八族派出代表齐聚古城,讨论了三天三夜也没个结果。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战国时期最著名的一次文化思想大交流,没想到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交流也不是没有任何结果,各族发现有个观点惊人的相似——流传世间的《道德经》其实只有半部!
    当年尹喜读了《道德经》全文,深知如果让世人知晓,必然会颠覆千年认知,连夜重写《道德经》,把最重要的语句删减,携带原本随老子西行而去。在“老子出关”的传说中本来就有尹喜带走下半部的典故,各族经过推敲分析,更确定传言不虚。
    韩立继续讲述——
    通过此次讨论,各族彼此亲近了许多。当时群雄割据,连年战乱,文族代表提议建立图书馆保护各族资料,避免消失在战火中。各族犹豫不决,毕竟有些资料事关最高机密,一旦泄露将直接影响本族生死存亡。可是文族代表说得合情合理,各族所在国家如果毁灭,起码文化还能保存流传。
    这就是最初的图书馆。
    八族把本族书籍放入这间囊括了当时最玄奥的阵法、幻术、机关、风水、五行的图书馆,在建成封馆之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多了两个人!
    韩立讲到这里的时候,表情非常奇怪。月饼忽然问道:“是不是谁也不知道多了哪两个人,但确实多了两个人?”我一时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韩立很讶异地点头肯定。
    馆内只有八个人,可是却总觉得是十个人,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们用了所有手段找多出来的那两个人,却一无所获。就在这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卷空白竹简上突然出现神秘图案。八族代表虽然智慧过人,掌握各种异术,却参不透其中含义。直到卜族通过先天演算,推出图案为神秘喻示,暗藏一样东西,地点正是传说中老子修道成仙的昆仑山!
    他们认为结合各族之力建造的图书馆融会贯通了《道德经》里的奥秘,想到多出来两个人,认为是与老子和尹喜建立了某种联系。竹简的喻示,是两人通过图书馆传递的信息。
    这一段韩立讲得很复杂,换成现在的概念就是《道德经》是电脑设计图纸,按照图纸建造的图书馆相当于电脑,空白书本出现的各种任务是电子邮件,指引异徒行者的行动。
    各族研究《道德经》,观点虽然不同,目的却相同——得道成仙。
    八族得出这个结论自然兴奋不已,召集各族精英奔赴昆仑山。一年后,只回来灵、蛊两族各一人。无人知晓他们在昆仑山发生了什么,经过这件事情,各族元气大伤流落民间,倾巢出动的魇族甚至因此灭亡。
    灵、蛊两人成了最初的异徒行者,按照神秘喻示执行任务。
    异徒行者的选定和接受任务的细节,韩立并不知道,这也是他执念的由来。历代异徒行者候选人的喻示,或多或少都和八族后人有关联,唯独没有出现过武族。
    说来好笑,武族从未得到过其余各族的认可。武族最初称为“土族”,说白了就是以盗墓为职业的土夫子,历来不受待见,自然被另外七族鄙视。汉光武帝刘裕为扩充军费组建的盗墓军队“哑巴军”,带军首领就是土族传人,谐音改成“武族”。
    一番话下来,信息量太大,我脑子嗡嗡地不停冒着“宿命”、“轮回”这些玄之又玄的词,实在匪夷所思,不过联系到图书馆的种种谜团,倒也豁然开朗。
    八
    韩立讲到这里时神色异常激动,涨红了脸说道:“三教九流,各有门道!凭什么看不起武族,不能当异徒行者!”我心说名分之争害死人,还有人抢着干这个九死一生的异徒行者?
    月饼递过一根烟,韩立抽了几口才慢慢平复,接着讲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时韩立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靠着祖传的盗墓手艺,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一天他在秦岭寻到一处明代古墓,寻穴定方位时发现两处盗洞,让别人抢了先手。
    韩立抽了两根烟,决定还是下地看看能不能捡个零落儿。进了主墓点亮蜡烛,两个“人”直挺挺地从棺材中坐起:“终于等到你了。”
    盗了这么多墓,诈尸还是头一次碰见。韩立吓得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一阵风声击中后脑,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他被五花大绑捆在墙角。墓里男女老少十多个人,围着两个男子争吵。他假装昏迷偷听到“图书馆”、“异徒行者”、“八族”的事情,两个男子召集众人,是为了完成图书馆喻示的终极任务。有三五个人当场就要退出,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脾气异常火爆,说了几句听不懂的土语,头发里飞出长着翅膀的怪虫咬向两个男子,却被其中的眼镜男抓起一把沙土击中死掉。
    杀鸡儆猴,反对者没了声音。眼镜男清清嗓子说,这次行动如果找到全卷《道德经》,就能揭开当年尹喜知晓的终极秘密,或许就是道家一直追求的“成仙”。众人再无异议,商谈行动计划。眼镜男说韩立是武族传人,完成终极任务用得上。哪曾想那些人哄堂大笑,有个老头啐口浓痰到韩立身上:“幻族绝对不和地老鼠行动,我嫌脏!”
    眼镜男踹了韩立一脚:“别装死,该听的都听到了。既然大家都反对,那你就带着这个秘密留在坟墓里吧,倒也很符合地老鼠一族的身份。”
    众人再没多看韩立一眼,陆续离开古墓。正当韩立绝望之时,突然发现袜子里有一枚刀片。他割断绳索逃出古墓,心慌意乱地摸出烟盒,却在烟盒锡纸上看到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活下去”。
    有人暗中救了他,韩立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原因,又害怕被那群人找到灭口,四处躲藏了小半年,一天偶尔看报纸,才知道眼镜男居然是个有名的人物,在一次科考探险中失踪了。
    他回忆着偷听到的线索找到古城图书馆(当时是面馆做掩饰),天天坐着木椅的残疾老板正是两个男子之一(也就是老馆长)。他算好方位挖掘地道直通老馆长卧房,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那个秘密。地道挖好,他躲在地下等老馆长入睡后动手。没想到老馆长早已守候多时,他刚钻出来就被逮个正着。
    “地老鼠就是愚蠢,同样的错误能犯两次。”老馆长鼻孔里爬出一只血红色蛐蛐,蹦进韩立嘴里,顺着食道钻进肚子。
    韩立疼得肝肠寸断,只能任由其控制。这些年韩立四处下墓,寻找老馆长需要的东西,助他与血木融为一体。他暗中有计划,寻找鬼埙摆脱蛊控,逼迫老馆长说出异徒行者身份认证的秘密,让儿女成为新一代异徒行者,追寻终极真相。
    就在几天前,他在一处古墓里找到鬼埙,回古城的路上感觉体内的蛊虫死了!
    蛊虫与饲主相依相生,人亡蛊死!他急忙赶回古城,发现我和月饼成了新一代异徒行者……
    九
    讲到这里,韩峰推门而入:“爸,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韩艺更是双眼通红,两腮挂泪,显然在门外已经听了很久。
    韩立讲这段往事的时候,我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心里明白,故意没有点破。
    “父亲不愿孩子承担仇恨和压力,又想让孩子完成自己未实现的事业。”月饼扬了扬眉毛,“韩老师,您借这个机会把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说给孩子听,有没有轻松些?”
    “老师?”韩立苦笑着摆手,“我受不起。”
    “你要是再敢讽刺我爸,我……我……”韩峰情急之下一时语塞。
    “呵呵……”月饼冷冷一笑,推开窗户抽烟。
    月饼蔑视的态度让韩峰更加恼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明白月饼的性格,丫是“懂你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你的人解释也没用”的脾气。眼看气氛越来越僵,我急忙打圆场:“韩峰,月无华真心很尊重你爸,称呼‘老师’确实不是讽刺。你不了解我们俩的身世,我们是……”
    “南瓜,别说了!”月饼低吼一声,双肩微微颤动。
    我心里很难受,没有再说下去。“父亲”这个词对于我们俩来说,陌生而遥远。两个身世不明的孤儿,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的父亲!
    “韩老师,你刚才有很多机会用更多的办法从南瓜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月饼仰头望着星空,“迷虫入体让我明白了你对蛊术了解得很粗浅,只会‘下’不会‘控’。鬼埙能控蛊,却无法让蛊虫和你真正心意相通,误伤了南瓜。”
    韩立惊道:“你真的是蛊族?”
    “或许吧。”月饼沉默许久才又接着说道,“现在可以把杨泽变成血尸的事情告诉我们了么?”
    “四天前,我收到一封信。”韩峰突然插口。
    以下是韩峰的讲述——
    我和月饼成了新一代异徒行者,韩立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拉着儿女喝酒解闷。一瓶西凤酒下肚,韩立把“古墓里被众人嘲笑灭口,受控于老馆长蛊虫”隐过不提,含含糊糊说出了“异徒行者”。
    兄妹俩知道父亲是土夫子,从小学了些手段,不过从来没用过倒是真的。至于“异徒行者”,俩人以为是老爷子喝醉了编的故事。韩立上了酒兴,拿刀架着脖子赌咒,他们这才相信老爷子说的是实话。
    韩立和韩峰想法一致,怄不过“自古武族无异徒行者”的偏见。韩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当了异徒行者又能怎样?
    爷仨为这事儿吵了半天,不欢而散。
    第二天上午,韩峰收到一封信,写着“韩峰转韩立收”。他知道这里面有蹊跷,擅自做主拆了信。起头第一句话“三十年前我救了你一命,三十年后你帮我做一件事”。
    韩峰琢磨着这是老爷子当年盗墓时的旧事,往下继续看,越看越心惊。
    信里写着当天中午会有一个叫杨泽的人住进他们开的宾馆,把四楼腾出来给杨泽使用,不要干涉任何事情,七天之后自有分晓。作为回报,韩氏兄妹将成为新一代“异徒行者”。
    韩峰把这事儿告诉了韩立,老爷子看了信,心里明白寄信人就是当年“八族”里暗中救了他的那个人。老一代人想法传统,为了报恩,何况儿女能当上“异徒行者”这个诱惑实在太大。韩立和儿子打定主意,两人瞒着韩艺等到中午,杨泽果然来了,父子俩客客气气地招待。韩艺打心眼里讨厌杨泽色迷迷的眼神,又不知道爷俩搞什么名堂。杨泽连着两天带回来三个女人,住进宾馆再没下楼,韩艺更是膈应得难受,嚷嚷着要把杨泽赶走。韩峰好说歹说劝住妹妹,直到今天杨泽又带回来一个姑娘,韩艺觉得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大事,偷偷跟了上去。
    隔着房间门,韩艺听到屋里的呻吟声,偷偷给哥哥打了电话。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杨泽赤身裸体站在门口,摸了她胳膊一把,韩艺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心头恍惚,乖乖地跟着杨泽进了屋……
    韩峰这几天从“异徒行者”的狂热中渐渐冷静,杨泽的行为虽然谈不上违法,可是也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他拉着老爷子在宾馆门口的烧烤摊喝酒保护妹妹,接到电话立刻冲回宾馆。
    打开房门,五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并排昏迷在床上,妹妹衣衫不整媚眼如丝地勾着杨泽的脖子。他心头火起,一拳砸中杨泽后脑,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跺着。
    韩立岁数大腿脚不利索,赶到时杨泽已经被韩峰活活打死。韩艺此时清醒过来,差点吓昏。韩立到底是老江湖,让女儿回柜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交给他处理。
    韩峰讲到这里时眼神很茫然,深吸了口气才说道:“我从来不相信鬼鬼神神的东西,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恐怖。”
    韩峰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韩立拿出一个小瓷瓶,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化尸粉,点几滴就能把尸体化成水。爷俩正准备把尸体抬到卫生间处理,杨泽动了一下。韩峰以为是眼花,缓了缓神的工夫,杨泽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韩峰反倒很高兴,杨泽没有被打死,这事儿就好解决了,韩立却哆嗦着说道:“诈尸!”
    杨泽缓缓抬起眼皮,眼眶里只有白色眼仁,直着腿晃晃悠悠地站起,啪地蹦到床上。杨泽反扭身体,皮肤咯咯作响,裂出一道道口子,皮屑像雪花似的哗哗直落,把五个女人盖住,硬着膝盖走进卫生间,拿起马桶刷子使劲刷着身体。
    具体细节韩峰没有描述,我想到刚才看见的血尸,还是打了个冷战。
    韩立手头也没准备糯米、黑驴蹄子,再加上现场实在太诡异血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韩峰重案接触过不少,这种灵异的事情还是头次见,更是吓得差点跪地上!
    就在这时,我们追到了宾馆。韩艺心里有鬼,摸不准我们的来历,韩立喝醉那天,说了很多关于“异徒行者”的事情,由于不是很了解,很多事情跟兄妹俩讲得过于神化。她从金珀手串断定了我们的身份,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在我们坐电梯的时候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以防万一,韩立在血尸里下了迷虫,和儿子从安全通道回到一楼,三个人商量片刻,韩立简单交代了几句折回来伺机而动。
    韩峰看到我抱着马桶呕吐的怂[尸+从]样,也忘了自己被吓得也好不到哪去,觉得不过如此。韩立拿不准我们此行的目的,觉得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好对付,动了歪心思,想“先下手为强”。
    十
    韩立父子前前后后把整件事情讲完,我惊得彻底说不出话。老馆长隐瞒了无数个秘密,选择我们担任新一代“异徒行者”的原因是什么?三十年前“八族行动”到底遭遇了什么?救韩立的那个人是谁?派杨泽来古城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按照韩立所说,历代“异徒行者”选自于武族之外的七族,月饼自小被培养为用蛊高手,先把他归为“蛊族”,那么我是什么族?
    结合之前种种谜团,我的脑子里像喝醉酒了乱腾腾地轰鸣,心里烦躁不已!
    “韩老师,我相信这都是真的。”月饼捏碎鬼埙,眯着眼睛神色有些疲倦,“这东西留着是个祸害,您体内的尸虫天亮就会死,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您真想了解异徒行者的秘密,图书馆随时欢迎您。南瓜,走吧。”
    韩艺睁大眼睛奇怪地问道:“你……你们就这么走了?”
    “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月饼嘴角上扬笑着,“哦,对了,那五个女孩被杨泽迷了神智,并不是她们的错。作为警察,韩峰肯定会把事情处理好。”
    走在街上,我深深呼吸着被历史熏染千百年之城的空气,沧桑沉重却又在无声息中悄然延续。正如几千年前那几个人的护书之举,引发了如此扑朔迷离的谜团。
    我突然有种孤独感,也明白了担任“异徒行者”就要抛弃现有身份的真正含义。当我们接触了最真实的世界,如同走上一条常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不归路。
    “你真信他们?”
    “判断对方是否可信,首先要相信对方。再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以后有事情更方便。”
    月饼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仍然无法接受相信一个人是为了判断他是否值得信任。
    如果真是那样,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虚伪了。
    “韩立没有说实话,”月饼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韩峰、韩艺早就知道‘异徒行者’,而且会盗墓手艺。韩立没有摸清咱们底细,隐瞒不说而已,其实他们三个都是可怜人。你我都是孤儿,能体会‘从小被歧视,特别想证明自己’的心态。”
    我心里很累,不想多说话:“还好咱们性格没有扭曲。”
    “我扭曲过,偏执地学习一切蛊术,甚至不择手段。”月饼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把我拉了回来,我早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好几年前的事情还提什么?”我伸了个懒腰,“兄弟不是用嘴絮叨出来的。”
    “所以我接受了‘异徒行者’这个身份。”月饼突然很狡猾地笑了。
    “你不说我也明白,其实我对过去没有太多执念。你没必要为了寻找我的身世当什么‘异徒行者’,咱们不一定能做到最后一个任务,就算完成也不一定能找到身世。只要活着,就挺好!探索,又有什么意义呢?”
    “生命的精彩在于未知,何况是咱们早被安排好的宿命,为什么不去探索?就像天上的星星,可能早就毁灭了,我们看到的只是几亿年前它发出的光。”
    我突然顿住脚,怔怔地望着星空!古城夜空混浊,早已看不见星星。我眼前虚化出一座巨大的图书馆,散发着道道光线。
    我突然觉得很恐怖!
    图书馆,是活的!
    如果把图书馆当作星星,那些喻示不就是一直在延伸的光线么?天文学家通过光线探索星球,我们通过喻示完成任务……
    “自古至今,世界各地,出现过各种预言书、建筑性的喻示,《推背图》、诺查丹玛斯的预言诗、玛雅的世界末日大预言,金字塔、巨石阵、麦田怪圈……通过神秘信息传达着未来密码。集合八族智慧建造的图书馆,是个活的预言建筑。南瓜,有没有觉得很有趣!”
    “谁家的房子是活的都不会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