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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他残存的希望在于叶矜能够因为生存的本能爆发结合热,然后这样的希望不过是异想天开的肥皂泡。叶矜没有爆发结合热,只是陷入自己痛苦的梦魇中不肯醒来。
    结合是一个你情我愿,心意契合的行为。他却甚至无法征求对方同意,在对方清醒的情况下发生关系。得不到回应的性行为不是爱情的证明,而只是一种兽行。野兽一般的本能和生存冲动的驱使,哪一个都显得那么肮脏不堪。
    范阳洲的手上都是血,进一步的动作又使得那些伤口再一次撕裂,滴落在叶矜的衣服上。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他害怕停下来,自己会因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而发疯。
    他脑子里盘旋的,无非是希望他活下去罢了。
    叶矜的入口十分狭窄,没有结合热,只靠着血的润滑,不用想范阳洲都知道那会是怎样的痛苦。他把手指伸进去,感觉甬道干涩而在拼命抗拒,因为痛苦,叶矜的大腿根部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叶矜茫然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忍耐而昏聩的神色。他一定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别人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范阳洲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从内心深处是一只野兽,就算是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在这样肮脏残破的房间内,布满了鲜血和伤痕,一脚踩在生死之间,他居然还能硬起来。
    结合原本的前提是爱,范阳洲悲哀地想,也许对于哨兵和向导,只是生存的本能。为了活下去,和不爱的人做爱也许也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爱这一个词在他们的世界已经扭曲了,分不清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屈从于自然的本能。
    他本来不打算用这个来束缚叶矜的。
    他进入叶矜的身体的时候,身下的人痛哼了一声,狭小的甬道推拒着陌生人的侵入,却因为力量的减退无能为力,叶矜本能地想要逃,却被他按在了原地。宛如一道利刃破开了身体,下身泛出了潮湿。范阳洲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血还是叶矜的血。
    从前他们做到这一步就知道是结束了,范阳洲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
    然而此刻他却必须进行下去。
    所谓的性行为,也不过是机械地抽插罢了。和爱情,和亲吻,并不是一样东西。
    他摸到叶矜脖子上的性腺,他的皮肤上是黏腻的冷汗,没有热度,也没有通常所说的匹配者能感受到的异常浓烈芳香。叶矜的身体对这场结合不为所动。他颤抖着把嘴唇贴上去,咬破皮肤下性腺的感觉像是咬碎一颗汁水丰沛的葡萄。
    范阳洲感觉对方通向精神图景的通路在向自己打开,他用精神触手探过去,在废墟中一点一点地替他重建,混乱的风停止了,而自己的精神图景,也亮堂地毫无保留地敞开在了他的面前。
    两只量子兽因为这场结合纷纷现了形,发出了浅浅的白光。
    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精神结合。他不过是在最悲哀的情况下履行了它。没有结合热,这不过是一场强奸。
    如果今天上午,他强制性要求叶矜跟他去塔里就好了,他甚至有点自私地想,谁都可以,躺在这里的人不是叶矜就好了。
    叶矜被切断的精神线正在自己生长,重新按部就班回归本来的位置,如同一场春雨之后万物发芽。
    然而这些不过是假象。
    他到底是做了会令叶矜觉得痛苦的事情。
    范阳洲不知为何落下眼泪来,泪水滴落在叶矜失神的脸上,又滑了下去。
    “原谅我……”范阳洲伏下身把头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哽咽道:“原谅我。”
    第20章 空白
    石天成冲进去的时候,只看见范阳洲脸色苍白,靠在墙角坐着,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叶矜,叶矜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范阳洲抬头看看他,有些恍惚地笑笑,说:“你来了。”
    石天成扭头,发现一个陌生的向导晕倒在另一个角落,身边散落着针剂。
    范阳洲轻轻地说:“我已经制服他了。”他虚弱地笑笑,“快叫人把他弄出去。”
    石天成看见地板上全是混乱的血迹,而那个孩子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皱了皱眉头,道:“你受伤了。“
    范阳洲道:“只是一点外伤。”他勉强地坐起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可能有点失血过多,背不动叶矜,你搭把手……”
    卫高朗在救护车边着急上火,抽掉了半包烟。云通街算是怎么回事啊,除了战斗五组,这个区说不在他们辖区内,那个区说他们向导有限这件事管不了,气得卫高朗差点撕了屏蔽墙硬闯进去,里面可是折了他三员大将啊。
    过了快半小时,情报部的文件才姗姗来迟,说判明是少见的精神污染系向导,已经请专业的部队过来处理了。有个屁用。不就是把人抬出去了。
    石天成背着叶矜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后面跟着范阳洲。他立刻掐灭了烟,迎上前去。他看见范阳洲一手的血,连忙道:“你……”
    范阳洲道:“叶矜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污染,被记忆再现了,现在副作用还未明,你们,你们最好离他远一点……”他话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救护车装上人,直奔总部而去。
    范阳洲手掌肌腱和神经都有损伤,做了局部麻醉推进手术室了。叶矜则是被推着去了塔的医疗中心的另一端。范阳洲明明还在昏迷中,却感觉自己朦胧地看见了叶矜躺在洁白的行动病床上,脸色苍白,轮子骨碌骨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飞快从他眼前掠过。
    医疗中心的另一端,那里不仅仅有雪白的床单,酒精药瓶凉丝丝的气味,也有焊在地面上的铁床,从天花板吊下来的拘束带。
    范阳洲醒来的时候喉咙发苦,好像自己做了无数个梦,堕入水中,那些梦就乘着无数个小气泡,从他的头顶飞速上升,消失在明晃晃的天光之中。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不知道是不是伤得不严重,还是麻药下得足够重,他并不感觉疼。温煦坐在他的床头,正在削苹果,用的是军刀,苹果皮在灵巧的手指间转来转去,怎么也不断。
    温煦看见他醒了,立刻说:“苹果是给我自己吃的,你太虚弱了,医生说不能给你吃这种东西,伤胃。”他用刀尖叉了一小块,送进自己嘴里。
    范阳洲笑笑,低头,发现自己还挂着点滴。他问:“叶矜呢?”
    温煦愣了一下,说:“组长正在那边陪床呢。”
    温煦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情的人,范阳洲看他表情有些别扭,便问:“出了什么事了吗?”
    温煦抱着头,用力挠了挠头发,“诶,怎么跟你说!”
    范阳洲心头一凉。
    不应该啊,明明已经做了结合,为什么叶矜的情况更严重?他和叶矜现在是命运共同体,他能感受到叶矜的精神线的脉动,它们像流水一样滑过他的心头,叶矜的精神图景明明好好的……
    为什么会功亏一篑?
    范阳洲简直想呕出一口心头热血,他道:“带我去见叶矜。”
    温煦拗不过他,道:“好好好,副组长,你先冷静,我,我去给你找个轮椅!”
    “我的腿又没断!”范阳洲扶额答道。
    沿着长长的走廊,穿过两道门,哨兵和向导的病房是隔离开的,小明在一个紧闭的玻璃门前打转。他还没推门进去,卫高朗先出来了。
    卫高朗看见他,一愣,说:“你来了。”
    范阳洲越过他看了一眼,哨兵住的是独立病房,风吹起纱窗帘,阳光被密密焊死的窗棂切割成一条一条落在病床上。
    叶矜坐在床上,头发漆黑,正看向窗外,姿态宁静。他身上没有外伤,看上去也没遭受什么严苛的对待,范阳洲松了一口气。
    卫高朗低声说:“他没事,就是……“
    范阳洲皱了皱眉。
    “医生说,他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污染,暂时会有记忆混乱,意识模糊的后遗症。你放心,我刚才和他说话,他还认人,常识性的问题也能回答出,就是反应有点慢,迷迷糊糊的。”
    范阳洲问:“医生说多久能恢复?”
    “好像是一两天吧……”
    范阳洲点头。他的心总算是落地了,他从前有见过好几例这样的事故,受到记忆再现的哨兵,一到两天内都不同程度的会有记忆缺失,或者思维退化的现象,有人甚至会永久性丢失掉事发当时的记忆。受到那样大能量的精神污染,不造成实质的脑损伤已经是漫天神佛庇佑。
    卫高朗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现在这样,你说话注意着点儿,别刺激他。”
    范阳洲点头,定了定神,单手推门走了进去。
    他瞥见大白还神气活现地蹲在床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叶矜。
    叶矜也正在看他。
    他的眼神很干净,仿佛一眼就能望得见底。
    范阳洲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一时间的冲动,又全部化作愧疚席卷而来,他仿佛正在一个荒原上接受太阳的曝晒,沉重的阴影从头上压下来。
    卫高朗清清嗓子,道:“叶矜,这位就是……”
    叶矜闪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你是范阳洲。”
    卫高朗说:“呃,对,你们先聊,我出去一趟。”
    范阳洲觉得喉头发苦,像是吞了一团荆棘。他走过去,蹲下握住了他的手:“对,我是范阳洲,是你的配偶。”
    第21章 回家
    叶矜仰头看他,“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明明他的脑子里已经天地颠倒,日夜混淆,他不记得这场婚姻是范阳洲亲手埋葬的,不记得他们曾经坎坷地承认失败,不记得他们最后无话可说,却还牢牢记着回家。
    范阳洲心窝滚过一道酸楚,他喉咙几乎哽住,匆匆站起来道:“我去问医生。”
    “按照您配偶的情况,我们建议是留院观察。”
    “可是他说想回家,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医生沉吟了一下,说:“好吧,不过如果四十八小时后病人的情况没有好转,要及时通报医疗中心。”
    范阳洲手上有伤,从医疗中心拿出来的东西,后续的药物,需要更换的防水带,全提在叶矜手里。范阳洲打量他的侧脸,觉得看到那样心无芥蒂的表情恍若隔世。
    范阳洲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在那个梦境里他们没有离婚,他更从来没有迈不过结合的门槛。
    就好像他初见他的那一天,当时的他们,也许谁都没有想过那是命运的岔路渐渐浮现出荆棘与泥泞的前兆。
    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伸出手,微笑,说:“你愿意同我结婚吗?”
    叶矜说:“好。“他的眼睛有太阳的光晕,闪闪发亮。
    叶矜那时候,一定有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在和他结婚之前,叶矜曾经充满着希望。
    然而在一天之前,他们看向彼此,眼神疲惫,昏暗不明。他们都被琐事泛起的深深的无奈和疲倦吸在水底,说不出话,透不过气。
    范阳洲有些卑鄙地想,断头台上的铡刀,不是今天落下。
    他该怎么告诉清醒了的叶矜,他们离婚了,自己却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强行和他结合的事实?
    他宛如一个执行死刑日期延后四十八个小时的犯人,几乎要跪在地上感谢上苍恩赐此刻尚能苟且。
    叶矜头脑不清醒,范阳洲不敢让他开车,设置了自动行驶。大白自己飞到了后座,找了个凹陷处安安静静地蹲着,梳理自己的羽毛。
    范阳洲眉头紧锁,大白不喜欢出现在人前,这样不打人还很配合是他第一次见。不知道精神状态的不稳定会对量子兽有什么影响。也许待会给量子兽管理中心打个电话咨询一下会比较好。
    叶矜似乎对车内的装饰很感兴趣,从后座捞来一只海豹的小抱枕,问:“这个是你买的吗?”
    范阳洲摇摇头,“不,是你放在那里的。如果你喜欢,可以带到家里去。”
    叶矜胳膊圈着那只软绵绵的,填充着泡沫颗粒的海豹,说:“好。”
    半晌,他突然说:“我想要个清洁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