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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大娘。”傅冉起身,把小马扎让给廖娟坐。
    廖娟笑坐下,跟徐兰英道:“燕子她娘,跟你说个事儿,冬雪头两天打电话到厂里,说想冬青和小冉了,我寻思着,正好赶着放假,要不让你家小冉跟咱家冬青一块去客什看看冬雪?”
    怕徐兰英不同意,廖娟又道:“火车票啥的,冬青他爹一块买!到哪儿也不用担心,农场有招待处。”
    徐兰英愣了,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冬雪她娘,你不是开完笑吧?”
    廖娟道:“跟你开啥玩笑,说正经的,冬雪跟小冉以前关系就要好,那孩子怪想小冉的,央我问问她叔婶同不同意。”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徐兰英一时没了注意,朝她婆婆和她男人看。
    傅向前为人憨厚,又是个没啥主见的人,听廖娟这么说,就道:“那啥,怕就怕小冉去了给添麻烦。”
    廖娟摆摆手:“嗨,小冉算搁我跟前长大的,听不听话我还不知道?我和颜送他们上火车,下了火车有冬雪接,你们放心,不能有啥事儿!”
    徐兰英朝贺寡妇看,迟疑:“孩她奶,你看...”
    家有一老,还是不一样,徐兰英嘴上嫌弃老婆子,真要遇到啥事,还是要问问老婆子意见。
    贺寡妇道:“去,那就去吧,冬雪那丫头我知道,是个稳重的。”
    几个大人说的热火朝天,把傅冉落一旁,话都没说上一句,事情就拍案叫定了。
    傅向前咳嗽两声,问:“啥时候走?”
    “老颜去火车站问了,说前段时间学生闹得凶,京川铁路线遭到损毁,还在抢修,估摸着得过半拉月才能修好。”
    说着,廖娟瞅眼傅向前:“孩他叔,你咋啦,最近老听你咳,医院看了没有?”
    傅向前还没说话,徐兰英就没好气道:“我扭不过他,让他去瞧瞧,非不去!”
    “干啥不去呐,厂里给报,花不了几个钱!”廖娟热心道:“老颜有个战友在职工医院,瞧病瞧得不错,回头我让老颜跟他打个招呼,去找他给你看。”
    到底拗不过,傅向前松口应好。
    怕花钱只是其一,傅向前怕的是真要查出来啥毛病,耽误他工作,索性两眼蒙黑,天天下井干活也就这样了。
    廖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立马让颜立本跟他战友说情况,桥搭好,路铺平,傅向前躲也没法躲了,就和徐兰英一块去了趟医院。
    傅冉哪也没去,就坐家守着,贺寡妇也在家,心事重重的:“小冉啊,我这右眼皮子一大早起来就开始跳,人说左跳财右跳灾...呸呸,瞧我这嘴,坏的不灵好的灵!”
    “奶,都什么年代了,还闹迷信?这话您也就跟我说说,搁外边可不能乱说,给人听见说不准就给您扣一顶反革.命大帽!”傅冉没唬她。
    贺寡妇没啥知识,又不关注时事,始终搞不懂外头那些姑娘小伙儿们斗来斗去干啥,不过听孙女这么说,还是留了个心眼,咕哝道:“都啥政策啊,说句话还不让了...”
    傅冉无奈笑,拖张小马扎坐门前帮贺寡妇打补丁。
    奶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说着,傅向前两口子回来了,扔下针线,傅冉忙问:“爹,医生说是什么毛病?”
    傅向前脸色不大好,瞧着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生病,也没吭声。
    徐兰英唉唉直叹气:“日子以后咋过哟!”
    贺寡妇眼皮子一跳:“咋啦?”
    徐兰英往地上一坐,愁眉苦脸道:“孩她奶,医生说咱家向前肺都黑了,就是那啥给熏的!让咱家向前别再下井,再继续挖矿,命都能给挖没了!”
    傅向前眼皮耷拉,瓮声瓮气道:“啥命都没了...我天天下井,出啥事了?不还好好!”
    “去去去!”徐兰英脱鞋底子甩他:“我跟你没法说!你要是心里还有咱们娘们几个,赶紧去厂里交辞职报告去!”
    傅向前侧身躲开鞋底子,心里发急:“我要辞职了,咱家谁挣钱去呐!医生也说了,不是啥要命的病,注意点就成!”
    “还不要命呐!”徐兰英气道:“非要得个痨病你才快活!”
    “好了好了,说些不着边际的干啥!”贺寡妇不爱听这些,出声打断。
    傅冉不知道肺黑了到底是啥病,但瞧着徐兰英的反应,应该不轻,否则以徐兰英的性子,不会让傅向前去辞职。
    晌午饭后,外头蝉鸣阵阵,热意难耐,家属院的人都午歇了,傅冉摸到颜冬青窗户下,敲敲他窗。
    颜冬青也眯了会儿,听见敲窗声,下炕撑开窗,结果就对上一张苦哈哈的小脸。
    颜冬青出去开堂屋门,让她进来。
    “三哥,医生说我爹肺黑了,肺黑了是什么毛病?”
    颜冬青从廖娟口中听说了傅向前生病的事,让她坐:“朕查查书。”
    虽然傅向前不是亲爹,但傅冉还是挡不住的心里难受,在这两年多,傅冉是真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你爹生的毛病叫矽肺,下井的工友多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但往后去麻烦,可能咳血,喘不过来气,最坏是被憋死。”颜冬青尽量简单的和她说以后会怎么样。
    傅冉听得心里发沉。
    夏天天黑得晚,厂里放工了天还亮着,徐兰英特意从二厂职工宿舍路过。
    这年头,住八人宿舍的大多是年轻姑娘小伙儿,抱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想法,从家搬出来过快活日子,徐兰英看到这帮兔崽子头都疼,全是自私自利的死东西,不知家中死活!
    沉着脸进去喊人:“傅燕,出来!”
    傅燕正跟工友一块吃饭,从食堂打的青菜炒饼,五毛钱搭八两粮票,都说味道好,今天才舍得尝尝。
    宿舍太吵,起初傅燕没听见人喊,直到工友往外努努嘴:“燕子,你娘喊呢。”
    傅燕瞧一眼外头,心里不由烦躁起来,不是说没干系了么,还来找她做什么。
    这么想着,傅燕放下筷,磨磨蹭蹭走到徐兰英跟前:“娘,找我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