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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薄御嗤笑一声,余光瞥见瘫在树下宽衣解带的赵永,眼底轻蔑更甚。
    ——这是打哪儿来的醉汉吧?
    闹着热、想光膀子的赵永,并不知道他光天化日之下脱掉外衣的举措,在当地人的眼中已然成为了耍流氓的行为。
    他挽起袖子,露出细嫩的胳膊,埋怨道:“这破地方,连个空调都没有,昨晚叫下人们端了冰块进来降温,屁用没有,还是热!”
    云樱也撸起了袖子,如雪的肌肤早就被热出一片绯红。她擦掉鼻尖的汗珠,见忙活得也差不多了,便打算去吃碗冰粉解解暑。
    王子豪收拾好东西,叉腰立在田边,满意地点头,洗了手随二人一道回城。
    三个人第一次耕地播种,对于那一块小小的菜地,都燃起了隐约的期待。赵永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地分享了三人辛勤劳作的照片。
    高阳:厉害了我的赵哥,都会种地了。
    赵永:都是豪哥在弄,我就帮着松下土。
    王晴:云樱你怎么也去凑热闹2333
    云樱:跟着豪哥种田养猪发家致富~
    王晴:得,你吹。
    群里继续闹腾,三人坐车回了城,在王子豪家附近的铺子里吃冰解暑。
    对面是家书店,不少读书人进进出出,墨香缭绕而过。
    穆流芳几人挑好了书出来,正好瞧见对面铺子里吃冰粉的云樱。因为天热,少女面颊泛着红,清亮的眼眸噙着笑,似梨花刹那盛开的芳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诶,穆兄,那不是云琅的妹妹吗?怎跟赵永那个纨绔混在一起!”
    说起龙城的纨绔,赵永是排上号了的,逛花楼、流连赌场、夜不归宿这种低级行为早在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就做过了,前些日子听说他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对方抵死不从,他无处撒气,就把那姑娘的未婚夫腿打断了,那人是个穷书生,好不容易盼着考取功名扬眉吐气,就被赵永给毁了前程。
    穆流芳一行人对于赵永这类人渣深恶痛绝,见云樱跟他混在一起,都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赵永强迫她。
    穆流芳移步过去,面色发寒地唤住了她。
    “云小姐。”
    赵永正在跟她分享原身那些年爱过的女人,冷不丁被人打断,就不悦地抬头看去,见到谪仙般俊逸的人物,登时眼睛都亮了,这不是当朝新科状元穆流芳吗?
    “哟,认识?”他对着云樱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的模样在本就对他不喜的穆流芳眼里,就成了调戏良家妇女的淫.笑。
    “哦,穆公子。”云樱放下勺子,冲他点点头,然后回答赵永,“我哥的朋友。”
    她眨了眨眼睛,脸上写了“八卦”二字,示意赵永稍安勿躁,待会儿分享原身和穆流芳之间的恩怨情仇。
    这在同学之间极其正常的眼神交流,再一次被穆流芳误解了。
    他冷下脸,严词厉色地开口,吓了云樱一大跳:“云夫人盼着你身体好转,可不是为了看你自甘堕落,跟什么人都能混在一起!”
    赵永听见这话,觉得不舒服了,他赵家在龙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商,虽说比不上穆家这样的高门,却也不是什么任人侮辱的蝼蚁,他在现代因为家世背景的关系,都是别人看他脸色,少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儿含沙射影地骂他。
    冰粉也没心情吃了,猛地拍桌,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着问:“穆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穆流芳的一双桃花眼,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多情,此刻却阴沉得骇人,“赵公子流连花丛我无心过问,只是奉劝一句,不要丧心病狂到对懵懂无知的女子下手。”
    说罢,将视线放在云樱身上,沉声道:“云小姐,我送你回府。”
    一边是原身的心上人,一边是她的好同学,云樱连犹豫都不曾有就选择了赵永,抬头干笑着回绝穆流芳的好意:“不劳穆公子费心,我下午还有事不着急回府,您先去吧。”
    赵永顿时一脸春风得意,斜睨着穆流芳,就差没拍桌子大声炫耀云樱是他相亲相爱的好同学了。
    默默围观的王子豪见他那嘚瑟劲儿,摇头表示看不下去。
    结局出乎意料,穆流芳胸口怒意更盛,他紧锁云樱的眸子,好似要把她给看穿。
    面前的女子笑容疏离,不卑不亢,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涟漪,好似那个红着脸诉说倾慕之意的人不是她一样的坦荡。
    她放下对他的情执,穆流芳松气;她自甘堕落择友不慎,穆流芳生气。以前她对自己言听计从,如今身体好了,能出府随意走动了,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叛逆起来,连他的劝都不肯听了。若不是记着云锦书的情,他才没工夫管她的事!
    “若是云小姐还想出府,最好现在就跟我走。”
    穆流芳的这话,让云樱变了脸色,她可没有忘记穆流芳在云家人心目中的地位,若是向云锦书告状,怕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出府的自由于她来说是大事,不能被搅和,所以她必须妥协。
    见她乖乖站起来就要跟穆流芳走,赵永赶忙拉住她:“你干嘛?待会儿还要带你俩去吃金福楼的烤鸭呢!”
    云樱给他使眼色,压低声音说:“他说话比我有分量,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咱们改日再聚。”
    纵使她压低了声音,可穆流芳离得近,怎会没听清?
    还要改日再聚?
    他脸色更臭,竟气得忘了礼仪,上前扯开了赵永抓住她的手,握了她纤细的腕就往铺子外走。等着他的几位公子面面相觑,见他发火,竟是不敢再跟上去。
    穆流芳拖着她走了几步,理智回笼,忙松开她,指间残留的温热像是经久不散一般,印进皮肤,让他略略失神。
    余光瞥见云樱还在对赵永挥手道别,缓和的脸色又是一沉,他侧身一步,挡住了云樱的视线,然后对同行的人赔礼道:“我送云小姐回府,先失礼了,改日再聚。”
    同行的人都是来讨教学问的,对他尊敬得很,见状纷纷还礼恭送。
    穆流芳的马车不似赵永的那般张扬,却极为讲究,帘子的布料、车厢内的装潢摆设都透出低调的奢华,熏的香似雪中松木,令人安然。
    云樱坐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里,对于他这种要挟行为有几分恼怒,因此上了车后都未曾开口搭话,只盯着帘子上的流苏发呆。
    他倒是不紧不慢地饮一口茶,开始说教:“云小姐可知赵永是何人?”
    也没等她回答,继续道,“龙城有名的纨绔,沉迷温柔乡、流连赌场、色胆包天,抢人未婚妻不成,断人腿毁人前程,欺凌霸弱人人唾弃的败家子!若是令尊知晓你跟他混在一起,作何感想?”
    云樱知道原来的赵永在龙城声名狼藉,可如今早就换了芯子,是她同窗三年的好同学!虽说油嘴滑舌了点,可人品却没问题,大方又讲义气。
    但这些她无法跟他解释清楚,只能嘟囔一句:“人是会变的,不能一直对他抱有偏见,赵公子他人挺好的。”
    8.第八章
    穆流芳闻言,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重重地掷下茶杯,恨铁不成钢地吐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想到云樱涉世未深,难免被人诓骗了去,就压了压火气,想要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
    没想,话未出口,坐在角落里的人就猛地坐起身,没好气地说:“穆公子,我跟你好像不熟吧?和谁交朋友是我的事,犯不着您浪费时间教育我,我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是你女儿,没有义务听您谆谆教诲。若你非要去我爹娘面前告上一状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你,只能背后骂你一句卑鄙小人。”
    呵!几日不见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穆流芳简直要被气笑。
    他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不过记着云家的那点情分,怕她识人不清白白让赵永那个纨绔占了便宜。
    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还埋怨起他来。
    穆流芳也来了脾气,叫人停了车,拉开帘子便下逐客令:“是我多管闲事了,云小姐,请吧。”
    四目相对,交汇处火光微现。
    云樱巴不得赶紧走,可正在气头上发热的头脑还是保留了一分理智。
    她迟疑了一瞬,沉吟着开口:“我走了你不会真的去我家告状吧?”
    穆流芳原本板着的脸因为她忐忑的神色而破出无奈的笑。
    他扶了扶额,总觉得面前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他所熟识的云樱。
    “云小姐既说了我是卑鄙小人,我又怎堪辜负你的期待?”
    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穆流芳破天荒地开了玩笑。
    一时间双方都微愣。
    抬眉低眉间,有赧然爬上温润如玉的面庞。穆流芳惊觉自己失了态,慌忙握拳于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遂又撩了撩帘子,问她:“云小姐还打算回府吗?”
    “你不告状我就不回。”
    这话,听着像是他成了恶人。
    “我不告。”
    方才也不过是威胁她随口说的话。
    “真的?”云樱不确定地反问一遍,在得到肯定回答后,立刻拍拍屁股下车,嘴里嘟囔,“早说嘛,我还得再走回去。”
    似乎对于穆流芳的人品还不够信任,她跳下车后,又回头补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穆公子可是状元郎,可别轻易坏了名声,告辞!”
    说完,她还学着江湖人士抱了抱拳,然后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如雪的白衣染了日光的无暇,很快消失在长街的那头。
    穆流芳还坐在车帘边,待他反应过来后,脸上惊愕与愠怒并存。
    她去的方向,是他们来时的路,也就是说,她真打算再回去寻赵永?!
    “简直不可理喻!”他气得重重甩下车帘,厉声吩咐车夫,“回府!”
    她执意如此,他也懒得再管。
    车轮滚动,马车继续前行。
    正从琉璃阁走出来的女子,僵在原地,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方才看见了什么?!
    早就死透了的云樱从穆流芳的车上下来!
    “翠翠,本郡主是不是眼花了?刚才那个女人真的是云家的病秧子?”
    宁心镇定不下来,抓着丫鬟衣服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翠翠不敢说谎,可见主子白了的脸,一时踟蹰。没想这回答迟了片刻,就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下午来逛街的贵女很多,见到这一幕眼皮都没抬一下。
    寻常家的小姐大骂下人的都不少,更别提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小姐了。
    “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看清没,好像是那个病秧子。”翠翠跪下来,脸都没功夫捂,红彤彤的指印很快凸起来,看样子下手可不轻。
    宁心气得要命。云樱没死也就罢了,还从穆流芳的马车上下来,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去!把秦瑶那个贱人给我叫来!回府!”
    身后跟了一排丫鬟小厮,提着琉璃阁刚买的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往国公府走。
    招摇的马车高调而过。坐在掌柜旁边的王晴托着下巴,好奇地问:“刘叔,她们说的病秧子是谁啊?”
    掌柜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摸着算盘,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做生意的,就要学会装聋作哑,免得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