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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刚到地方就看见里里外外的人。
    一个个手里兜着瓜果蔬菜来来往往穿插行走在村庄的街市上,水渠北边有个二十来平米的小庙,里头坐满了诵经拜菩萨的老婆婆。有汉子像是刚从地里干完活,肩上扛着锄头被人半腰一栏站在边上说起了话。好像也有远道而至互相认识的人,各自问着你从哪里来。
    “那是什么?”余声指着前方。
    有一大片人围在边上看中间那人说的热火,大概是在推销类似于什么灵丹妙药包治百病类的东西。余声看那人说的挺神乎,扯着他过去看还想要买。
    “都是骗人的。”他拉着她走了开。
    “你看好多人都买了。”余声执拗,“我觉得说的真挺对的。”
    两边的小摊一个紧挨着一个连缝隙都没有,四周人的吆喝吵闹声一阵高过一阵。梁叙将她带着从摊子后面走,余声一步三回头。
    “今天我得给你科普一下。”梁叙边走边说,没一会儿就到了年轻人玩的地盘,他说到最后一点,“有些话你得择(zhai)着往外听。”余声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跟前的套圈圈和抓阄,梁叙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听到没有?”
    她不耐烦的打掉他的手要去玩。
    余声不知道的是这一片梁叙是行家,他买十个圈能中九个。余声指着哪个娃娃他就套哪个,套中一个就乐的直蹦跶,最后抱了一个满怀。
    玩到四五点才去打了耳洞。
    余声看着首饰摊上亮花花的耳钉问他哪个好看,梁叙扫了几眼挑了一对包了起来。她又移开目光去看旁边的皮筋和发卡,梁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盯了这通锲而不舍的来电显示半响,然后错开几步接起‘喂’了一声。
    “我看见梁叔了。”许镜单刀直入。
    第26章
    这一天青草坪的集市比往年好像都要热闹,从来来往往的人到这个点还没散来看就知道了。遥远的太阳落在身上温柔的恰到好处, 梁叙凝视着余声耳钉上闪耀的星光收了线走了过去。
    “怎么又戴上了?”他问。
    “耳棒不好看。”余声对着摊主的小镜子多照了几眼, 又去拉他的胳膊, “你再挑一对好不好?”
    她的眼睛比星光还要晃人眼, 梁叙笑着低下了头。后来完事儿他抬起胳膊绕到她的另一边肩膀搭在上头,然后拢着她一路走了回去, 又扫荡了一堆零食带到车上吃。
    “我们还没看爷爷就走吗?”
    “不用。”梁叙已经发动车子, “今天这日子根本找不着他。”
    去往小凉庄的那条马路实在太长了, 余声觉得他好像开了很久一样。那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重,只是她当时太开心了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车外的晚风顺着车的方向跟他们到了家,她看着他开车走远才一步一步回去了。
    外婆家门口停了一辆白色汽车。
    余声站在院子听着屋里的声音, 她进去不是出去也不是。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抬不起来,都过去了这么久她感觉再见到陆雅还是会头疼和害怕。
    房间里的电视播着天气预报。
    整个北部最近有小到中雨,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说着。余声最终还是慢慢走了进去, 她立在门外听见陆雅说起绘画比赛。
    “非得去么。”外婆说, “余余就快要考试了。”
    “就是因为这个才必须得去。”陆雅说,“我这次就是专门为这个事回来的, 后天的机票都预定好了, 赶六月回来就可以。”
    “那考试能有多重要?”外公抽了口旱烟。
    “这有关她的前途。”陆雅说, “爸你得理解我。”
    你看, 又是这样子。
    余声低头看着手里梁叙买的香蕉和麻花, 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他说的‘长大超级理论’然后平静了下来掀开门帘进了去。
    远峰的夕阳悄悄的落了山。
    陆雅刚放下水杯看见余声愣了下,大半年未见的女儿稚气已脱自信安宁。外婆从炕上下来拎过她提着的袋子拉着坐下,左问一句‘吃了没有’右说一句‘你妈下午才回来的’。
    “最近复习怎么样了?”陆雅问。
    “挺好的。”余声坐在外婆身边, 老太太打断了陆雅的话,“行了,余余刚回来就说这个。”
    外公将电视声音开大了,新闻联播的御用音乐环绕在整个房子里。小凉庄的天黑下来了,虫子叫起来了。那个时候沈秀一家子刚吃罢晚饭,梁叙出去了一趟敲开了陈皮的门。
    大半夜羊城火车站睡倒了一大片。
    梁叙背着黑色书包站在几十米开外,陈皮停好车过来送他。和去年四月一样,梁叙交代了几句买了凌晨三点的车票然后进站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城。
    远处黑灯瞎火近处微光闪烁,像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碗里点着煤油灯的样子。梁叙跟在一群人后头进去检票过天桥到了另一边等,周围的山高高的像两堵墙,站台里只有相隔三米亮着的路灯。
    哐嘁哐嘁的轰隆声慢慢近了。
    梁叙看着这冲破黑暗而来的绿皮火车,心底有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一上车没有去找座位,而是站在门口的角落里往外看。两三分钟的停留过后,火车慢慢向前驶去。梁叙感受着脚下铁轨和列车重重的摩擦,从裤子里摸出了烟叼在嘴里。
    有一中年男人过来借个火。
    梁叙点着自己的烟然后将火机给那人丢过去,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看车外夜色苍茫。应许是深夜的缘故,火车上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歇下了,也有呼噜打个不停被旁边人摇醒再睡的。
    “小兄弟,你去哪儿?”中年男人问。
    梁叙拿下烟:“临江市。”
    火车好像是在拐弯,呼哧呼哧的左右摇晃。梁叙低眸看到了中年男人手上的腕表,奇怪的是指针停在了下午四点五十二分。他又将视线投向黑漆漆的窗外,期望着快点天亮。
    一下站就接到了许镜的电话。
    那会儿已经是日上三竿,梁叙走出站外的时候女生已经等在那儿了。俩人叫了车直奔梁兵干活的地方,那是个当地的小饭馆,许镜带他进去找却听见老板说梁兵还没有来。
    除了每天按时上工没人知道踪迹。
    从许镜嘴里梁叙多少知道他父亲改了名字在这小馆儿做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女生昨天一个没愣神就找不到人了,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费神。
    “我们出去找找看。”许镜说。
    一连折腾了几个小时虽说没找见人但也算是得到了一个不太坏的结果,梁叙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站在饭馆外头,骄阳下如似火烧。
    “不了。”梁叙说,“就在这儿等着。”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许镜去超市买了两瓶水过来陪他一起等。刚好到了饭点馆子里人不算太闹,两人便坐在里头吃了顿扯面。
    水喝的怪没劲,他要了一瓶啤酒。
    “婶子知道么?”许镜问。
    “我瞎编了个理由。”梁叙闷了一大杯,然后凉凉的笑了一声,“我妈那么聪明瞒不过的。”
    要不是每年都能收到梁兵寄回来的钱,他们一家人早就以为他死在外头了。许镜看到他没什么表情却比任何表情都要凝重的脸,又给他把酒杯倒满了。
    他们在那待了整个下午。
    到了晚上快打烊时老板接到了一个座机电话,然后将话传达给那两个年轻人。梁叙当时靠在墙上抽着烟,许镜听到那句‘他说让你们别再找他了’时再看梁叙,那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是不是我昨天被梁叔看见了。”许镜小心翼翼的说。
    “不怪你。”过了会儿,梁叙掐了烟从椅子里站起身,“走吧。”
    俩人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分了手,许镜想让他去自己校外租屋睡一晚再走终是没说出口。梁叙叫了车送她回学校,自己转身湮没在临江的人流之中。
    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上。
    大城市灯红酒绿的夜晚更显得人寂寞起来,梁叙摸出手机给余声拨电话。那头过了很大一会儿才接起,余声钻进被子里和他说话。
    “什么时候回来呀?”她细声细语。
    “明天。”梁叙不由得就笑了,“估计下午就能见到我了。”
    他一面听着她的声音一面走在临江的护城河边,隔着宽宽的河他看见对面一排排亮闪闪的店铺。梁叙又往前走了会儿从桥上过去对岸,进了一家手表店。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问她,“我带给你。”
    她长长的‘嗯’了一声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我想吃火锅。”她说。
    梁叙闷闷的笑了起来,他挑好一款简单大方的女士手表买了。余声感觉到他心情不错,没有说出她将要和陆雅出国的事,只是和他一个劲的扯着话题又不敢多说。
    霓虹灯照在他的脚下。
    梁叙挂了电话将目光落在那耀眼的灯里,灯下是间潮范儿十足的酒吧。他有些不受控制的走了进去是因为听到了吉他弹唱,有人吼着beyond的海阔天空。
    舞台上三个男人各司其事。
    梁叙在一个阴影里站了十来分钟,好像看到了自己不太久远的以后的样子。可能也是那样每天晚上抱着把破吉他在这里实现梦想,余声没有课的时候会跑过来看然后一起去吃饭再送她回学校。
    他可能挣不了多少钱。
    又或许穷的叮当响一分都没有天天喝西北风,梁叙自嘲的笑了下不愿再想下去。他去吧台那边买了一杯烈酒喝了下去准备走,刚转身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目光对视之间电闪雷鸣。
    “你不是回学校了么。”梁叙淡淡的说。
    面前的许镜穿着超辣短裙,黑色丝袜提到臀部胸乳一深沟。梁叙不露声色的将目光移向另一侧,看到旁边有着同样打扮的女人端着酒盘到处跑。
    “你不是走了么。”许镜不答反问,“怎么来这儿了?”
    梁叙说:“给余声买礼物听到吉他过来的。”
    “买礼物?”许镜勾了勾唇角,浓妆艳抹的一张脸上起了点波澜,“你这个男朋友做的还真不错。”
    梁叙摸了摸鼻子将目光又落回到许镜脸上,女生好像喝了不少酒似的身体也有些轻微的摇晃。他默不作声的退后了一小步,视线错开了几厘。
    “酒喝多了伤身体。”他说,“干个别的吧。”
    许镜惨淡的冷笑了几声,抬眼看着他单薄的嘴唇里说着关心自己的话。许镜借着醉意根本不能无动于衷,可他那淡漠的眉眼太闹心。
    “都这么晚了。”许镜一字一句,“去我那吧。”
    梁叙缓缓抬起眼皮,在许镜脸上绕了一圈。他偏开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纸醉金迷,叫了声‘镜子姐’说了句‘算了吧’。那一瞬间许镜狠狠震住了,画着烟熏妆的模样像一个破了的瓷器娃娃。
    “喝了点酒怕多有得罪。”他说。
    第27章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立刻让许镜溃不成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叫自己姐。就连去她那儿暂作休息都全身戒备, 这比让他看见自己这样讨生活还让人难堪。
    积压已久的自卑和痛苦从四面八方而来。
    “只是睡一晚。”许镜问, “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