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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秦诗定定地看着她:“江甜,你以后喜欢一个男生,请一定背诗给他听,真的,”秦诗说,“没有人能拒绝你刚刚背诗的样子,就像是……眼睛里有光。”
    “是吗?”江甜先一步迈进教室,若有若无地看着陆允信笑,“也有人不是人吧。”
    陆允信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
    把脸别到一旁。
    “你有喜欢的男生?”秦诗惊奇。
    没控制住的音量让门口来来往往的八卦者投以目光。
    江甜掠过手机玩嗨、头也没抬的陆五一同学,停了好几秒,微笑说:“没有呢。”
    第4章 《双桅船》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啊,”同学们逗她,“那甜姐儿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就是就是,高点的还是别太高,成绩要多好,性格这些呢,阳光的,开朗的,还是酷酷的,周杰伦那样……”
    江甜脸红地垂头,目光却是若即若离地扫向陆允信。
    “哎呀,你们别笑小姑娘了,刚刚是我乱问的,”秦诗把江甜护到怀里,“我们甜才多大,你们一群别太八啊……”
    江甜抱着秦诗胳膊一个劲儿点头:“秦诗你最好了……”
    秦诗拍拍江甜的手。
    大家闹着散去。
    上课铃响。
    郭东薇踩着粗跟鞋蹬蹬蹬上讲台,“安静了安静了,上课”。
    江甜朗声喊:“起立。”
    同学们歪歪扭扭站起来:“老……师……好。”
    江甜斜朝老师,撑着陆允信的课桌起身:“麻烦你站直。”
    冯蔚然自觉地挺了挺腰。
    “说你呢,”江甜看向后面,带着几分气场压低声音,“陆五一你是听不到吗?”
    冯蔚然和沈传飞快朝两人瞟去。
    只是没想到,陆允信当真直起了背,任由江甜从直视他的眼睛,变为直视他的下巴,线条明朗的喉结,然后,是习惯开到一半的校服拉链,摇摇晃晃……
    江甜避开视线,喉咙发痒地……咳一声。
    陆允信颇为不耐地动了动脖子:“江一五。”
    “你说什么。”江甜蹙眉。
    陆允信面无表情:“一米五。”
    江甜抬脚就朝他课桌的横栏上踹,“哐”一下,她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却淹没在同学们落座的“嘎吱”里。
    陆允信懒散地扯了一下唇角。
    ………
    班主任两堂课就拉完了《兰亭集序》。
    课文缝隙间密密麻麻的翻译、含义写得同学们直揉手腕。
    对待这种高考重点篇目,郭东薇推了推眼镜,忽略掉下面的哀怨连天:“这周内全部背下没商量,默写连标点符号都不许给我打错,你默写一打错,试卷上就捋不清人家是考的这一句的逗号,还是这一句后面的句号。”
    说着,她对江甜道:“你默完把你的给我,然后你再抽六七本批一下……其他同学就同桌之间互相改,尽量抓紧每天晚自习前的空白时间。”
    江甜抱着老师水杯应好。
    然后,踩着时间,格外好说话地去抽同学,秦诗的,蒋亚男的……冯蔚然的,还有陆允信。
    秦诗的字好,她回了一个笔划清隽的“优”。
    冯蔚然错了“禊”字,江甜让他写十遍。
    再有就是。
    “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陆允信同学你为什么写到畅叙幽情就不写了,你以为你是圣人自己心里知道?重新默写一下可以吗?”
    周三。
    “陆允信同学你是要我先学一下草书再来认你的字吗?不好意思我学过,但我没义务把你搅成一团的字掰得横平竖直吧,麻烦重默一下。”
    周四。
    “老师说最多只能错五个字,你错了十个,还少写了一句感慨系之矣,陆允信同学麻烦你再默写一次没问题吧?”
    周五下午,体育课因为小雨没上成。
    踩着下自习的喧哗,陆允信直接把笔摔在桌上。
    男生们三三两两在走廊放风,女生们组着同伴去厕所。江甜在留守同学不远不近的注视中,从包里摸出两块糖,摊在陆允信眼下。
    然后,看着他,以别人听不到的音量笑着咬字:“把我存到你通讯录上,就不默了。”
    陆允信不为所动。
    “当然可以不存,”江甜眨着一双尤为无害的眼睛,“但你也知道,只要我想做,没有什么拦得住我,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你耐心够我们可以都试一下……”
    “对了,”她强调手,软声问,“你吃糖吗?”
    陆允信没说话。
    江甜凝视着他,慢慢地,覆手将糖扣在他桌上,莞尔一笑。
    数学老师踩着上课铃看到,慢吞吞地把书摊在讲台,开口是极富特色的语调:“刚刚江甜同学笑得很漂亮,啊,和我们今天要学习的内容一样具有美感,啊,大家预习了应该知道,就是数列,啊,在高中阶段,我们要学习的数列主要是两种,啊,等差和等比……”
    ………
    当天放学,江甜正整理书包,路过的班主任提出表扬:“我教了快一年都没改过陆允信的默写,你不仅改了,还真让他默过关了。”
    “一视同仁,”江甜一边在课桌下叠着某人前几次交的默写纸,一边弯着唇角,“不偏袒,不包庇,即便他是陆允信,他成绩很好……只要老师你交给我这个任务,只要我抽到了他,就会做好的。”
    话是坦荡又明亮。
    郭东薇笑呵呵问:“他之前默写的你还在吗?我看看年级第一的水平。”
    “不小心弄丢了。”江甜万分歉意。
    “没事,继续努力。”
    郭东薇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仍是满意地开会去,江甜在桌下悄无声息地把折好的作业本纸夹进日记里。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先前夸了“甜姐儿就该这样做”,和闺蜜挽着手时又虚声说“无知者无畏”“和允哥结下梁子估计以后日子难过”……
    江甜置若罔闻,手机开机,边走边回江爸爸电话:“我自己坐校车过来就好,不用接了,您做什么我都愿意吃啊,番茄炒蛋吧,我最喜欢……”
    叽叽喳喳越来越远。
    一直趴在桌上的男生抓了下头发坐起来,把笔和手机扔进书包。
    看到桌上两颗粉色包装的东西,他皱了皱眉,抬手扔进了垃圾箱。
    ………
    临近开春,南城总是淅淅沥沥。
    一中门口周五堵车是常态,喇叭声中的居民楼大都三四层高,灯光蕴着饭菜的香气,规整地亮在潮湿的黄昏。
    顶楼边上一户简装的套间角落,堆着大大小小的望远镜、相机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陈旧金属,墙下闪烁的电脑桌前坐着三个男生。
    安静中……
    两边的冯蔚然和沈传在等游戏复活。
    陆允信坐中间,一边操作一边夹着手机接家里电话:“嗯。”
    “你就只知道嗯,啊,除了这些还会说什么?”
    “哦。”
    电话那头的明女士不开心:“给你说了多少次,玩电脑玩什么都可以,注意休息,少熬夜,别通宵,眼睛、身体要不要?不要给我说你只是周末在外面,其他时候在家我监督着你,那周一周五我半夜路过你房间,看到门下溜着的亮缝是你梦游开的灯吗?老娘是怕半夜突然敲门吓死你才手下留情你知道吗……”
    “还有啊,之前就给你说,江甜,就你程爷爷家外孙女,要转到一中,以后长住对门,让你去打听打听在哪个班,照顾照顾人小姑娘,你说你没打听,结果老爷子今儿邀请我们周末做客,乐呵呵告诉我,就在一班啊,陆允信人小姑娘就在一班你不告诉我?”
    “你现在知道了。”陆允信面色无波。
    “老爷子不给我说,你就闷葫芦当到底?”明女士语重心长,“给你讲过好多次,老两口是你妈我一辈子的恩师,当初你妈家里穷,喝一碗稀饭坐三十个小时铁皮火车到南大参加自主招生,结果晕倒在厕所,要不是老太太发现了送我去医院,后来又帮我办助贷,写推荐信,介绍我和你爸认识,能有现在?”
    “不说知恩图报,这是几十年积淀的感情,对吧,老爷子和他女儿关系僵了这么多年,但独生女不可能僵一辈子,这小姑娘是两边都捧手心里的,咱们替老两口多照看点,让老两口老了家庭能和睦,你说是不是应该?”
    陆允信没反应。
    明女士循循善诱:“妈知道你厌烦人情往来,一直以来都没说过你什么,而且这次只是让你照顾照顾人小姑娘,辅导个功课啊,吃个饭啊,年龄相仿带小姑娘逛逛南城好玩的地儿啊,又没让你以后娶人家,你扭个什么劲儿啊……”
    明女士又念了一阵,下通牒,叨叨“甜甜这么可爱臭小子没眼光”挂电话。
    陆允信扔了手机。
    紧接着,沈传一套大招碾压战局,三人又开下一把,再下把……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甜姐儿挺好玩的,今天下午你俩都睡着那阵,地理老师问一整天都有太阳可能是什么地方,他本来想讲南极北极什么鬼的极昼,结果甜姐儿顺嘴接,”沈传学,“英国不是叫日不落吗……把大家逗得不行。”
    沈传就是船长,在学校坐冯蔚然后面、陆允信旁边。
    说着,他灌了口冷茶,捣一把要睡着的冯蔚然,一边朝椅背上瘫一边接着道:“听我在三中的哥们说,甜姐儿在三中可是团宠级别……你说她成绩好,身上又没有一些学霸酸溜溜那劲儿;你说她可爱,偏偏她又能端住架,同学几年除了她几个死党基本都不知道她家人啊,家境啊;但你要说是女神,她又能装疯卖傻和大家闹作一处……”
    冯蔚然换个姿势把腿叉桌上:“你没看甜姐儿才来多久,东郭啊,秦诗啊,谁不甜甜甜甜地叫。”
    “怪不得我哥们原话吹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沈传从桌前的抽屉里摸出根棒棒糖。
    “也不一定,”冯蔚然抢过来,吊儿郎当搓着纸,嘴朝沉默一晚的某人努,“允哥不就不喜欢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陆允信毫无征兆地出口。
    冯蔚然和沈传齐齐看向他。
    陆允信蓦地推了键盘,眉目裹着难见的郁色和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