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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听到这些,躲在灌木丛中的熙瑶双腿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原来并非粤西王北上作乱,而是李煊瑞的哥哥李煊咏在京城造反,说不定镇南王也参与了此事,所以朝廷才派了粤西王来剿灭镇南王府一干人。
    “作为造反者的亲属,李煊瑞要是被粤西王的人抓到,下场定然是身首异处呀,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熙瑶再也顾不得被李煊瑞逐出门时的冷言冷语,待得那列人走后,熙瑶连忙操山路朝小石屋赶。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裳,刮破了她皮肉,她都毫不理会。
    山那边是道怪石嶙峋的斜坡,坡度有些陡,下头是个水池。若不走此处,便要绕山脊多走上半里路,如此要救李煊瑞只怕来不及。熙瑶没辙,只得定了定神,盘着些树根和乱草什物往下爬。一不小心,就叽里咕噜滚落了下去,掉入水池中。
    以最快的速度从水中扑腾起来,熙瑶又没命地奔过一片收割过后的田野,停下辨识方向的当儿顺便歇口气,立即又钻入了那片建着小石屋的丛林。
    谢天谢地,小石屋果然在那边坡下。快一点!再快一点!熙瑶巴不得自己可以变成一个球,一下子就能滚到屋子旁。
    顾不得多想李煊瑞会如何嘲笑自己没有骨气,熙瑶气喘吁吁地一脚踹开门,出现在李煊瑞的面前。
    “快跟我走!不然来不及了!”熙瑶说罢,过去拉了李煊瑞下床。
    “我不走!”李煊瑞不依。
    “李煊瑞你听我说,我不会害你,你哥在京城造反失败,镇南王府所有人都成了朝廷缉拿的要犯,再不走脑袋要掉了!”一口气说完这句,不容李煊瑞反应,熙瑶就使尽全力将他从榻上拖下来,搀扶着朝林中走去。
    李煊瑞本就受了伤,想反抗一个正常人是很费力的,却还会牵扯到自己的痛处。试了两次反抗无果,也就任由熙瑶扶着。
    直到走到林子深处,确定此处难以有人涉足,熙瑶才停下脚步来,将李煊瑞小心地放到一层积得厚厚的落叶上。
    刚一坐下,李煊瑞问道:“你方才说什么?镇南王府所有人都成了什么?”他其实并非没有听清楚熙瑶所言,而是不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罢了,此时却又想得到证实。
    熙瑶抹了把额上的淋漓汗水道:“没错,就是这样!你现在处境很危险,不能再四处乱走。”
    李煊瑞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握在身侧“咯吱”作响,随后接二连三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将落叶溅了满身。
    熙瑶由得他折腾。待他折腾够了,这才道:“李煊瑞,你若是个男子汉,就不要拿这些无用之物撒气了,给我好好活下去吧!”
    李煊瑞不悦地抬起头来:“熙瑶的姐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凭什么?呵呵,”熙瑶冷笑道,“就凭我是你的夫人,你是我的夫君!”
    闻言,李煊瑞像是突然被震撼住,愣了一愣。熙瑶走过来,蹲下身,暖声问道:“你饿了吧?”
    说罢,熙瑶将先前留下的一些桃金娘从兜里拿出来,递给了李煊瑞。
    眼前的女子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一脸汗水,看着看着,李煊瑞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要不是为了救他,她为何要回来?又怎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确实有点饿了,”李煊瑞接过果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先前的凶劲儿消散了几分,但不知是不是方才一番发泄牵扯了疼处,眉头不自然地皱成了两个疙瘩。
    “你怎么啦?没事吧?”熙瑶连连过去扶李煊瑞慢慢坐直,又检查了一下他伤处的布条,该缠紧些的又松开来重新缠了一次。
    “本以为你嫁到我家是来享福,没想到会这样,哎!我真是……真是对不起你。”吃下两个小小的桃金娘,李煊瑞哽咽道。
    熙瑶在他身边坐下,安慰道:“别说这些了,人有旦夕祸福,况且这些也不是你造成的,你有这份怜惜的心就够了,答应我,往后的日子,无论是喜是悲,我们都要好好渡过。”
    “我答应你!”李煊瑞瑟缩着伸出一只手来,把熙瑶素手握住,“没想到你如此深明大义,我真是挺感激你,感谢上苍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这一刻,熙瑶的泪水无声滑落。自己近来所受的委屈和挫折,也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肯定:“李煊瑞,今生今世,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李煊瑞默不作声地揽过熙瑶,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就这么默不作声地传达着自己的歉疚与感激。
    不知何时,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阴沉沉地欲下雨。
    两个人抬头看了一眼,都不由得蹙紧了眉头。眼下得快些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去处,不然就真的会被淋成两只落汤鸡了。
    “李煊瑞,你先坐在这树下等我,我出去看看,看哪儿有山洞什么的可以避雨。”说着,熙瑶便快速行动起来,转过一棵松柏树不见了。
    熙瑶四个方向都找遍了,山风无形中将她湿漉漉的衣裳吹干。找来找去,最后她终于在一处悬崖下发现了一个枯死的老树桩,将头探进去一看,原来里头还连着一个挺宽敞的地洞,只是有股不太好闻的味儿,此处似乎有熊住过。
    第076章 猛熊追袭
    臭就臭点吧, 现下也只有这个熊洞可以安身了,熙瑶赶忙回去将李煊瑞扶过来,进入洞中之后, 便用先前准备好的树枝将洞口盖住。
    两个人刚刚进到洞里头不久, 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洞里虽有些臭味儿,但好歹避风遮雨, 而且地上还垫着一层干燥的落叶,可以让两个人勉强躺下来休息。最主要的是, 没人会找到这儿来。
    两个人卷缩在一起, 听着外面“哗啦啦”下雨的声音, 似乎找到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慰藉。有时候,甜蜜感并非来自拥有多少,而是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人真心相伴。
    揽熙瑶入怀, 李煊瑞问道:“熙瑶,你这样跟着我四处躲藏,不后悔么?”
    “不后悔!”熙瑶笑笑,又道, “只是,你打算今后怎么过?”
    对于这个问题,李煊瑞寻思好一阵, 最后道:“看来只能找个安静的小村庄,跟村民学着种种地,或者学一门手艺,平平凡凡地过下半辈子了。”
    “嗯,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好很踏实。”
    “当然,若是可以,我兴许还会去找粤西王报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理解你。”
    两个人正畅谈未来交流感情之时,却不曾想,外面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吼叫。随即,树洞处用来做掩护的树枝被什么人搬开,两个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见一只毛乎乎、湿漉漉的黑熊爪伸了过来。
    “啊~有熊!”熙瑶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把洞口那熊吓得退了两步,趁着它还在发愣,熙瑶马上扶着李煊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离了那个地洞。
    身后差不多两人高的庞然大物见到受了挑衅,立即吼叫着追了过来。
    一面没命地冒雨逃跑,李煊瑞一面哀求熙瑶:“熙瑶,你快走吧,我跑不快反而连累了你,咱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活下来,那么就让我留下对付这头熊吧!”说罢,李煊瑞挣开熙瑶搀扶,顿住了脚步。
    “李煊瑞你疯啦?”熙瑶喝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站在雨地里,雨水顺着两个人头顶往下流,尤其李煊瑞,伤口处缠着的布条都给雨水湿了个透,渗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血色。更重要的是,后面还追着一头愤怒无比的黑熊。这情景简直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就在那黑熊愈来愈近、即将扑到之时,李煊瑞忍住浑身伤痛,拉起熙瑶,展开他那微末的轻身功夫往一边逃去。
    一丈,两丈,三丈,两个人不时回头看看,眼见着那头熊被落得越来越远,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却不曾想,前方是个悬崖!那头熊之所以不追过来,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悬崖的存在。
    可李煊瑞轻身功夫并不到家,掌控的灵活性就更别提了,当初本就只是学来防防身。此时要他立时停下脚步来定然不能,虽极力在最后到达悬崖一尺处勉强刹住脚,但身体没得到平衡,两个人依然朝下方深渊中坠落了下去。
    惊叫!呼喊!无助与恐惧!熙瑶短暂的思索。最后是来不及只能放弃救李煊瑞。
    几乎都体验不到痛楚,两个人便一道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雨停了,天已放晴,地面都干了。也不知道这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熙瑶当先醒来,浑身都疼得厉害,只见自己同李煊瑞被人四仰八叉地绑在一个打柴人用来搬柴禾的土车上,那车轱辘正艰难地朝前滚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看来打柴人的体力也快跟不上了,他那穿着破旧衣裳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看那单薄干瘦的背影和花白头发,此人应当是个将过花甲的老人。
    “大……大爷,您这是要把我们弄到哪儿去?”车子上熙瑶弱弱问道。
    “你俩伤成这样,还能上哪去啊,只能去找大夫啦!”老人头也不回道。
    “可是,您为什么绑着我们呀?”熙瑶不明白。
    老人道:“老夫平时打柴都是这么将柴禾捆住,不然若是掉下来,又得多费工夫弄上去,人老了,经不起折腾啊!”
    “哦,那多谢您老了!您老贵姓?”
    “我姓王,你们呢?”
    “我叫熙瑶,他……”想起李煊瑞如今可是朝廷侵犯,熙瑶临时改口道,“他姓周,叫周煊瑞。”
    王大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熙瑶身上各处委实疼得厉害,随着车子的颠簸就更甚,怕老人担心,她将牙关咬得紧紧的,不敢让自己哼一声。
    车子拐过一道弯,王大爷又问:“丫头,你俩是如何跑到那悬崖上的?那儿可是常有黑熊出没啊。”
    “我们……”熙瑶心思电转,道,“我们是外地人,来走亲戚,想插个近道,不料迷了路,就闯到那山里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丫头口音不对,敢问丫头哪里人氏?”
    “北海之北。”
    王大爷迟疑了一下,道:“那挺远吧?难怪熙姓这姓氏也不常见。”
    “呵呵,是啊!”
    这大夫住得还真是好远啊,车子吱吱呀呀走了大半天,一直到黄昏过后,方才来到了一座依山而建的院子里。
    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颌下留着两缕长须。他行事有些古怪,或许因为有自己的嗜好,又或许不想担治死人的罪名,一定要病人可以对他作三个揖,才答应治疗。可李煊瑞昏睡不醒,无法被接受,是以王大爷只能同大夫的下手将熙瑶抬进去,把李煊瑞安排在院子外的一个小土屋中。
    直到听到王大爷同大夫的陈述,熙瑶才得知原来他俩掉下去之后,刚好落到悬崖下田边的一堆码起老高的稻草堆里,因此受伤不是太严重,熙瑶仅仅腿骨移位,其余都是皮外伤,只是李煊瑞本就受伤失了血,如今雪上加霜,遂导致昏迷不醒。还好有这位好心的王大爷在照顾他。
    熙瑶在大夫安排的床上躺了两日之后,李煊瑞总算醒来了,之后便被送过来医治。此时他伤口处有些化脓,伴随着身体发热的症状。不过头脑还算清醒,大夫也满口答应了可以把他给治好。
    看着相邻病床上躺着的李煊瑞,熙瑶道:“煊瑞,你怎么样了?这两天我好担心你啊!”
    “我没事的,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挺过去。从你嫁过来之后,我留给你的都不是美好回忆,我希望今后能够补偿你,所以我一定不能有事。”李煊瑞道。
    熙瑶闻言,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一颗泪悄无声息掉落在枕上,赶忙趁无人注意用衣袖拂去。
    两个人在大夫这儿休养了十来天,总算是康复得差不多了。让那位王大爷付医药钱实在过意不去,熙瑶拔下头上的玉钗抵了费用。
    正欲与王大爷去辞行,千恩万谢的话王大爷不想听,只落寞道:“救你们不图别的,老夫年纪一大把了,无妻无子,只想有人可以跟我做做伴,若不肯留下也行,时常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可以的。”
    听得王大爷这一席话,熙瑶问道:“您老住哪呀?要不我们陪您回家吧!”
    “敢情好!”王大爷甚开心笑道,“老夫就住你们当初摔下去那悬崖下,靠砍柴和打猎维生,你们要是不嫌弃地处偏避,这就跟老夫走吧!”
    “您说笑了,怎会嫌弃呢?”李煊瑞道,“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住那儿,我与熙瑶昏过去之后说不定都被野物吃掉了。”
    熙瑶同李煊瑞都依稀记得,那悬崖下是四面环山,不失为一个避世的好去处。
    王大爷推着打柴的土车,三人一路走一路聊,走了好几个时辰,总算翻山越岭回到了王大爷搭建在悬崖下一条山径边的竹屋中。
    竹屋整个儿全是竹材构造而成,墙是并排竖起的竹片儿,屋顶是竹条编织成的如席子之类物事,上头再盖以茅草,屋子外头再用两人多高、层层叠叠的竹篱笆围起来,以防野兽入侵。整个屋子虽简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竹屋后头有口水井,水井旁是块老大的菜地,里头种着好些瓜果蔬菜。熙瑶同李煊瑞帮着准备了些蔬菜,王大爷又拿出熏制好的野兔和野猪肉,三个人张罗着弄了老大一桌菜,虽说盐味儿淡了些,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王大爷笑呵呵道:“你俩要是喜欢这儿,可以在这儿多住些时日的,我明日出山买些盐和皂角回来,就不缺啥了。”
    奋力地啃完一块兔肉,熙瑶道:“我跟您老一块去吧,我也想同自己和李……哦不,周煊瑞添置些衣物,另外,我想说的是,您这儿环境清幽,空气也很清新,我们可能要在此住个三五年也说不定哦,要是您觉得这屋子容不下我们,我们今后可以依着您家再另外建个小屋,跟您做邻居。”
    熙瑶自己倒没什么,反正稍稍改下装扮,此地也没有几个人熟识她。李煊瑞眼下是不能多见人的了,只怕过不了几日,街头巷尾都会张贴他的画像,要是给人认出来,那可就要完蛋了。还好这王大爷一般不出山,却不知他要是得知了情况后会如何?
    “那敢情好!”王大爷道,“老夫这屋子的确不够宽敞,而且老夫的表弟是个顶好的竹匠,老夫到时请他来建个新房子,工钱什么的,我拿些打猎弄来的野物抵消就成,我这屋子也是这么着的,当年还了一年便清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如这样吧,今后我跟您一同去打猎,到时也好早些还清工钱。”李煊瑞道。
    “行!年轻人自力更生挺好!”王大爷颔首。
    几人用罢饭,王大爷捡出一间空屋子,给熙瑶和李煊瑞住。经过了一场风雨,两个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入夜,烛火摇曳。熙瑶坐在床边,回想这这几日的经历,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李煊瑞过来道:“熙瑶,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你啊……想骂你!”熙瑶补充道,“居然还说我是扫把星!”
    “对不起,是我当时心情低落口不择言。”李煊瑞将熙瑶的手放入自己掌心,用另一只手暖暖盖住,道,“其实我才是扫把星,让你跟着受苦受累。”
    “别说这些了,我俩今后谁也别怨谁,一起好好过日子吧。”熙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