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记得自己看过什么书，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为什么看过那本书。
    在他脑子中，只有一幅图画，天幕像是一块破布，当划开其中一部分的时候，幕布便会应声撕裂，留下一道黑漆漆的口子。
    口子里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或许那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道路，通过这条路，就能达到几百年后，或者是平行的时空。
    他忽然玩心大起，见四下无人，便拔出自己的剑，往半空中一挥动，果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叶孤城想，嘿，果然那都是想象，是假的。
    嗯？
    他还没有唾弃自己明明年纪一大把了还充满童心，就看见半空中真的缓缓拉开了一条黑色的天幕。
    叶孤城：……
    有一句话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然后他就真的穿越了。
    到了几百年后的战国末期，真是非常另类的破碎虚空呢！
    他被迫穿越的时候懵逼急了，某一瞬间也孤城还以为自己拥有了什么超能力，随随便便就能划破空间的那种，所以当他落地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同样的角度再向半空中划上一刀。
    果然一点用都没有，就算挥了一百次一千次俭，都不见得有什么动静。
    是侥幸？
    叶孤城想，还是说这跟破碎虚空一样是有时限的？
    不管怎么样，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向半空中挥一百次剑。
    新世界与他之前猜想得没错，或者说，他并没有逃离徐福所说的命运，战国末期，秦朝未建立前的时代。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一点也不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这是不是与他春秋所在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如果是的话，他之前积累下的身家到底还在不在。
    虽然天下商者众多，但在精挑细选之后，叶孤城还是选择了一个非常少见，但是非常能挣钱的行当。
    那就是丹药。
    不是炼丹，而是给炼丹人提供原料，他周游列国一圈，发现齐国等地巫术盛行，春秋中一大半的国家就把巫术融入日常的，剩下一小半，逢年过节也有人跳祭祀的舞蹈，至于炼丹想要成仙的方士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没有这些先决条件田均也不会那么快接受他是天外之人的神奇人设。
    朱砂水银这些东西和盐铁经营不一样，如果说后者是需要大宗的钱财，前者就是技术入股，这个世界真正掌握提炼重金属技术的人家几乎没有，但朱砂偏偏是方士最需要的基础品之一，不要说是方士，就算是王公贵族也有需求。
    需求太大，技术有限，结果就是供不应求，更何况，因为提炼的纯度太低，就算是供应商也没有什么钱可以挣的，叶孤城便从其中看出了商机。
    而且……
    他想，既然是与丹药相关，他大可以借海外仙人之类的童话故事给自己未来再出现编造一个来历，只需要留下暗号作为家传宝贝，到时候一印证，不也简单明了？
    他离开的时候鲁班才出生，但是鲁班的本家公输家可不单单出了他一个宝贝，只不过是在各代之中他的成就最高罢了，但就算是当时的公输家，也有许多不世出的机械大师。
    他委托公输家的人打造了八卦炉，对于方士来说，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然而这八卦炼丹炉却有一与众不同之处，它的盖子，是人力无法打开的。
    只有将作为信件的钥匙放入某个特意挖出来的孔洞之中，才能打开这八卦炼丹炉，而钥匙在叶氏最嫡系子孙的手上。
    叶孤城：什么最嫡系子孙，不就是我吗？
    扯出了一通神话故事，不过是为了合理解释叶孤城的身份，让他能够再穿越到百年之后“认祖归宗”。
    唯一的问题就是，日月变幻，沧海桑田，连国家都不知道被灭了多少个，他当年创办下的基业真的还在？
    巴蜀，穷山恶水之地。
    在李冰于巴蜀之地建立了都江堰之前，这里从来就不是什么天府之国，而是秦国心中最难治理的土地。
    穷山恶水出刁民，又兼之水利不兴，明明巴蜀是秦国与楚国之间的交界地，却偏偏成为了两国心中的心腹大患。
    名义上是秦国的土地，奈何疯起来连秦国人都杀，都抢，明明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法制已经逐步完善，偏偏这地方游离于法度之外，说是民不聊生，都是抬举这地方。
    然而，就算这年头不说什么乱世出英雄，混乱的地方，比起安全的地方，却能掩藏不知道多少秘密，没有法度的地带无人管辖，倒是方便有心之人建立自己的王国。
    巴家就是如此。
    巴家原本不姓巴，往上追溯，据说是吴国叶氏的后代，然而吴国灭国，以大商自居的叶家举家迁入巴郡。
    因为是卖朱砂水银等弹药配方出生，同样是行商，这家总是带有挥之不去的神秘色彩，明明都是大商贾之家，有什么人别的大商被一问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向上追查血脉，也没有人知道叶氏是什么时候在吴国出现的，又有个什么源头。
    理论上，春秋战国出现的姓氏都可考，但他们家却偏偏找不到上家，无奈之下，就算是有心打探之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叶氏的历史或许是随着吴国被灭遗失了也说不定，战国本动荡，各国的王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后裔逃到了哪里，更不要说是商贾之家。
    即使大商贾家富可敌国也是一样。
    入巴蜀之后，叶氏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将名字也改掉了，与巴郡的第一大宗巴族同姓。
    等过了百年，果然没有人记得曾经的叶氏，就算是有心探查，也要怪许多弯，又兼之巴蜀混乱，想要进来找人更是复杂，明明在水银等物件上很有市场，但改姓巴的商人大族偏偏是神秘无比。
    现在的商贾大家，当家人是嫁入巴家的海女清。
    人称巴寡妇清。
    这神秘商贾大族的一切内部动荡无人得知，只知道在某一天，有一白衣人入了常人避之不及的巴蜀，又进入了巴家神秘的城池，也不知道是谈论了些什么，过不了多久，巴家就多出了一在外走动的子弟，偏偏以古老的叶作为姓氏，让人弄不清他究竟从哪里来。
    又有人说，巴家每年都会往齐国的稷下学宫送一大笔外钱，这钱究竟是送给哪个家族子弟用度，不得而知。
    叶孤城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神秘的光环，常人永远无法想象到，他究竟在做些什么，甚至无法从他冰块似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夜深人静之时，他策马扬鞭，只身潜入赵国。
    赵国的警备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幅歌舞升平的模样，谁都知道，在长平大战过后，秦国的国力衰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找回过去虎狼之师的本来面貌。
    虽然是战争之间的和平，但这也算是和平不是吗？
    但是看在叶孤城眼中，他却觉得赵国的戒备松懈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是最后一天。
    等到夜半时分，平静的假面便会被彻底打破。
    他下马，牵马走进了一间不小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的声音，没有马的声音，好似没有活物。
    但是他却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人在，有人在等他。
    门被轻巧地拉开，露出了一条小缝。
    门缝后是英俊无比的一张脸。
    他看着叶孤城身上的黑衣，目露震惊之色。
    原本他并没有对叶孤城能来抱有希望，然而荆云却没有想到，对方不仅仅来了，还穿一身黑衣来了。
    他曾经听说过，这人是从来不穿白衣之外的衣服，他为了偿还别人的恩情，违背祖训不算，叶孤城竟然还如此慎重。
    大恩大德无法言谢。
    叶孤城沉声道：“先进去。”
    荆云没有说话，只是把门缝再拉大了一点点。
    屋内的人，比叶孤城想象得多多了。
    他原本以为只有几十个，等扫过一遍，却发现里面有百人。
    这些人都穿黑衣，以布巾蒙面，眼中有叶孤城十分熟悉的，坚定却低调的光。
    是死士！
    这么多人，竟然都是死士！
    荆云也是死士，不仅是死士还是这群人的头领。
    他原本并不是死士。
    叶孤城忽然想到了自己同眼前年轻人第一次见面，是他特地到巴蜀辞行的时候。
    他是荆风的后人，荆风是叶孤城当年捡到的刺客之一，是一个挺有气节的青年，剑法在那群刺客之中也是最好的，更不要说是经过了叶孤城的单独指导，武功是更上一层楼。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相互的，一开始只有脑洞特别大的田均猜到了叶孤城的来历，但是后来，最初跟着他的一批人都已经知晓，所以他们比别人知道得更多，想的就要更多。
    几乎所有人默认，叶孤城置办产业就是为了让产业绵延百年，以至于未来有朝一日，可以回来。
    没错，他早就交代过，如果自己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手下人千万不要慌张。
    荆风不同于田均那个半路出家的，他是个职业死士，很可惜，比起一般的死士，他更像个有尊严有思想的任侠。
    他虽然被从小培养，但对自己的上一个主人却并不是特别忠诚，因为他只向品行高洁之人尽忠，上一位主人的品行，是令他唾弃的。
    然后叶孤城，就是那个在他死前把人救下来的，品行高洁的主人。
    像他这样的职业死士，找到了尽忠对象之后就特别一根筋，他一人向叶孤城效劳是不够的，他的子孙后代，应该与他走上同样的道路。
    荆云就是荆风不知道底多少代的后代。
    他生在巴蜀，为了学习胡人的搏斗技巧，少年时期便离开，哪里知道在外面受了吕不韦的大恩，和他脑袋一根筋的增增曾祖父一样，他当时回巴蜀，其实是因为违背了祖训想要受死的。
    理所当然被叶孤城拦下来了。
    他看见荆云，第一反应就是，基因，果然是种神奇的东西。
    明明隔了两百年，但是一看脸就知道是荆风的后代。
    叶孤城想，啧，难不成荆风的基因这么霸道？
    眼看着荆云望着他，眼中竟然有了违背了祖训干脆去死的意思，又觉得，这爷孙，连一根筋这点都是一模一样的。
    叶孤城想，既然这么像的话，应该连对剑法敏锐的感知都继承下来了吧？要知道，在当年荆风可是少见对剑术很有悟性的人。
    想到这，就算叶孤城都有些惋惜，要是对方早一点遇见自己，能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剑豪也说不定？
    可惜荆风本人对剑法并没有什么追求，剑对他来说就是工具，而他本人的最高目的，就是成为保护主人的剑。
    人各有所志，万事不可强求。
    叶孤城自然是同意了荆云的要求，因为荆云的身份特殊，是荆风的直系后代，就算是在商贾大族，地位都十分超然。
    他甚至可以直接见到当家人巴寡妇清。
    叶孤城坐在主位上，而巴寡妇清坐在屏风之后，这样的搭配让荆云的眼睛闪了一闪，他本来是历经磨难的刺客，但是在听见叶孤城发话的时候眼中却流露出一阵错愕。
    叶孤城道：“我名叶孤城。”
    他道：“就按照你想的，离开吧。”
    叶？
    这姓氏让荆云心头大震，与那些旁支的人不同，祖先是这份庞大基业直接创立者的他知道更多的辛秘，其中就包括，为什么原本的叶氏会改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