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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几乎是一秒都不愿与她多待,鹿禹稱转身就走,陆之暮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袖边,果然,一张铁青的脸很快转回到她的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陆之暮扯着他袖子的手,又抬头看她,话都不再愿意说,直接用眼神质问她。
    “那个……我知道您很忙,怕您没时间接电话。您直接把家里地址给我就好,我晚上自己坐车过去。”陆之暮死死的扯着他的袖口,一口气说完,然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其实内心字斟句酌好久,把他的路几乎堵死。
    “你、说、什、么?”
    无视他语气里炸裂的火.药味,陆之暮继续微笑,清晰地复述:“我说,您直接把家里地址给我就好,我直接坐车过去,以后也是,一定不会打扰您工作。当然啦,如果有钥匙的话就更好了。”
    陆之暮装作没看到鹿禹稱堪称惊为天人的表情崩坏表演,微笑,继续微笑微笑。
    两人拉锯了足有五分钟,穿着职业工装群的美女接待出现在了门口:“鹿先生,您要的衣服。”
    “不是我!给她!”鹿禹稱终于一指一指地掰开了陆之暮的魔爪,几乎是一面指着沙发上一脸无辜的陆之暮一面吼到。
    ——
    半个小时后。
    陆之暮穿着保洁阿姨的衣服出现在了半秋山的半山腰里。
    警察的封锁带拉了几乎大半片的树林,半个上午过去了,现场仍旧在紧张的排查。
    陆之暮左右看着,终于在一边发现了唐崇的身影,她快步地走了过去,刚准备越过封锁带同他讲话,唐崇身边的人倒是率先开了口拦她:“不好意思,这边暂时封锁了,无关人士不能进入。”
    陆之暮满头黑线,她这头黑线一路从诊所蔓延到这里都没有消下去过。没有理会那人,她往前跃了一下抬手一巴掌拍在了唐崇厚实的肩头:“警长,我。”
    唐崇正准备继续跟身边人讲话,闻声,这才回过头来,一脸惊异地盯了她十几秒,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不是……之暮?”
    陆之暮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拉起封锁带探身进入,唐崇很自然地抬手帮她把封锁带拉高。
    “你这是?”似乎还是难以理解陆之暮这一身灰黑色的保洁服,唐崇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仿佛怀疑她表皮之下换了个人似的。
    陆之暮翻了个白眼,扯出个一脸绝望的笑,撒谎:“……体验生活体验生活,你知道的,找找灵感和真实感嘛。”
    唐崇被她逗乐了:“怎么?你书里还是剧里的主角是个……保洁阿姨?”
    陆之暮转过头来看他,咧嘴笑,苦中作乐:“像吗?不一定是阿姨嘛,不是也有漂亮的保洁姐姐之类么……我就是里面那个极其漂亮然后因为美貌惹祸上身的。”嘴上说着,内心却把脑回路奇特有仇必报小心眼子的鹿禹稱吊打了一百遍。
    “你呀。”唐崇笑得甚是无奈。
    “对了,刚刚我看着这好像还是个命案啊,来说说,有什么诡异之处?”
    陆之暮和唐崇算是同学旧友,高中时候一起读过两年,关系不错。唐崇在陆之暮刚来b市落脚的时候帮了她很多忙,两个人相处这些年,倒是比同学情谊更深重了些。唐崇是b市公安局刑警队大队长,陆之暮写悬疑小说以及进一些小成本悬疑片剧组谋生活,借着职务之便,总向唐崇打听一些疑案悬案当写作素材,当然,即使除却不能透露的机要和细节,这些来源于现实,最贴近死亡、犯罪和人性的故事,也足以震颤人心。再往后,有一些案子唐崇就会有意识的喊陆之暮到现场去考察学习,这倒是对她体验实景帮助极大。
    唐崇带着她慢慢走到封锁区边缘,二人找了两颗相邻的树靠着,陆之暮看着唐崇习惯性的掏出烟夹着,准备点的时候又犹豫着垂下手去。
    “我没事,你抽吧。”陆之暮赶忙开口。
    唐崇点了点头,没有点烟,眼神顺着前方拉得很远:“上个星期三的时候,所里接到一个老太太的报案,说是她梦到有人杀人抛尸,就在半秋山后山上,凶手把尸体埋进了一个立了木碑的旧坟里。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所里的同志送她回家,打听到她有既往精神病史,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也就没有当真。
    “今天早上,所里接到报案,半秋山后山发现一具碎尸。昨天的暴雨冲走了坟顶的新土,进林子的村民碰巧看到露出来的编织袋,报了警。”
    说到这里,唐崇顿了顿,收回目光来看着她,眼里有揉不碎的疲惫和凝重:“你猜怎么着?地点,法医送来的死亡时间,作案工具和手法,和那老太太形容的分毫不差。”
    陆之暮靠着大树,被唐崇那双刑警多年历练出来的睿智的眼神盯着,背后也密密麻麻陡然泛起了一丝冷汗。这感觉让她熟悉又陌生,畏惧又难舍。好像食髓知味的瘾君.子,深知其害,却别妄图戒掉。
    正文 7.第7章
    鹿禹稱推开接待室门的时候,那个男人正陷在沙发里,双手撑着头,整张脸都被手掌挡住,看不出表情。
    “徐先生,”鹿禹稱落座的时候看到男人身前的桌上滴水未动的玻璃杯,又抬头看着男人渐渐松动的身体,出言询问,“感觉怎样?”
    对面的男人双手向下划,停在眉心处捏了捏,尔后打起几分精神来直面鹿禹稱,或者说,直面他心中被深藏多年的那个他自己:“我没事。鹿先生,你直接告诉我诊断结果就好。”
    鹿禹稱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换了个问题,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冒昧问一句,徐先生和你姐姐关系如何?”
    男人背脊僵硬了一下,声音有些暗哑,老实作答:“我们关系很好。我父母离异早,我跟我姐姐跟着父亲,父亲忙于工作,这些年她一直像是母亲一样照顾着我。”
    鹿禹稱了然的点头,话锋一转:“你姐姐和姐夫结婚有多久了?”
    “十二年。”男人有些敏感又介意地皱起了眉,“鹿先生,我想我们要谈的不是……”
    “他们关系好吗?”鹿禹稱仿佛没有收到他的打断,几乎是步步紧逼地问,紧接着又自己给出了回答,“我猜应该不好吧?哦不,应该说是很差。”
    他抬头看向对面哑然的男人和他脸上愣怔的神情,得到了自己预料中的全部反应:“徐先生,刚刚催眠结束时我有暗示你记得那一切,我想你自己也应该想清楚噩梦的缘由了。在你的青春期,某一个性.体验曾和你至亲至爱的姐姐有关,对吧?”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鹿禹稱接着说,“而且,那个经历应该说是很差,以至于给你留下了极其深刻的阴影,那时的你不知如何处置,罪恶感和羞耻心让你强迫自己忘记,但那样的压抑只会为日后埋下更大的隐患,比如说,这次。”
    鹿禹稱的眼神仿佛能看透对面人的内心,他的目光追击着对方几欲躲藏的视线,双手交握在唇前,缓缓地向前靠近几分:“我想,另一个给予你重大打击的人,应该是你现任姐夫,你姐姐当年的男朋友……徐先生,愿意和我谈谈了吗?”
    对面的男人额头几乎要冒出冷汗来,他背脊僵直着,就好像自己回到十五岁那年,而他没能像从前一样躲闪开、隐藏起来,反而被揭露在人群中,被鞭笞,被炙烤。
    “我的父母离异……我几乎是姐姐带大,她对我很好,但再怎么讲,也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我青春期对性感到好奇的时候,她也同样是懵懂的。没有人教育过我这方面,我就跟着同龄的男孩子看一些出格的片子——就是他们说的黄.色影像,那时候我觉得愧疚又刺激,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男人哽咽了一下,几乎觉得喉头快要被粗石一般的触感磨出血来,“直到有一天,我在某个网站看到一对年轻情侣做.爱时拍的视频,那里面的女人,是我的姐姐。”
    话说到这里,就好像一间尘封多年的储物间终于被从外面一脚踹开,尘土飞扬,水落石出。男人也终于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就好像是信徒带着原罪终于找到了牧师,发了疯一般告解:“视频明显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拍下的。那个男人,是她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丈夫……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办法面对我姐,她在我心里像是陡然从神坛坠落尘埃,满身泥泞;青春期的我一面对着她赤.裸的肉体有着可耻反应,一面又像撞到母亲乱伦现场的孩子,手足无措。我恨极了那个男人,他几乎不把我姐姐当爱人家人一样呵护着,保护着,而是像一件物品一样抛到那个肮脏的网站,让所有猥琐腌臜的目光一遍遍侮辱着她。我投诉了很久,那个网站终于删除了那个视频,但,怎么可能真的清除掉所有痕迹……”
    男人讽刺地拉起嘴角,低着头,肩膀压得很低,像是自语,又像发泄:“后来我姐还是嫁给了那个男人,她和我一样,怕极了被抛弃,更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即使过得不好,也都一个人默默承担下来。我是在她结婚两年后才知道这个男人还有家暴倾向……”男人抬头,目光缓缓对上鹿禹稱的,眼底泛着殷红。
    鹿禹稱眼里没有任何异样情绪,他此刻就好像包容所有的上帝,用漫长的岁月在局外悲天悯人。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男人的眼眶一瞬间红了,几乎是瞬间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我过得很好,很好……”实在是太好了,结了婚,有了贤惠温顺的妻子,可爱稚嫩的儿子,对比起来,就像是对他那苦命姐姐的嘲讽。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一再挑衅和侮辱你挚爱的姐姐,你这份不堪的记忆可以一直被埋藏直至带入坟墓,而你的幸福也可以一直延续的。”鹿禹稱替他补足了他再说不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