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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夏梦回一句:“我没事。”又想到什么,将人喊回来,说:“别告诉先生。”
    阿姨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可是先生要我有什么事都跟他说的。”
    夏梦装出生气的样子:“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我是拿他工资的。”阿姨实话实话,跟夏梦一起笑起来。她跟着去到浴室帮放水,说:“知道了,赶紧先洗澡,我给你煮姜汤。”
    夏梦在浴缸里泡了十分钟才缓过神,被雨水泡了太久的手脚终于热过来。
    按摩的水柱将腰眼冲得痒兮兮,她忽然没来由的几分心猿意马,想起上次官泓抱着她洗澡的事。他手比水还软,挠得她一下接着一下的呻`吟。
    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夏梦想,到时候要他给她擦擦背。
    门这时被敲响,阿姨说:“你手机响。”
    夏梦抓过毛巾搭身上:“进来吧。”
    来电的是穆子川,他吃过药又睡了觉,这会已经觉得好多了,特地问人要了她号码,拨过来表示感谢:“桌上的皮蛋粥也是你买的?”
    夏梦说:“嗯,好吃吗?”
    穆子川说:“还可以。就是冷了。”
    “……”你自己热一下啊,大爷。夏梦叹口气:“穆导,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真是个奇迹啊。”
    两个人一下子没了话好聊,电话两端都是静悄悄的。
    穆子川咳嗽了两声,起来端水喝几口,踟蹰着是不是该说再见了,夏梦声音又响起来:“你是不是准备要改剧本了?”
    穆子川:“你怎么知道?”
    夏梦坦白从宽:“在你家时,不小心看见你电脑了。”
    穆子川问:“是不小心,还是看见后就移不开眼睛了?”
    这种时候倒是聪明了,夏梦转移话题道:“今天会上没听见你提这事。”
    穆子川说:“还在考虑。”
    简而来说,穆子川这次的新电影是一个穷苦少年的成长史,镜头聚焦的是他从青涩腼腆到出人头地的全过程。
    穆子川说:“这戏听起来是一个人的传奇,但我准备将更多的笔墨落到他的家庭。之前的结局太强调他的个人努力,没有凸显出血缘亲情对他的影响。”
    夏梦不是很同意:“你这是不是有点抓不住重点?”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表达时不够婉转:“我是觉得,这毕竟是个励志电影。”
    “励志电影也可以有温情成分,正是因为在这样坚强的背景下,稍微露出一点柔软的东西,就很容易能抓住人心。”
    穆子川说:“我认为家庭对一个人来说,绝对是足以影响一生的重要因素。一个人的个性脾气为人处世,甚至是人生路上的每一次转折,都可以在原生家庭里找到原因。”
    夏梦愣神:“……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况且我算过时间,电影拍摄制作到后期上映,档期差不多是在下一年的中秋。这是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多有一些温情的片段会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票房,你什么时候这么迎合起观众?”
    双方都默了默。
    穆子川大概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跟一个经纪人谈这么多创作的事情,挂电话前语气微凉地道:“剧本我还会再磨,你多关心一下邱天的工作。”
    这是明摆着跟夏梦说少多管闲事了。夏梦也正后悔,怕是热气蒸坏了脑子,刚刚的话想起来就觉得不专业:“我会的,穆导。”
    两人不欢而散。
    夏梦叹出一口气,捧起热水浇了把脸。
    官泓之前给她发的视频还没看,此刻翻出来,晃动的镜头里是他浅笑的一张脸。因为劳碌一天,已经显出疲惫,眼底留着深深的青色。
    “这是交给梦梦宝宝的检查作业。”镜头切换,对准的是他在那边的房子:“空荡荡的客厅、楼梯、卧室……睁大眼睛啊,我要开浴室门了。”
    他每说一个字,夏梦就咯咯笑一下,方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反着光的屏幕上全是她咧着嘴笑的样子:“小样!量你也不敢金屋藏娇。”
    她皱起鼻子,甜滋滋地自言自语。
    第10章
    江绾绾连续收了一整周的红玫瑰后,终于忍不住跟夏梦提及这件事:“你说周潇是不是吃错药了,每天都是九十九朵,我可真是烦死他了。”
    话说得怪漂亮,夏梦可一点看不出她心烦,眼睛里满是骄傲的神色,明摆着跟她臭显摆。夏梦几乎有点不忍心戳穿:“你怎么想的?”
    “当然是不理他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其他女人用过的男人,好比二手的卫生纸,我嫌脏。而且他连你都骂进去了,就是为了你,我也不可能犯傻。”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动听,夏梦说:“你别被糖衣炮弹攻略了,他给你送花不是为了你,过几天一准消停了。”
    那天在穆子川家的事情,夏梦一个细节不落地告诉江绾绾。
    江绾绾脸色立马不好看,说:“真是狼心狗肺一样的人,我当初简直瞎了眼。现在娱乐圈门槛怎么这么低,尽是些不要脸的垃圾。”
    “别放心上了,你也说是二手卫生纸,以后连提都不要提。”
    江绾绾恶狠狠呸一声,心里直膈应,等到目光对上了夏梦,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你也真是贼,帮我出了口恶气。”
    “我贼什么了?”夏梦笑眯眯:“他自己要瞎误会,我可给他一点暗示了?”
    江绾绾哼声:“谁叫他要走这些旁门左道,有点动静就信以为真,所以捷径这种东西啊还是少碰为妙,不然最容易阴沟里翻船。”
    两人都记起上一次的谈话,心照不宣地笑一笑。
    夏梦说:“不仅给你送花,我这儿也有小礼物。”
    江绾绾问:“那你怎么处理的,不会都收了吧?”
    夏梦说:“收,干什么不收,好歹是人家的一份心意,等他接戏生日我还要回一份大礼。圈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哪天就有用到的地方。”
    江绾绾听得直摇头,砸吧嘴巴道:“你这个人太精明,什么都要算计到,身边有一点资源都要抠得干干净净。”
    夏梦佯怒:“你清高,那你把这次封面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国内一线女刊的十月单人封,何其珍贵,何其重要,多少女星打破了头都抢不到,是夏梦为了弥补江绾绾特意求来的。
    江绾绾当然不肯让,假大方都不敢,搂上夏梦一口一个亲姐姐:“我年纪轻不懂事,您别跟我斤斤计较啊。”
    夏梦腰一扭拱开她,说:“装什么嫩呢,明明就比我小一岁。”桌上手机响,她俯身过去看一眼,立马回头朝人眨眼睛:“说曹操,曹操到。”
    江绾绾比出个“周潇”的口型,夏梦点点头。闹归闹,她知进退地往外走,轻声道:“那你忙,我先出去了。”
    周潇为的还是穆子川电影的事,旁敲侧击地要夏梦帮帮忙。夏梦懒得再涮他,实话说道:“你有什么事直接联系穆导吧,我跟他不太熟。”
    人是很奇怪的,没撞见之前,不管周潇想象力怎么丰富,也不可能把夏梦和穆子川联系到一起。可一旦有了预判,无论当事人怎么否定,都变成了推诿。
    周潇软着声音道:“我理解的,梦梦姐,以后电影的事我不再向你开口。今天给你打电话,主要也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说好话,就是想跟你聊一聊心里话。”
    他都这么说了,夏梦没理由硬生生拒绝,摆出聆听的姿态:“你说吧。”
    周潇说:“我十六岁就入行了,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足足跑了八年的龙套。现在虽说立住一点脚了,却是靠综艺吸来的粉,我嘴上不说心里清楚,这样的人气就是一团泡沫,不知道哪天就破了。”
    他声音更低了:“我是农民的儿子,穷苦出身。从小都是捡哥哥的衣服鞋子穿,长到十岁,才有属于自己的第一件小褂。那时候的愿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想挣两个钱盖栋小楼,娶个媳妇,不用整天挨欺负。”
    “后来误打误撞进到圈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么精彩。开始想着拍好戏,留点名,以后有人想起我,说一声这演员还不错。可是圈里的环境你也清楚,像我们这样没背景的要出头,真的太难太难了。”
    夏梦明明知道周潇是以进为退,却不得不承认被这些话打动了。
    娱乐圈就是这么残酷,想要站稳脚跟,资源实力跟运气缺一不可。而资源又在是所有条件的基础,没有作品的曝光,想要出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比邱天尽管是个新人,甫一出道便是大片加身,资本市场力捧。旁人一生都等不到的机会,对他而言可能只是打几个招呼的小事。
    他的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失去的时候也不痛不痒。
    只有真正底层摸爬滚打爬上来的人才知道成功有多珍贵,活着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地像是在悬崖峭壁上行走,因为一不留神就可能落下山崖。
    可就是这样拼命地攀登,拼命地活,最终可能也只是站在了别人的起点,仍旧被人远远甩在屁股后头。
    夏梦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缓和了许多:“周潇,我心里其实很想帮你,可穆导那边,我真的无能为力。”
    周潇说:“我明白,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你聊聊。”
    “看开点就好了,你现在的成就,已经是很多人仰望的目标了。高处不胜寒,那些站在顶峰的人,未必没有自己的痛苦。”
    “难道一点都不努力,就直接接受失败的结果?”
    “接受失败没什么不好啊,明明知道努力还会失败,那才傻呢。人生这么短,安然地接受自己是个loser,不好吗?”
    周潇很快挂了电话,夏梦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会再接到他的来电。
    周潇原本是想拿出丧气来博同情的,可没想到夏梦比他还丧。她不仅不以丧为耻,甚至还有一些小自豪。
    夏梦一边想,一边笑,刚刚放下去的手机又响起来。官泓在那边抱怨:“跟谁聊天呢,打了好几个都说在通话。”
    夏梦听到他声音就想忍不住扬嘴角,抬杠道:“什么聊天啊,工作忙着呢。手底下百分分钟来万的流水,金牌经纪人好吧。”
    官泓真挺捧场的,说:“了不起。”
    “你在干嘛呢,这么晚也不睡觉。”
    “正在太平洋上飞着呢,至于为什么不睡觉……”官泓看了一眼私人飞机里金发的空姐,确认没人能听懂中文:“是因为想你。”
    两个人在一起七年,除了婚姻嫁娶的话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尽了。
    可每次只要官泓温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那种酥酥麻麻至战栗的感觉就一定会牢牢锁定住夏梦。
    他的手里好像掌握着她情绪的开关,只要轻轻一钦钮,她哭也笑,悲也乐。
    夏梦低头抠着手指,说:“你最好是从太平洋上往国内飞的。”
    官泓轻声哄:“对不起,梦梦宝宝,还要请你再宽限几天。我要先回一趟家,我已经超过半年时间没和我父母同桌吃饭了。”
    夏梦直哼哼:“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就原谅你一次,免得被说成是狐狸精,迷得他们儿子连家都不肯回。”
    官泓笑起来:“把我迷得七荤八素,你可不就是狐狸精吗。”
    夏梦笑一笑,想起其他事:“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我也有点想回家。有人告诉我人的脾气秉性都与原生家庭有关系,我想回去找找看答案。”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她整天都丧气满满。
    官泓跟夏梦交往以来,很少听她提及自己的家庭。不过单是想想能把她逼得多次离家出走,就该清楚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家庭。
    他唯一知道的是,她出身在一个单亲家庭,妈妈因为种种原因,经常会对她动手。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的身上有很多伤痕。
    官泓自小生活在一个父母和睦的家庭里,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妈妈,舍得对自己唯一的血脉下这样的狠手。
    他本能排斥夏梦跟过去有联系,幸好她也很少会回家。每到过年不得不回去,总是一刻不停地跟他聊天,大年初一晚上就迫不及待回来。
    空姐此时端来一杯温牛奶,官泓礼貌地朝她点一点头。他想了会,说:“这样好不好,等我下次有空,陪你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