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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以凛

      陈天珂的父亲是首批移民翡城的华人,虽是移民者,但陈天珂并非真正的天之骄子,他是真正的电力工人的后代。早年他父亲曾下海经商,但当时翡城种族歧视相当严重,华人在翡城几乎处于被动的地位,在大多数领域都难以取得米国政府的认可。但他父亲凭着过人的商业天赋,获得了在米国的第一桶金后,直到陈天珂大学毕业,他利用这一桶金协助他父亲在翡城开始崭露头角。在陈天珂父子真正富有后,其父买下了翡城郊区新泽湖畔的这栋豪宅。后其父去世,陈天珂曾一度面临破产的风险,当时他手里仅存的巨型资产便是这栋他父亲买下的豪宅,凭着卖豪宅的巨资顺利度过了各种财务危机。传闻在他事业低谷时期有过一段荒唐的过去,他曾相识于一位酒吧女郎。又以非凡的商业目光和赌徒般的孤注一掷把他从父亲手里接过的事业推上高峰,在他真正重新又掌握财富之后,他不计血本的花了一大笔资金重新拍卖下了翡城郊区新泽湖畔的豪宅。
    它是19世纪时期,罗马一位有名的建筑家米奇里建造的。这栋宅子因为一些骇人听闻的故事和奇特的设计构造曾一度被著名杂志选入“19世纪最具世纪代表性的建筑物之一”。
    当斐莲站在这栋巨大的豪宅面前,一切事物都将变得渺小了,连陈天珂的形象在它面前都不再那么伟岸强大。此刻她不知道的是在这栋豪宅里她将度过她快乐而黑暗的十年。
    安娜长得极像他的父亲,与斐莲有两分相似。当她穿着洁白的纱裙从大门里跑出来的时候,陈天珂大步跑上前抱住了她的宝贝:“安娜,有没有乖乖吃药?”你一定想不到像这样一个严肃冷峻的男人在抱起自己女儿的那一刻,连眼角细密的皱纹都泛起了涟漪。
    安娜亲吻了两下自己的父亲,然后再拥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斐莲转头问向自己的父亲:“dad,她是谁?”
    斐莲低垂着脑袋,并不敢看安娜,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瞥着安娜脚上带蕾丝的白色袜子和粉红色带钻的公主皮鞋。真好看,那是所有儿童之家的孩子都穿不起的皮鞋。然后她缩了缩自己脚上那双又脏又破明显不合脚的耐克鞋。
    陈天珂抱起安娜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宝贝,那是你姐姐。”
    安娜疑惑了,转头问向自己的母亲:“mum,dad说得是真的吗?”
    孔素英沉默了一会儿,才默认地点了点头。
    安娜见母亲默认了,着急地哭起来道:“你们骗人,我只会有妹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姐姐?dad,我再也不爱你了,呜呜呜”
    陈天珂忙着安抚安娜,快步把她抱进屋里,很快便有佣人前来迎接,:“安娜宝贝,你听我说,她只是,,,”
    斐莲默默地站在一边,她并不明白安娜的为何哭泣,并不知道陈天珂最后到底是如何与安娜解释的,只知道临近傍晚的时候安娜终于不哭了,肿着两只红红的眼睛,黏着他父亲跑前跑后。
    这个宅子里除斐莲外,真正的主人只有四个,陈天珂夫妇和安娜,以及安娜的表哥——孔素英哥哥的孩子。除此之外这栋豪宅的人数是整个新泽湖畔豪宅人数最少的。
    这栋宅子的最底层是个巨大的地下车库,宅子的四周被花园包围。第一层是大厅,虽现代装修明显但因建筑师是意大利人,故大厅中的柱形风格还沿袭了古罗马式的巨型浮雕。看得出这是一栋历经了历史变迁的著名建筑,里头的大多数砖瓦虽被精心修补,却难掩其内里沧桑的面貌。它的二楼是会议室接待室,用于平时工作和娱乐健身。三楼是陈天珂一家三口所住,斐莲就被安排在这栋宅子的三楼。第四层是佣人所住,至于最顶层,一开始的斐莲并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她在宅子里住了三天,这三天中她并未见到这栋房子里除佣人外的任何人。大多数时候佣人并不会领她去餐厅吃饭,只是每天会有不同的人把饭餐送进她房间。直到第四天晚上,她才被一位名叫丁克的非裔大叔带进了医院。
    那天晚上,医生为她进行了一系列的耳科检查。初步断定幼年高烧引起的急性中耳炎,属于重度神经性耳聋。医生建议暂时佩戴助听器接受治疗。
    那天晚上是斐莲自记忆起第一次听见声音,尽管微弱需要用力倾听,但这就足以令她兴奋不已。
    当丁克大叔牵着她的手回到宅中后,她被告知她今天需要前往餐厅用餐。
    斐莲僵着小身板局促地坐在餐椅上,旁边坐着的安娜委屈地撅着嘴,埋着头不吭声。陈天珂严肃的脸上难得挂有笑意:“安娜宝贝,今天怎么不开心?”
    安娜童言童语地问道:“爸爸,为什么她会和我们坐在一起?她以后每天都会和我们一块用餐吗?”
    陈天珂笑了笑,连眼角细密的皱纹都温柔起来了:“宝贝,多一个小朋友与你一起玩不好吗?”
    安娜望了望一旁不知所措的斐莲,委屈地哭起来:“不好,不好,她的房间在我隔壁,我都看到了,以后她会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玩,就连圣诞节的礼物都会给她和我一样的。我不要她住我隔壁,我不要和她一起玩。”
    孔素英望着安娜娇蛮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安娜的小脑袋。安娜连忙躲开,跳下桌子喊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然后急忙奔向她的父亲,蜷缩在他父亲怀着一边红着眼眶一边撒娇:“爸爸,你把她送走好不好?安娜不需要别的小朋友,爸爸你送她走好不好?”陈天珂拭了拭安娜的眼泪:“好,不哭了,爸爸答应你。”
    安娜的母亲望着面前的父女,沉默片刻转身上了楼。
    因为安娜的原因,她搬出了三楼,由于四楼中部分房间佣人居住,剩余部分房间都被用于改造成储藏室,故并未有合适的房间供她居住。她被搬进了五楼。
    五楼,这栋豪宅的最顶层。她的房间在五楼的最东边,房间里采光很好,走进去,墙壁上四周镶满了书柜,中间有沙发,椅子和大型的书桌,俨然是一个大型的阅览室。走到了最里面是一间房间和卫生间,房间的衣帽间里空荡荡的,床铺巨大而柔软。斐莲躺上去,整个人像陷进了柔软的云朵里。此时她七岁,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好像翡城急剧下降的冷空气让人猝不及防。
    她在屋子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并未再踏足过那个巨大豪华的餐厅。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在陈天珂一家用完餐后,偷偷与佣人一起吃的。大概陈天珂并不关心她的生活,于她的父亲来说宅子里只是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或者说斐莲只是一股空气,除了在最初激怒了安娜小公主外,斐莲压根掀不起一丝涟漪。她想她或许就像寄居在这个宅子里的一根杂藤,等她长大汲取泥土养分之时,就是它被拔出去的时候了。
    但至少现在她还有一间宽敞的房子可以居住。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她竟然意外地发现卧室的最里面有一扇隐蔽的落地窗户。房间连通着一个巨大的阳台。阳台的四周以玻璃材质所制,踏进阳台仿佛整个人被悬立在高空,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清高空之下的夜景,入目所见之处有种凌空俯视之感。
    斐莲有些胆小,提着脚立马缩回了房中。她偷偷望向阳台上正凑在望远镜后观星的少年,那少年身材修长高挑。穿着一双限量版的运动球鞋,裹着牛仔裤的腿修长有力,上身穿着一件高领的米白色毛衣。他正专心致志地握着望远镜调整着观星角度。
    斐莲偷偷地把身子藏在窗帘后,由于长年儿童之家的孤独童年她把自己悄悄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故并不敢随意现身在他人面前,她怕别人打破里自己的安全距离。她小心翼翼地把落地窗反锁上,然后默默地把窗帘重新拉上,继续乖乖地缩回床上睡觉。
    自从发现阳台有人后,斐莲每天都会去偷偷地去瞧上一眼。然而一连几个晚上少年都不在。后来斐莲渐渐发现那个少年只有在那一天天气晴朗的时候才会出现。
    直到一周后,那天夜里,斐莲隐约听到房间的开门声,她默默地缩在床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很快房外亮起了灯。有脚步声响起,依稀听见有人拿书的声音,过了一会又会隐隐有几声翻书的声音。斐莲瞪大了眼睛时刻保持警惕。
    许久之后,朦朦胧胧间外面的灯光熄灭,直到她依稀听到离去的脚步和关门声,她才沉沉睡去。
    过了几天,她又躲在窗帘后瞧见了那阳台外的少年,他靠坐在透明的玻璃窗台上,半个身子悬出窗外,他一只脚伸直放置在窗台上,另一只曲起支撑在窗沿上,他的脸望向窗外,融在浓浓的夜色里,好像全然不顾自己命悬一线。
    斐莲默默躲在窗帘后,呆呆望向仿佛要随时掉下窗台的少年。那少年似是有所察觉,转过头来望向这里。斐莲悄悄把身子躲回窗帘后,那少年跳下窗向落地窗这走来。
    他站在窗外转动把手,发现窗从里面反锁了。他轻轻皱了下眉,然后转身折回自己的卧室。这间透明的玻璃阳台直接通向两间卧室。
    望着他离去,斐莲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就在斐莲想要往外瞧上一眼时,巨大的落地窗锁孔中传来淅索地转孔声,那扇巨大的窗户被打开了,窗帘被轻轻拉开来。
    斐莲瞪大双眼望去,只见那少年站在莹莹月色下,面上像被度上一层冷白的霜,剑眉斜飞入鬓,凌落的短发被窗台外吹进的风扯得落拓极了。他狭长的眼睛粹满了星光,望向斐莲时似有一刻眼睑微眯。斐莲怔了怔,拔腿便向里跑去。
    她跑向房间内,打开柜门躲进衣柜。躲进去后想想又觉不妥,跑出衣柜猫着身子躲进卧室外的桌底下。由于藏得匆忙胳膊撞上了桌角,撞出一大片淤青。斐莲蜷缩着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脚步声渐近,她望见一双穿着棉拖的脚停在她面前。斐莲愣愣的僵在原地。
    只见那少年曲起腿,单膝跪地,一张好看清俊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那粹着迷离星光的眼睛望向她:“被抓到现行了,还不出来吗?”他递出修长白皙的双手。
    斐莲抬头望了望他递出的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后复又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他收回手不再管她。起身坐到书桌旁翻阅起文件来。斐莲望向他穿在棉拖中洁白干净的棉袜。上面是他穿着牛仔裤修长匀称的双腿。他似乎有心不再管她,自顾自翻看起文件来。
    直到许久,斐莲蹲地双腿发麻,不知不觉间歪靠在他小腿旁睡着了。少年垂眸瞧了一眼歪在他腿边打瞌睡的小女孩,弯下身子抱起斐莲,把她送回了里间的卧室。
    等斐莲一觉从床上起来,隐约听见外间传来键盘的敲击声。她起身,猫着身子躲在门缝里往外瞧,只见外头的少年神情专注而认真地望着电脑屏,时不时会低下头用修长得似竹节般的手指翻阅旁边的书籍。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窥视,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视线向斐莲那处望去。斐莲偷偷地把身子往里面缩了缩,一双大眼睛还直愣愣地瞧着他。他清俊而冷然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好似山顶融化的冰雪冷冽又柔软。他清越又低沉地声音传来“过来。”
    斐莲茫然地望了望他,悄悄探出身子,小小的人亦步亦趋地走到他身边。他望向斐莲耳中塞着的助听器,低喃道:听不见么?
    他抬眼望向斐莲“叫什么名字?”
    斐莲茫然得摇摇头。
    他以动作示意她。
    斐莲似懂非懂地在踮起脚尖,想在书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可她够不着,垫了几次脚都未果。
    他伸出手掌摊在她面前,他掌心纹路沟壑交错,手掌宽厚适中,指节修长笔直,指甲盖圆润而饱满。
    相比较他的修长有型的大手来说,斐莲微微白胖的婴孩肉手就相对显得捉襟见肘。斐莲伸出一小节白嫩的食指在他掌心中写下一串英文:failia。粉嫩的指甲盖像一片柔软的珍珠色贝肉刮在他掌心。那是在儿童之家爱丽丝修女教每个人写自己名字时她暗暗记下的。
    他呢喃默念;“斐莲?”
    斐莲点点头,然后踮起脚尖,瞟了一眼书桌上满纸的英文。他似有所觉,淡淡一笑问她:“想学吗?”
    斐莲茫然得望向他,不知所措得摇摇头后又点了点脑袋,然后又懵懂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