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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你怎么知道的?”
    傅芳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当然是裴公子亲口告诉我的,他正在想法子和我们傅家解除婚约呢。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娶你,大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她转过身子,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快速地脱鞋上床,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很快,小寒和三喜回来,见小姐们已经睡下,熄灯回到小床上。
    黑暗中,芳年睁大着眼,不敢闭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但愿明天醒来时,她还在这里。
    寅时一过,寺里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钟声震响在耳边。
    芳年一直没有合眼,她怕一闭上眼,她就身处在忘川河畔。小寒和三喜开始起身,她眼睛睁得酸累,闭上眼听着她们穿衣的窸窣声,还有她们开门的吱呀声,内心澎湃。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端着水盆进来,各自唤醒自己的小姐。
    三喜轻唤着,芳年慢慢地睁开眼,起身穿衣洗漱。另一边,傅老夫人也起身,茜娘和芊娘穿戴整齐,正在门口候着。
    傅珍华的眼睛一直偷瞄着芳年,芳年似未察觉,自顾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忘记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再如何装也不可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确实,她的动作和往常一样,但看在傅珍华的眼中,这个堂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说不定真受了佛祖点化,她起了敬畏之心,身子缩了缩。
    芳年已经梳洗好,抬头冲对方一笑,这一笑颇具深意。前世在裴家时,往往这般一笑,底下的儿媳们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傅珍华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细想堂妹笑中的含意,手胡乱地拿出一个瓷瓶,努力装作平静地往手上抹玉肤膏。
    寺中的鼓声又起,是召集僧人和信众前往念经的。
    傅家姐妹几个候在老夫人的房门口,等待老夫人出来。傅珍华的后面,站着的是傅芊娘。芳年则和茜娘站在一起。
    等祖母出来,一行人在沙弥的引路下,去前面的大雄宝殿。傅老夫人昨夜那一闹,没有睡好,她虽极力忍着,芳年还是看出来她精神不济。她团坐在姐妹们的前面,神色虔诚,口中小声是念诵着经文。
    周围是寺中的僧人,最前面的是寺中的方丈慧法大师,慈眉善目。他领着众僧,嗡嗡的念经声环绕在耳边。
    芳年学着祖母的样子,双掌合十置于前面,闭目跟着僧人们念着经。脑海中飞快地闪现着自己的一生,她年少时的天真,嫁人后的失望。那深幽的裴府大宅子里,困住的是她的一辈子。
    佛中有云,人有轮回,轮回到开始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她纷乱的思绪慢慢静下来,随着念经的弥弥声,渐渐觉得心中大安。
    第5章 莫名奇妙
    诵经过后,傅老夫人走到慧法大师的前面行了一个佛礼。
    慧法大师是得道高僧,又是寺中的方丈。他白须慈目,空远的目光直看到人的心魂深处。
    傅老夫人说出心愿,早就听闻寺中的通灵符十分的灵验,她想求两个给自己的孙女。昨夜里大孙女惊梦,三孙女受了惊吓,都得用灵符好好压压。
    相传通灵符能驱鬼辟邪保平安,一般都是由慧法大师亲自做法开光的,极为珍贵。
    她一求就求俩,本也没报什么指望。若是慧法大师不同意,也可以求寺中的普通灵符,也是很灵验的。
    慧法大师抚着须,略一沉吟,指了指芳年,“辰时三刻,你来寻老衲。”
    傅老夫人大喜,带着孙女们行佛礼。
    傅珍华心里不服气,那慧法大师也是个眼瘸的,明明自己才是傅家的嫡长孙女,怎么让芳年去取通灵符?
    “祖母,孙女是长姐,等会就由孙女去取符吧。”
    傅老夫人摇头,“不妥,慧法大师佛法高深,必是瞧出芳年与佛有缘,才会让她去取符的,我们切不可自作主张。”
    “祖母…”
    “佛门净地,不可使小性子。”傅老夫人很是不满大孙女的不识大体,这点小事也要相争,看来还是像老大媳妇。
    被祖母不轻不重地在妹妹们的面前训斥,傅珍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忿忿低头。
    芳年倒是无所谓,一个跑腿的活计而已,也值得如此相争?
    傅家一行人自是回到住处,由丫头婆子们去取斋食。用过斋饭后,老夫人要睡个回笼觉。
    傅家姐妹齐齐告退。
    姐妹几人走出屋子,眼下正是初秋,略有寒意。
    傅珍华频频地偷看芳年,芳年停住脚步,朝她展颜一笑,“大姐今日好生奇怪,莫非芳年脸上有什么脏污,大姐你为何不停地看我?”
    “三姐昨天把大姐吓得不轻,所以大姐才看你的吧。”傅珍华没有回答,傅芊娘抢着答道。
    “是吗?”芳年尾音拉得老长,“昨日明明是我被大姐吓得半死,芊妹妹怎么说大姐被我吓着了,不知大姐可还记得后山的山崖…我倒是想去看看,大姐三更半夜的跑到里去做什么?”
    傅珍华脸僵住,“芳妹妹,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听不懂?”
    芳年露出懊悔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看我,祖母吩咐不能说的。我就是想去后山看看景色,你们谁愿意一起去?”
    傅芊娘哼了一声,傅珍华自是不愿意去的。
    傅茜娘想去,又怕芳华不喜,低着头绞着手帕。
    “二姐,要不你陪我去吧?”
    芳年主动邀请,茜娘惊喜地抬头,跟着芳年出了寺中的后门。
    白日的后山和夜里时所见全然不同,夜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什么都像是怪物山鬼。而白天的后山,层林尽染,红黄的树叶中夹杂着一些绿叶,煞是好看。
    前世里,她为了裴家,不仅要管理着田产铺子,还有内宅琐事。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好好出来走走。一则是没有那个闲心,二来也是无人相陪吧。
    芳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旁边的茜娘很是欢喜,嫡妹能邀自己相伴,就算是不搭理她,也足以令她高兴许多天。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不得父亲的欢喜,母亲也不喜欢自己,嫡妹更是如此。
    父亲和母亲恩爱,母亲生了芳妹妹和两个弟弟,每当看到他们和妹妹弟弟们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一个不属于二房的人。
    她想亲近芳妹妹,可是她不敢。
    断崖并不远,站在崖边往下看,下面雾气氤氲,看不清崖底。那七王爷前世一直在孝善寺清修,应该就是为了崖底那眼寒潭吧。
    也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发起病就像个怪物,怪不得会在寺中清修。
    她嘲弄地想着,世人都被他骗了,什么用情至深,怕是掩饰自己的病吧!
    这崖底倒是个好地方,终年有雾,别人也不会去一探究竟。她想走近一步,看个清楚,茜娘一把拉回她,“小心,芳妹妹…”
    她抓着芳年的衣袖,芳年回头,她立马松开,一脸的不知所措。胆怯的眼神清澈如稚子一般,真诚又害羞。
    “好的,我听二姐的。”芳年爽快地说着,真的往后退了一步,茜娘的脸都红了,眼里全是欢喜。
    芳年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酸涩,按她的年纪看来,茜娘不过是个渴望怜惜的孩子罢了。许是她活过一辈子,看透世事,其实说起来,二姐何错之有?
    二姐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喜欢,又是个庶出,在府里如隐形人一般,连傅芊娘都常常欺负她。母亲看在眼里,从不曾为她做过主。
    后来,她进宫选秀,惨死宫中,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对了,选秀!
    芳年想到这里,才忆起京中马上要发生的大事情,那就是选秀。
    相传国师夜观天像,对天晟帝进言,说天际出现一颗福星,能福泽元朝百年。他又掐指算出,福星为女,年岁十七,生辰约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
    天晟帝大喜,下旨选秀。
    举国上下,凡家中有女十七,且生辰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间者,都要参选,不论平民之女或是官家小姐。
    二姐刚好在年纪之内,这一进宫,就再也没有出来。
    前世里,对于这个庶姐,芳年并无多少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些不想看到如此一个妙龄少女白白枉死。
    但凭自己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止宫中选秀。
    她沉默下来,脚不由自主地往回走。茜娘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嫡妹的脸色不太好?
    “二姐,我想起等会还要去方丈那里取灵符,我们快些回去吧,算时辰,祖母也快醒了。”
    茜娘复高兴起来,原来嫡妹并没有怪自己。
    姐妹俩回到寺里,傅老夫人还没有醒来。芳年要去寻慧法大师,与茜娘别过,茜娘回到自己的房间。
    芳年找寺中的僧人问路,绕过舍利塔,再行经两座佛殿,穿过一片小树林,便来到一处清幽的院子,慧法大师就住在此处。
    这里和寺中别的地方不一样,寺中的其它地方,地上的落叶早就被僧人扫得干干净净。而此处,遍地的落叶,连半个僧人也看不到。
    她轻叩着木门,里面传来慧法大师的声音。
    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慧法大师团坐在蒲团上。他的对面,赫然是七王爷!白衣墨发,冷峻的神情,玉雕般的眉眼。淡淡地朝她这边一扫,她的身子似被定住。
    他们两人中间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棋局。
    慧法大师朝她招手,“来,小施主,老衲去取灵符,你替老衲与元施主对弈一局。”
    也不等她同意,慧法大师就起身离开。她站着不动,踌躇不前,不知要不要过去下棋。
    七王爷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枚黑子,眼皮未抬,不曾扫她一眼,冰冷的声音响起,“怎么?傅姑娘是不屑与本王下棋吗?”
    “臣女不敢。”芳年说着,迟缓地坐在他的对面。
    元翼手上的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芳年心惊了一下。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她葱白的玉指捏起一枚白子,白子用玉石制成,光滑圆润,但她的手指嫩如膏脂,粉嫩的指甲比玉石更润泽,尤胜一筹。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在她的手指上,忆起昨夜里吸吮过的地方,除了血的芳香甜美,还有嫩滑的触感。
    芳年不敢抬头,她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如看猎物一般看着她,周围笼罩着噬血之气。这七王爷,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又想吸她的血吧?
    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回缩着,做出举棋不定的样子。
    “王爷,臣女棋艺不佳,恐怕会扫王爷的兴致。”
    “确实有些扫兴!”
    这个女子,明明是个胆大又不安份的,为何能够激起他心里的情绪?元翼一把掀翻棋盘,棋子滚得到处都是。他拂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芳年低着头,暗骂一声。
    简直是莫名奇妙,她不会下棋,不下便是,何必掀翻棋盘?皇家的人都难侍候,一个个的阴睛不定,动不动就砍人脑袋。
    她心里骂着,面上却做出害怕的样子,“扑通”跪下来。
    第6章 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