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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卿卿偷偷扫视一圈,但没见到彤儿踪影,她为难地抿下嘴,轻声回道:“回少爷,刚才我去用饭了,绿悠叫我来着;蓝棠这几天正好病了,今天是彤儿当班,她或许是有事走开会儿,不过院子里还有其它婢女伺候着。”
    “说得倒好,把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净。”
    萧涵瞥她一眼,食指有意无意地轻叩紫檀案,几记轻响搅得卿卿心慌意乱,明明不是她的错却要担这个责,光想就觉得委屈。
    “卿卿,你说,那夫子是不是很讨厌!”
    萧滢从小榻上直起身子插话进来,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这正好帮卿卿解了围,卿卿眼珠一转,笑着说:“回小姐的话,其实夫子只是古板了些、丑了些、老了些、有时候反应慢了些,去掉这些,其它倒还好。”
    萧滢听后哧笑出声,其它人也是忍俊不禁,但碍于萧涵在场都不敢发笑。
    “哥,你听,那夫子又老又丑又呆!我不管,你去跟爹说把他换了,现在就去嘛。”
    萧滢拉起萧涵袖摆使劲撒娇,萧涵侧首又瞥卿卿一眼,眼神冰冷刺骨,似乎对她有诸多不满。卿卿识了眼色,思忖片刻又道:
    “小姐,其实夫子学识渊博,只是长得丑了些,要不他下次讲学,你让他把脸蒙上,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萧滢的怒气早已消掉大半,听她说完这话,不由笑得前俯后仰,旁边婢女也跟着掩嘴偷笑起来,正好把先前的阴郁一扫而光。
    萧涵却冷笑一声,道:“好厉害的一张嘴,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谁都不敢笑了。不知为何,萧家大少爷总是对她百般挑剔,像是她喘口气都是错的,卿卿只好低头静默,不再吐半个字。
    “哥~~”
    萧滢也觉得大哥语气太重,说出的话和他嘴唇一样刻薄。萧涵勾下唇角略显不屑,他端起墨釉梅花盏,轻轻吹散浮在面上的茶沫,随后低头轻抿了口。
    “夫子的事就到此为止,你知道爹爹脾性,他一定会说你无理取闹。以后你就乖乖地听夫子话,若是爹爹发火,我可帮不了你。”
    “如果二哥在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萧滢小声咕哝,萧涵斜目一扫,她便马上把话吞下去,硬扯起个笑脸。
    “滢儿明白了。”
    萧涵放下茶盏,微微点头。
    “明白就好。妹妹你可要记得,你是我们家的金枝玉叶,非常人可比,爹爹要你学的东西,将来总会有用处。好了,今天我还有事在身,不方便久留,若有其它事就让下人过来传话就成。”
    话落,他起身要走,萧滢便让绿悠送他出门,待萧涵走出潇湘院,卿卿不由松口气,莫明被人冤枉一顿,心里总归不舒服,她不禁在想:如果萧清在那该多好,但这些日子他也没有音讯,不知在太尉府上过得是好?
    “大哥和爹爹一样食古不化,这府里少了二哥还有什么意思。”
    萧滢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嘟着嘴扯起手中的绢帕。卿卿回过神后两眼一弯,然后走到萧滢身边紧挨着她坐下。
    “怎么了?今天夫子说你什么了?”
    提到这事,萧滢的小嘴嘟得更高了,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他说我字写得丑,就像泥鳅爬……”
    “就为这事?”
    卿卿皱起黛眉,哭笑不得。萧滢无比认真地直点头。
    “就是,就是!夫子写得比我还不如呢,凭什么说我呀,至少我还看得出哪里是横,哪里是是竖,哪像他一团子乱,根本就不知道写的啥字。”
    “夫子写的是草书,待一笔一画学扎实了,改天你也能写成这样,到时我们一起气他,如何?”
    “这个主意好!到时我们一起气他,说他的字像老鼠爬!”
    “老鼠爬太好听了,说他写得像臭虫爬,不,比臭虫爬得还难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夫子嘲讽得体无完肤,萧滢心情顿时大好,为了能早日嘲笑夫子的臭字,她就让卿卿摆上笔墨认真临帖,卿卿就在一旁陪着她,偶尔也拿起羊毫描上几笔,写着写着,两人又开始胡闹起来,画得脸上身上全是墨渍。
    萧滢忙于应付夫子,早就把哥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卿卿正好去掉块心病,不用苦思冥想该怎么对付小姐的无赖磨人功,但是有件事她一直觉得奇怪,哥哥为什么见人就躲,似乎是故意不想被人看见,越想越好奇,趁晚膳之际她又跑到东园,浮影阁内亮着灯,哥哥果然在这里。
    “哥。”
    卿卿推开阁门轻唤,可底下没见哥哥身影,她想大概是在楼上睡着便走进阁内,走了一半就听到楼上传来怪声,这声音犹如猫泣隐隐约约,她停下脚步,抬头屏气细细聆听,怪声又消失了。
    “哥,在吗?”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越发想到楼上看个究竟,刚上木阶,萧墨就从上面下来,袖风起落间隐隐地飘来股脂粉味。
    “卿卿,你怎么来了?”
    他和往常一样,神定气闲,笑得从容,可卿卿就觉得不对劲,伸长脖子往楼上张望。
    “看你来着,这……楼上有人吗?”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要上去看看,萧墨马上挺身拦住。
    “没有,刚才倒有只鸟飞了进来,正好把它赶走,现在上面乱得厉害,不好意思让你看。”
    “那我帮你收拾下吧。”
    “不用,自会有人打理,用过膳没?”
    “还没。”
    “我也没吃,我这就让人摆饭。”
    语毕,萧墨便拉着她下了楼,然后唤人摆饭,卿卿一高兴就把刚才听到的怪声抛诸脑后,黏着哥哥撒起娇来。
    “哥,你今天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吃饭时,卿卿忍不住开口问道。萧墨夹块鱼肉塞到她碗里,然后往嘴里扒了两口饭。
    “吃饭时别说话。”
    “我不爱吃鱼。”卿卿不悦地把鱼肉夹还给他。“你总是走得莫明其妙的,连招呼也不打。”
    “吃饭不许挑嘴。”
    萧墨又拿鱼肉堵住了她的抱怨,卿卿哼唧一声,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哥,你别想扯开话头,装傻可没用。”
    被她缠得不行,萧墨只好无奈叹息,然后放下手中碗筷抬眼看向小妹。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有些事你还是别问的好。”
    他的眼神很认真,但这个心结不去就是不痛快,卿卿嘟起嘴嚷嚷道:“可是哥哥有什么话不能和妹妹说呢?我也不会多嘴说出去呀。”
    “卿卿听话,叫你别问就别问,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快点吃饭。”
    哥哥仍然不愿意说,卿卿堵气似地将鱼肉塞到嘴里,嚼几口就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晚膳过后,萧墨又陪卿卿闲聊片刻,接着就让她早些回去歇息。卿卿见皓月当空便磨他去园子逛逛,萧墨无奈只好陪她去了。
    花前月下,树影轻摇,暖风中带着丝清雅花香,每每拂过耳侧便是余香萦绕。萧府的园子大得出奇,各处景致精雅不俗却不雷同,当初萧瑞修园时也颇费了番功夫。
    萧墨带着小妹在玲珑山绕了一圈,一路上,卿卿就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只在旁边静静听着,偶尔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走了片刻,卿卿就说累了,她看到息月亭就拉上哥哥的衣袖要到里面歇脚。
    息月亭在玲珑山的至高处,向下望去东园景致尽收眼底,虽然天色已暗,但园中各处灯火璀璨,星星点点连成一线,远望别有一番滋味。卿卿拉哥哥坐下,然后从袖里掏出果脯给他吃,萧墨看着眉头皱得紧,可见小妹一脸期待,他就拿了一块送到嘴里。
    这般惬意不由让卿卿想起小时候,那时娘还在世,晚上闲了就会在院子里讲故事,家里穷没什么吃的,她便炒些干黄豆子兄妹俩每人分一点。哥哥从来不会和她抢,有时还把好吃的让给她,她觉得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个好娘亲,还有一个疼她的好哥哥,娘走了,幸好哥哥还在。
    “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妹妹,好不好?”
    卿卿遥望着无边月色,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她觉得有哥哥在身边,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真想就这样安安心心地过一辈子。萧墨剑眉微蹙,墨似的眼眸瞬间黯然,犹如死水一般反不出光。
    “为何非要当哥哥呢?”他突然低声问道。
    什么?!卿卿弹起身子,惊诧万分地看向他。
    “哥,难道你不要我做你妹妹了吗?”说着,她委屈地扁起嘴,眼泪汪汪似乎快要哭了。
    “不,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
    萧墨的神色纠结不堪,支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卿卿巴眨巴眨地看着他,等他那句含在口中的话,然而等了许久,只听到一声无奈叹息。
    “唉,算了。哥哥只是和你闹着玩,你当然要做我的妹,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会和以前一样做个好哥哥。时候不早了,哥送你回去吧。”
    话落,萧墨起身将她拉起,刚才他说得含糊其词,卿卿只听明白了一半,还有一半琢磨不出意思。回去路上,萧墨始终沉默不语像是有什么心事,她见了不由紧抓住他的手,亲昵地凑到他的身边想逗他开心,他低头凝神而望,眉心的郁结反而更深了,片刻后又长吁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顶淡然一笑。
    “我的傻妹妹。”
    第15章 “卿卿”是只猫
    一连几天阴雨绵绵,檐下细雨如帘,打上蕉叶啪啪作响。清晨,卿卿开窗又没见太阳不免有些阴郁,她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拿起块布拭去溅上窗棂的雨水。
    昨夜萧清托人送来书信,信上尽是些牵肠挂肚的话,细细算来他已经被关了大半个月,虽然想他,但没像他所写的那般情深意重,想起那晚花前月下,倒让卿卿有些郁闷,心情也和这天一样糟糕起来。
    “卿卿,有看见彤儿吗?”
    绿悠在他们屋院内叫唤,从昨天就没见那小妮子的影子,她也不好明说,只回了句“没看见。”
    “真是的!去哪儿了呢。”
    绿悠一跺脚,咬牙愤愤地转身离去。这些天彤儿一直神出鬼没,不知在做些什么,卿卿也懒得在意,彤儿不在反而给了许多方便,因为她时常躲在房里偷做针线活,若被彤儿看见一定会追问到底。
    卿卿觉得哥哥老是送东西给她,所以自己也应该送样东西给哥哥,她苦思冥想几天,花了三个晚上做了双鞋袜,昨天熬夜做完便迫不及待地想送过去,趁着正好有空,卿卿把鞋袜揣在袖里,然后偷偷跑出院子,丝丝绵雨仍在下着,她顾不得带伞便顶着帕子一路小跑到东园,提裙踩上青苔阶。
    玲珑山上翠竹欲滴,气息清雅怡人,几声鸟啼扰了幽静,和着细雨声犹如天籁。卿卿没走几步就见山上有人,那人一身墨色,手中的绿油纸伞遮去他半边眉眼。翠竹如海,烟雨蒙蒙,那抹身影隐现在竹海烟波中,俊逸脱俗却是说不出的孤单寂寥。她停下脚步凝神而望,待那人走近才发觉原来是哥哥,一时间竟然认不出了。萧墨走到她面前,然后把伞撑到她头上浅浅一笑。
    “傻丫头,下雨干嘛不带伞?看,衣裳都湿透了。”
    低哑的声音悦耳无比,卿卿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她拍拍头上的雨珠,笑得无邪。
    “没事,雨不大干脆就跑来了。哥要出门吗?”
    “不,刚才看见你入园了便过来送伞,这种雨最容易得病,去屋里说吧,免得着凉。”
    话落,萧墨领着她往浮影阁走去,两人同撑着一把伞,卿卿还像儿时一样,喜欢拉住哥哥衣裳怕摔着。微风拂过,竹叶沙沙,细雨溅到脸上,她忍不住皱起鼻子嗯哼一声,萧墨压低伞檐,一手轻拢住她小心护着,无意间四目相交,两人不禁莞尔而笑。
    入了浮影阁,萧墨先递上干巾,然后又煮了壶热茶,茶香四溢,光是闻就觉得舒服。卿卿看着他的侧影,悄悄地从袖子里拿出花上几晚心思的鞋袜来。
    “哥,这是我做的,不知合不合你脚。”
    她满脸通红,羞答答地伸手递上,萧墨微微一愣,随后低头看着她手中之物。这鞋袜做工精细,上面还绣了两只麒麟,不过这些远没小妹指上的针洞显眼。
    “嗯,合脚。”他笑着接过,拿在手中反覆翻看。“没想到小妹的针线这么细致,我一直以为是毛毛糙糙的。”
    卿卿听后娇嗔地嘟起小嘴。“哪有你说的那样,再说没试过怎么知道合脚呢?”
    “一看就知道了。你的眼睛都快成两个黑坨了,是不是没好睡?这样可不行,鞋袜我这里多得是,下次别费功夫了,哥知道你的心意,可这样反而让我心疼。”
    话落,卿卿隐隐地有丝不悦,原本以为哥哥会高高兴兴地穿上,然后夸她心灵手巧,却没料到被数落了一顿。
    “我只想送样东西给你,如果不喜欢就扔了。”
    说着,卿卿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鞋袜,萧墨马上把它藏到身后。
    “哪有不喜欢?我只是担心你弄坏身子。鞋袜有的是,可妹妹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