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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容家和傅家,都是大齐开国功臣之后。一个历朝历代都保持中立,经久不衰;一个站队明确,争取每朝都能辅佐正确的君主上位,立上“从龙之功”。
    在这件事情上,傅家成功的时候很多,失败的时候也有。不过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打击,傅家都屹立不倒,且家底越来越丰厚,地位越来越稳固。因此每一朝的皇子,但凡有夺嫡之心的,大多会与傅家或者傅家的姻亲联姻,以此来达成互惠互利的目的。就连淑妃当年,也是这样进瑞王府的。
    “要说大族,承恩公府那才叫富贵滔天。”一提起‘承恩公’这三个字来,淑妃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意,“那可是唯一一个出过女帝的家族,咱们这些世家,哪里能和左家相比。”
    女帝左氏,是大齐这几十年来最传奇的女子,没有之一。
    当年景宣皇帝病重,膝下无子。皇后左氏摄政,并于五年后登基为帝。
    更令人惊叹的是,女帝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景宣皇帝的长嫂。民间多有传言,说是景宣帝为了霸占长嫂,陷害长兄,致使原本最有可能继位的皇长子死于非命。之后他不顾众人反对,立左氏女为皇后。不想左氏坐上皇后之位没多久,就给景宣帝下了毒,让他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在。之后左氏便大权独揽,可谓窃国。
    这样的故事,不管真假,只要足够离奇,就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甚至在女帝离世后很多年后的今天,她的故事都还在民间广为流传。
    淑妃对着荣贵妃恭维道:“景仪能嫁入左家,那可真是叫人羡慕极了。咱们年轻那阵儿不也是么,要是能嫁入左家,恐怕连皇家的媳妇儿都不想做吧!”
    “妹妹又说浑话了!”荣贵妃心里得意,面上却是嗔笑道:“左家是好,只是皇后不是一直有心把三公主嫁入左家么?这会儿被景仪截了胡,皇后母女心里头指不定怎么别扭着呢。”
    “姐姐管她们做什么,你就景仪这么一个女儿,还不是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么。三公主年纪还小,皇后有的是时间再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荣贵妃笑道:“这倒也是。若不是为了景仪,这些日子,我也不能叫全妃在后宫独大。只要景仪嫁的好,我就是矮全妃一头,也认了。”
    “姐姐莫慌,全贵妃得势,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罢了。在这宫里呀,年轻妃嫔靠的是宠爱,到了咱们这个年纪,靠的就是子女了。全贵妃就二皇子那么一个儿子,哪里比得上姐姐你的福气。景仪的婚事如此体面,再加上和左家的姻亲关系,将来四皇子必然前途无量……”
    其实荣贵妃心里,的确生出过让四皇子争一争那个位子的意思。只可惜一来四皇子的排行不占绝对优势,二来裴清墨这个人一根筋,除了舞文弄墨之外,对朝政和争宠之类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看的荣贵妃干着急。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荣贵妃是有心而无力。
    相比之下,淑妃活的就比较轻松了。裴清殊年纪小,除非当今皇帝能像先帝一样长寿,不然这皇位怎么着都落不到他的头上,所以淑妃只要踏踏实实地把孩子养大就好了。
    腊月十八这一天,是裴清殊满五周岁生日的日子。淑妃老早就叫人定下了酒席,请了几个交好的后妃来琼华宫小坐,还在裴清殊屋子里单独开了一桌,让裴清殊请他的几个皇兄吃饭。
    裴清殊和他的大部分皇兄们还不太熟悉,就只请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来做客。比起请来一堆处不来的人,裴清殊觉得倒不如和几个关系好的哥哥一起聊聊天,喝喝……喝喝果蔬饮品什么的。他年纪太小,淑妃根本不让人上酒。说是酒席,不过是吃菜罢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兄弟几个还是聊得很开心。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相仿,两人时不时聊一聊功课上的事情。五皇子虽然才能平平,但极为谦逊,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向四皇子请教。
    七皇子性子最活泼,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等吃饱喝足之后,四皇子和七皇子还一人画了一幅画送给裴清殊。四皇子那幅山水图,裴清殊特别喜欢,立马让人送去裱起来了。至于七皇子的那幅画像……他就不敢恭维了,果然爱好和特长是两码事情啊。
    琼华宫热闹了大半天,等把客人都送走之后,天都快黑了。裴清殊怕自己这个点儿睡下,晚上就睡不着了。于是打起精神,去正殿找淑妃。
    让他没想到的是,向来被一群人围绕着的淑妃,那个在人前一直都光鲜亮丽的红衣女子,竟然一个人独自坐在窗边喝闷酒。
    裴清殊心里一揪,走过去叫她:“母妃。”
    第29章 母妃
    裴清殊走过去问她:“令仪姐姐她们走了?”
    今天淑妃让下人在花厅里给公主们也开了一桌酒席。令仪算是裴清殊的亲姐姐,他过生辰, 令仪肯定是要回来喝上一杯的。大公主是荣贵妃所出, 与琼华宫走得近, 自然也要来。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住在琼华宫里, 当然也要回来。这样一来,竟然只有一个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和琼华宫关系不怎么近。
    话虽如此,统共只有四位公主,要是独独不请三公主的话,三公主又不知道要怎么闹。为图省事,淑妃便让令仪邀了三公主一起来。
    不过她们姐妹两个向来不对付,大家一块儿吃了顿饭, 也没说什么话, 便各自回去了。
    “嗯, 都走了。”淑妃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热闹了一天,这会儿突然静了下来,母妃这心里头呀, 还真是空荡荡的。”
    当初丽嫔搬走的时候, 淑妃特别高兴。可好日子没过多久,裴清殊也要走了。
    等他搬走之后,琼华宫里就只剩淑妃和一个寡言少语的信贵人。淑妃和信贵人向来没什么共同语言,一想到未来枯燥无味的日子,淑妃就觉得心里难受。
    类似于将来一定会经常回来看她的话,裴清殊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这会儿临走了, 裴清殊反倒不想再说,只是沉默地靠在淑妃身上,抱住了她。
    让人没想到的是,傍晚的时候,皇帝竟然来了。淑妃猝不及防,也没做什么准备,正要去让下人张罗酒菜,就听皇帝和气地说道:“累了一天,就别忙叨了,有什么算什么,再叫御膳房添几个菜便是了。”
    淑妃听了,这才坐下。皇帝又问了些裴清殊搬去庆宁宫的事情,见淑妃一一应答如流,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当初把殊儿交给你,真是对了。瞧这孩子,被你养的多好,真是辛苦你了。”
    淑妃本来好不容易忍不住了,这会儿皇帝一说,眼圈儿立马就红了,连忙掏出帕子擦眼泪。
    裴清殊见了,就悄悄地退了出去,给大人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饭后,裴清殊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宫人们忙忙碌碌,收拾行李打包。
    想想他来的时候,穷的跟什么似的,浑身上下连件好衣服都没有。那时候哪能想到,走的时候他会带走这么多行李,还有这么多下人呢?
    因为庆宁宫是皇子们居住的地方,怕漂亮的宫女太多会扰乱皇子们读书的心思,所以大多数皇子身边都是太监比较多。
    这回去庆宁宫,孙妈妈、福贵、玉栏、玉岫、小德子和小悦子这几个得用的下人,裴清殊肯定是都要带走的。其余的人里,玉栏她们又帮他挑了四个勤快老实的小宫女和四个跑腿的太监,其余的丫头婆子,就都留在了琼华宫,没有全都带走。毕竟到了那边之后还是要再添新人的,若是带得多了,只怕庆宁宫那边管事的还会不高兴。
    裴清殊正看着玉栏给几个留下的小宫女送赏钱的时候,一个脸熟的御前太监走了过来,和福贵低声说了几句话。福贵点点头,走过来对裴清殊道:“殿下,皇上在外头等您呢,说是想出去走走,散散步。”
    裴清殊点点头,刚要跨出门槛,就被孙妈妈给拦住了。
    “我的小祖宗诶!这大冷天的,哪能就这么出去呀!”
    玉栏和孙妈妈配合默契,只一眨眼的功夫,玉栏就把裴清殊的那件白色狐裘披风拿了过来,然后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将披风系在他的身上。
    等玉栏把同色的手套也给他带好之后,玉岫又拿来一个小小的手炉,让裴清殊拿在手里捧着。
    屋里头烧着地龙还有上好的银霜碳,一点都不冷,甚至还有点热。裴清殊被她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禁有点烦躁地说:“我不要!我又不是小姑娘!”
    听到这么孩子气的话,玉岫她们都忍不住笑了:“瞧殿下这话说的,这大冬天的,就是皇上出门,也要用手炉捂手呢,关姑娘不姑娘的什么事儿!”
    玉栏也道:“屋里头热,出去就冷了,殿下快些拿着,别叫陛下久等了。”
    裴清殊说不过她们,只得老老实实地捧着小手炉,像个白糯的小粽子一样挪出了门。
    皇帝果真等在院子里,见他出来,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还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殊儿,父皇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裴清殊乖乖答应。
    他本以为所谓的走走,就真的是走走。结果没想到才出琼华宫没多久,皇帝就要把他往龙辇上拉。
    裴清殊吓得腿都软了,死活不肯动。皇帝不知道他是不敢坐御辇,见他迟疑不前,还当是裴清殊年纪小,不抗冻,双脚僵硬走不动路了,便亲自将他抱了上去。
    裴清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晕乎了好半天,他才战战兢兢地开口:“父皇,我,我可以坐这里吗?”
    “有朕在呢,你怕什么。”皇帝捏捏他的小脸儿,好笑地说:“这点倒不像你母妃,胆子太小了。”
    裴清殊不服气,反过来问他:“父皇做皇子的时候,也坐过皇爷爷的御辇么?”
    皇帝一愣,忽然露出一丝伤感的神色:“没有呢。你皇爷爷虽然把皇位传给了父皇,可他最喜欢的儿子……是你九叔。”
    “九叔?”裴清殊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这位九皇叔,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现在的礼亲王。
    太后秋天从行宫里回来的时候,裴清殊远远地见过礼亲王一回,只记得他生的相貌堂堂,旁的就不知道了。
    “是啊。大孙子,小儿子,向来都是老人家的心头肉。”皇帝摸摸裴清殊的头,和他回忆起往事来,“那个时候,若不是父皇年纪最大,恐怕这皇位也不会落到朕的头上吧……”
    “谁说的,殊儿就觉得父皇很好呀。”抱紧皇帝的大腿,多夸他几句总是没错的,“父皇对殊儿最好了。”
    皇帝忍不住笑道:“谁对你好,谁就适合当皇帝吗?那你说说看,你的这些皇兄里头,哪个对你最好?”
    裴清殊闻言心中大震,脸上的笑容差点僵掉。
    这这这……!立储这么大的事情,皇帝竟和他一个五岁小儿商量了起来,这样真的好吗?!
    “殊、殊儿不知道……”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裴清殊赶忙添上一句:“皇兄们都很好。”
    裴清殊觉得,皇帝的笑容里,好像突然闪过一丝讽刺。不过那种神情转瞬即逝,也可能是他看错了。
    “都很好么?你从寒香殿出来这么久,你大皇兄和你说过几句话?你三皇兄可曾正眼看过你一眼?”皇帝苦笑道:“他们的眼里,恐怕只有功名利禄,半点骨肉之情都没有了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未来的皇帝到底是哪位哥哥,不过不要轻易得罪人总是没错的:“大皇兄他们比我年长许多,又有差事和功课要忙,顾不上殊儿也很正常呀,殊儿不怪他们的。反正我和四哥、七哥他们玩儿的也很开心呢。”
    皇帝好笑地说:“就你四哥那个性子,还能带你玩儿?对了,朕特意交代过他,不让他打你手板,他没有阳奉阴违吧?”
    “当然没有了,四哥对我很好的。”虽然四皇子经常把他吓得心肝儿颤,不过平心而论,四皇子还是一个不错的小哥哥。
    “墨儿和逸儿,倒都不是那种贪图名利之人,只是……”
    见皇帝欲言又止的样子,裴清殊忍不住追问道:“只是什么呀?”
    皇帝摇摇头道:“罢了,你还小,朕就是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裴清殊听了,忍不住有些气闷地嘟起小嘴。
    皇帝被他生气的样子逗乐了。裴清殊生的玉雪可爱,这样的小孩子只要不是在哭闹,做什么表情都是惹人喜爱的。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话,裴清殊渐渐地就感觉到不对劲了:“父皇,您要带我去哪里呀?”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算是明知故问。
    皇帝温声道:“儿的生日,娘的苦日。你也有好久没有见过你母妃了,去看看她吧。”
    虽说皇帝嘴上说的一本正经,可裴清殊总觉得,皇帝是有私心在的。
    他应该也很想借机见一见俪妃吧?
    不过皇帝到底是一番好意,裴清殊没有拆穿他,而是乖乖地跟着皇帝来到了寒香殿。
    到了冷宫门口之后,皇帝亲自牵着裴清殊的手,站在殿外等着俪妃。
    从下午开始,天上就飘起了小雪。幸而今日无风,雪花静静地落下,构成一幅动态的美景,而不是叫人冷得生厌。
    皇帝本以为俪妃听说裴清殊来了,定会出来见他们父子一面。谁知大门打开之后,出来的却是守门的太监,不见俪妃的影子。
    皇帝不免失望至极。
    可就在这时,裴清殊突然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殊儿!”
    他抬头一看,眼前身着蓝色小袄的女子,不是恩嫔是谁。
    “姨母!”许久不见恩嫔,裴清殊也有些想她了,下意识地就放开了皇帝的手,扑到恩嫔怀里。
    恩嫔紧紧地抱住裴清殊,见他长高了,也长胖了,喜得热泪盈眶。左摸摸,又瞧瞧,把裴清殊摆弄了好半天,恩嫔才想起旁边还立着一尊“大佛”。
    等她想起皇帝的存在时,恩嫔赶紧一脸惶恐地向皇帝行礼。
    “起来吧。”对于恩嫔,皇帝早就没有什么情分在了。如今留着恩嫔,也不过是看在俪妃母子的面子上罢了。
    “皇上和殿下快请进屋坐。”恩嫔仿佛没有注意到皇帝的冷淡一样,殷勤地躬身道:“天这样冷,若是冻坏了皇上的龙体,罪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皇帝拉着裴清殊,边往里走边问:“月儿人呢?”
    恩嫔不敢隐瞒:“妹妹说她那个什么江书社的交稿日期要到了,托人要了一壶酒,喝了几杯,说有了灵感,就回屋写东西去了。”
    皇帝听了,倒是不敢打扰俪妃了。他知道俪妃的习惯,在她写书的时候若是被人打扰,俪妃会变得很暴躁的。
    走进恩嫔的屋子里坐下后,皇帝又问:“刚才,下人向月儿通传过了么?”
    恩嫔有些赧然地说:“通传过了,妹妹说……知道殊儿平安就足够了,让皇上带殊儿回去吧。”
    皇帝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裴清殊却是突然松开了恩嫔的手,朝俪妃屋里跑去。
    “殊儿!”恩嫔情不自禁地叫了他一声,不过只是这么一叫而已,也没特意拦着。人家亲生母子的事情,她这个做姨妈的就是再亲,也不好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