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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他淡淡收回目光,起身离开,没有回医院,直接去了影视城的酒店。
    酒店里,他们温存最多的那个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日用品全部换了新的。她走得急,留在房间里的衣物用品一件都没带走,点点滴滴都是她来过的痕迹。
    顾言忱躺在床上,觉得四肢浮浮的没有什么力气,思维也像烟一样一缕一缕飘散。
    曾在这里的旖旎情思、温柔相伴,回想起来,不过短短一瞬,可太多美好腻腻不舍离去。他闭上眼,脑子里又浮现她清婉的笑颜。
    幼稚地想,是不是一觉醒来,又可以看见她披着睡袍,懒懒坐在床头,对他撒娇说:“导演~你太辛苦了,休息一天吧。”
    那时辛苦,心却不苦,而现在,再多的辛苦,也填不满心里的苦。
    顾言忱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医院打电话来说人不见了,今天连药都没换。
    酒店前台说见他进了房间,可一天一夜都没出来,电话关机,敲门不听。
    苏泽远担心的不行,正让酒店前台用备用房卡开门的时候,房间门缓缓打开了。
    苏泽远挥退酒店前台,迎了上去,他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从未见顾言忱这样颓靡过。
    发生爆炸意外到现在,不过短短数天,他已经瘦了一圈,五官变得更英挺、冷硬,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苏泽远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顾言忱平静道:“没事,我住院这几天拍摄进度怎么样了?”
    顾言忱住院的这几天,苏泽远盯着片场的拍摄,抽出时间去医院看他,他见证过他们的甜蜜,如今物是人非,亦是止不住心酸。
    “你片场有我在,你先回医院,伤养好了再说。”
    “没事,去片场。”
    苏泽远唇动了动,劝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一个大老爷们,却慢慢红了眼。
    ......
    就算有再多的不舍和思念,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人活一世,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分开后,两人在各自的路上一直往前走,从未停歇。
    第一年:
    顾言忱汲汲营营,全身心投在事业上,《沉沦》杀青后,他换了女演员,拍摄完成了福利院的公益广告。
    他成立的gm传媒有限公司,在业内初露头角,成为行业新秀。
    而莫晓,刚到美国时精神状态极差,医生确诊为重度抑郁,精神调节机制失调。
    两个月后她知道自己怀孕,由于身体状况太差,医生建议流产。可她不舍得,又不敢告诉他,一方面有愧于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一方面害怕万一他知道有孩子却没保住,徒增了一个人伤心。
    第二年:
    gm传媒有限公司以其黑马姿态突飞猛进,在影视圈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基础。
    莫晓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她抱着皱巴巴,又瘦又小的女儿,哭得像个孩子。小宝贝取名顾思念,她努力配合治疗,可越用劲儿,越被束缚,仍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第三年:
    顾言忱的gm传媒有限公司发展为集团企业,而顾言忱成为影视圈最年轻有为的领导人。
    顾思念慢慢长大,会握着莫晓的手指咯咯笑,莫晓的精神状态开始好转,找了学校攻读编导研究生。
    第四年:
    gm传媒有限公司成功上市,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企业。业内传言这位集团老总低调内敛,不喜在公开场所露面,从未有绯闻,十分神秘。
    莫晓慢慢康复,生活围绕读书、带孩子、照顾父亲打转。每次坐在父亲床边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在想:爸爸,念念一天天长大,已经会叫爸爸了,我也越来越想回去找他。
    时光扫过,不留痕迹。
    可不眠的夜,依旧太长。想你的夜,依旧太黑。
    分开的第五年,顾言忱拍摄了一部名为《归途》电影,在美国上映,口碑极好,受邀参加美国电影节。
    飞机从潭城起飞,穿越团团棉絮般的云层,抵达美国,专车接送至酒店。
    这几年,不是第一次来美国,也不是第一次到纽约。和她同在一个城市,却从未幸运地偶遇。
    汽车匆匆行驶,顾言忱看着匆匆掠过的繁荣景象,嘴角牵起一个不成语的浅弧。我说过会等你,一直等。可你始终不回来,我只好主动一点,来找你。
    《归途》,什么时候,才是你的归途。
    在酒店本想倒时差,可一如既往地难以入眠,顾言忱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去一趟华尔街,一家帮gm传媒操盘的金融公司。
    这些年,他的习惯没怎么变,依旧白衬衫和西裤,不是正式场合不系领带。面部轮廓更硬朗了些,那双眼依旧墨染般醇黑,却更深邃,也让人更读不懂,仿佛一方不可触及的黑曜石。
    到了华尔街,匆匆而过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他推开车门,挺括的西装裤裹着修长的腿,才迈下车门还没站直,就感觉腿上被撞到个软软的东西。
    低头,就见一小女孩摔坐在地上,特别娇小的一团,穿着件蓝底碎花吊带裙,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碧藕一样白嫩,软软的发扎着个高高的丸子头。
    而顾言忱笔挺的西装裤上留下一道冰淇淋的痕迹,融化的冰淇淋还在往下滴。
    大概是摔疼了,小姑娘瘪着粉嫩嫩的唇坐在地上,要哭不哭的小模样招人疼得紧。目光始终盯着掉在地面的冰淇淋,估计是在心疼。
    顾言忱难得耐心,蹲下身,向她伸出手。
    这才看清是个非常漂亮的亚洲孩子,大眼澄澈,瞳仁黑亮,长翘的睫毛扑煽着,小鼻子格外秀挺。
    不知为什么,顾言忱觉得这孩子很面善,对她无端产生好感,浅笑着,用英语说:“我扶你起来要吗?”
    小姑娘迟疑地看着他,没伸出手,自己呼了呼掌心。顾言忱看到她嫩生生的小手上被蹭破了一点点皮。
    顾言忱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耐心地看着她,可小姑娘一点也不卖面子,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目光却依恋在地面的冰淇淋上。
    顾言忱看了眼自己裤腿上黏腻的冰淇淋,居然觉得心情不错,软声问:“我碰掉了你的冰淇淋,赔你一个好不好?”
    小姑娘摇了摇头,她记得妈妈说过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有可能是坏人。
    大眼水汪汪的,迷茫地看了周围一圈,最后落在顾言忱身上,可能是觉得他不太像坏人,才开口,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叔叔,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顾言忱半蹲下来,将手机给她,就见她熟练地拨出一串号码。
    “嘟嘟嘟”几声,电话接通,小姑娘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舅舅,我迷路了,呜呜呜~~你快来救我...阿姨玩游戏没掉了。”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她双手捧着个手机,泪眼婆娑地看了看周围,“旁边有...有一个树,好多车,一家便利店...”
    她看了眼顾言忱,沉吟了一下,机智地用中文小声对舅舅说:“还有...还有一个奇怪的叔叔,一直在我身边不走,长得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坏人。”
    顾言忱:“......”
    第五十章
    手机响起的时候, 凌莫栩正和几个金融精英在谈工作,掏出手机低头一看,来电的是中国潭城的号码。
    他长期和数字打交道,对数字异常敏感,加之国内有他号码的人不多, 基本存有姓名, 他凝眸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细思须臾,有了猜测。
    接起电话, 那头却传来念念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他神色严肃起来。一边听着小姑娘说话, 一边将这串号码输入电脑, 很快, 查出了电话的主人。
    距离这个号码上次给他打电话还是五年前, 莫晓刚到美国不久,接受心理治疗停了手机,一度和国内断了联系。
    据他所知, 顾言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联系过莫晓,大概是后来从她的朋友那也探听不到她的消息才真的急了。
    这五年,他们只通过那一次电话, 成熟男人间无需多言,寥寥几句话传递了信息, 心里有了底,从此不再打扰。
    凌莫栩向身边的人比了个手势,走出办公室, 站在走廊的窗边说电话,目光透过玻璃往楼下看,一眼便看到了街道对面的两人。
    他勾起嘴角,命运使然,该来的迟早要来。
    今天莫晓有课,保姆请假,他便带着念念来公司,让新来的实习助理带她在附近玩。估计是实习生贪玩没看好孩子,好在一个小小的意外换来了更大的惊喜。
    凌莫栩又安慰了念念几句,最后说:“你在原地别乱跑,舅舅马上让人来接你。”
    这时,凌莫栩的秘书走来,a字裙白衬衫干练,妆容精致,金发碧眼,“凌总,需要我下楼带念念回来吗?”
    凌莫栩颀长的身子立于窗前,静静看着楼下两个缩小的人影,顾言忱被小姑娘怀疑是坏人也没独自离开,反而陪着走失了的“陌生的孩子”,血脉相通,或许真的有这种说法。
    他对秘书说:“你看着别出事,过二十分钟再下楼去接。”
    至于何时让念念和爸爸相认,那还要看妈妈决定。
    秘书不明所以地看着正往办公室走的凌莫栩,他向来不是对这个外甥女宝贝得要死,现在为什么放任她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
    .
    马路上车辆如梭,人行道上念念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顾言忱,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又换回英文,顾言忱微挑眉,来了兴致,用中文说:“不客气。”
    念念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确实有些害怕,被舅舅安抚一下又放心下来,在她眼里舅舅是无所不能的。
    她背着个大红色的斜跨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巾,很讲究地先摊开再对折又对折,叠成个正方形才吸着鼻子给自己擦眼泪,擦着擦着反应过来怪叔叔说的是中文,中文啊!
    妈妈说中国有她最重要的人,等她长大些就带她回去,所以她要学好中文。
    说来也怪,小姑娘虽在美国出生和生活,对中国的一切却带着莫名的好奇和好感,由此,对顾言忱也多了份好感。
    听到顾言忱说中文,倒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以为他不懂中文,用中文说了他坏话。仰着小脑袋,脆生生地问:“叔叔,你是中国人吗?”
    “对,你呢?”顾言忱见她大眼湿漉漉的,睫毛还沾着泪水,这会儿又不怕生了,还敢主动和他说话,娇憨可爱的不行。
    通过她刚才那通电话,知道是个走丢的孩子,他的事也不差一时半会儿,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笑了笑,还是陪她等到家长来接吧。
    念念甜甜地笑,可自豪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弯成小月亮,“当然是呀,不过妈妈说要等我长大一些才能回去。”
    提到妈妈,念念好似想到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忧郁,娇娇糯糯地说:“叔叔,你的手机能再借我用一下吗?”
    日头有些晒,顾言忱看了眼一旁的咖啡厅,浅笑道:“可以,不过我们得先找个地方遮阳。”
    几分钟后,念念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吃着蛋糕,喝着牛奶,已经忘记了妈妈不要随便吃陌生人东西的叮嘱。他觉得对面的叔叔好厉害,问什么都懂,虽然陈最舅舅和南阿姨也懂很多,但不如对面的叔叔。
    去年开始,莫晓联系上了陈最和何一南,自己没时间的时候,就让念念和他们视频聊天,学习汉语。
    可那两货各种不靠谱,偷懒下载了一堆国产玛丽苏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发给念念看,美名曰感受中国文化。念念不愧是导演和演员的女儿,对中国娱乐节目相当感兴趣,成天抱着ipad看得津津有味。
    莫晓觉得不要扼杀孩子的天性,只要不学坏、不影响视力,就由着她自由生长。只是这孩子,一不小心就野蛮生长了。
    此刻,她将顾言忱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小指头一点一点,拨出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那头,莫晓刚下课,piter拿着两张电影票约她一起看电影,说最近有一部中国电影还不错。
    她看着陌生的中国号码,迟疑着接起电话,结果电话一通就传来宝贝女儿的声音,“妈妈,你下课了吗?下课了记得早点回家,我和舅舅等你吃饭。”
    莫晓失笑,小姑娘最近特别黏她,尤其关注她的行踪。她问:“你用谁的手机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