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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松阳在忙着四处观望,当然,这紫兰殿里住着的除了采菱,还有个薛才人,不过这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叫松阳道长看看采菱的屋子,再顺道把她那也看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旁人各忙各的,只是穆霄,定定站在原处,盯着采菱的肚子,仿若若有所思。
    她这般盯着,把采菱也盯的颇为不适,秀眉轻蹙,甚至有些恼了,心中只想:云棠怎的交了这么个朋友,一个劲儿盯着人看,没礼数极了!便故意将广袖挡在身前,用眼神示意着云棠。
    云棠刚在问松阳情况,此时转过身来,正巧看到这一幕,知道采菱脸皮薄,忙把穆霄拽了过来,“发什么呆呢?你去跟着道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支走了穆霄,这才凑近采菱,“菱儿,别生她气,她这人作为女孩儿是粗犷了些,可到底不是个坏人。”
    采菱被穆霄盯着,不知为何,偏觉得有一丝心绪不宁,仿佛被她看透了什么似的,可又连自己也摸不着头脑,感到云棠拉了拉自己袖子,这才缓过神来,把手覆在云棠手背上,“你的朋友,人品总不会错的,只是缺少了些该有的礼数,云棠,有时候人是好人,可也得慎交,莫叫脑子不灵光的拖了后腿。”
    云棠知道她所担心,无非是觉得穆霄这般是脑子不够用,知她好心,可心中又疑惑,穆霄这人,虽说很多时候不拘小节,可也不至于失礼到这般程度,定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觉朝着采菱的腰身看去,从前不知道,这回知道她怀了身孕,倒好似真有些微微隆起似的,难不成是有什么问题?
    不敢表现太多,只对采菱宽慰一笑,“这人讲义气,我蹲大牢的时候,她去过许多次,甭管她什么样,就靠着她这般仗义,我也是当她作朋友的……”
    她这般说话本没什么别的,谁知听到采菱耳朵里变了味,她那时候蹲大牢,她刚刚被晋位,可是一次也没去过的……可她比谁都要担心,她也试了找人周旋,不过是身不由己,她能有多大的能耐?
    见她变了脸色,云棠这才觉得不妥,忙去搂她脖子,“哎呀呀,咱们两个谁跟谁?我还不知道你?菱儿可是最最疼我的人!”又趴在她耳边,“就知道有身孕的女人脾气大,还真是!”
    她说话的气息就在她耳边,把她耳根子喷的痒痒的,采菱这才噗嗤笑了,摸了摸自己肚皮,“小家伙,这是你小姨,云棠姨姨,娘亲最好的朋友……”
    她笑的甜美,或许每个女人在得知自己正孕育着生命之后,都会对未来充满着憧憬与希望,看她这般,她也觉得欣慰,连忙跟着瞧她肚皮,“哎呦呦,小家伙,我可不是托了你娘亲的福?做小皇子的姨姨喽!”
    她俩这般说着,穆霄蹙着眉头朝这里望了一眼,又是看了半晌,这才默默转过头去,与松阳说话去了。
    云棠捕捉到这一幕,愈发确定她发现了什么,一直待松阳要走,她也跟着走了,才把穆霄拉到一边,“穆霄,今日在紫兰殿……”
    穆霄早知她要找她,似乎觉得还是不够隐秘,又拽着云棠走了一阵,躲在一处假山之后,才抿了抿嘴唇,“你那朋友肚子中怀的怕是个脏东西。”
    她有些不明白,“脏东西?是指?”
    穆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说了,我的眼睛可以通灵,我见了她,才发现她那肚子里竟是一团污浊之气……没有形体,却在极速生长着……”
    这话把云棠说的头皮发麻,“穆霄,你可别开玩笑?!”
    穆霄眉头皱的更紧,“我从来不开玩笑……”
    这时的云棠才是真正乱了阵脚,脑子里一片混乱,首先能想到的还是谷夏,她没有法子,连穆霄都不知那是什么,或许只能求助谷夏……
    ***
    然而谷夏也为难起来,他虽自诩见多识广,可这样的怪事还是闻所未闻的。
    遂又只能去求助松阳,本以为也是徒劳无功,或是穆霄看错了,谁知松阳大吃一惊,从檀木椅上直接弹起,“什么?!鬼胎!!”
    众人面面相觑,何谓鬼胎?
    松阳略捋了捋胸脯,这才坐回原处,“鬼胎,便是男鬼与活着的女人交合,使得生者怀胎,可这胎儿不同寻常,也是鬼魂之阴气所化,待到胎儿降临之日,也便是母体耗尽之时……”
    云棠听此,只觉眼前黑了一片,脚底也有些发软,幸而被谷夏和穆霄一人把住一边,这才好不容易站稳,就是这一瞬,面如白纸,唇也失去了血色。
    “道……道长,母体耗尽,便是……便是……”
    见松阳无奈点了点头,更觉绝望,一行清泪滚滚而下,那个曾给自己缝补衣裳的姑娘,那个曾朝夕相对的姑娘,那个给她入宫以来第一份温暖的姑娘,她说了要叫孩儿叫她姨姨的,鬼胎?什么鬼?
    “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松阳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又突然睁开,“法子是有,还需得看她是否愿意……”
    这次是谷夏替她问了出口,“怎么做?”
    “这鬼胎到底是依托其父的阴气存活,若是要救人,唯有诛鬼父……断其跟路……”
    云棠闭了闭双眼,酸楚泉涌而出,菱儿啊菱儿,你是为何……
    她想起采菱那瞧着自己肚子的期盼目光,要如何与她说呢?
    可无论如何也要说,她蓦地睁开眼睛,动了动唇,“此事我与她说……”
    谁道松阳仍是摇了摇头,“既然胎儿都有了,就说明与那鬼……你那朋友是愿意的,你确定她就能狠下心来,杀死孩子的爹爹?”
    云棠甚至想要抓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如何呢?
    感到谷夏伸来手臂,身子仿佛更加无力了,软绵绵倒在谷夏的身上,心中悲痛不能自抑,菱儿啊,我最好的朋友,你狠得下心么?可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思念
    “菱儿,你……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采菱正笑眯眯摸着自己的肚子,“除了这小家伙,再没什么异样了!这小孽障呀,真不知是叫人是喜是忧。”
    云棠哭笑不得,若是皇上的孩子,到当真不知是喜是忧了。
    可现在……哪有喜可言?
    “我是说,最近宫里头的魑魅魍魉又不安生,问问你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采菱抬了抬头,又垂下长长的睫毛,“净瞎说,哪有什么事,我怎么没听过,说华阳公主去了观子了,最近可好?”
    云棠哪有心情去与她说别个,只得应付一句,“好不少了,人也开朗了许多,我最担心的是你……”想再问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要不索性直接说了?想想又开始犹豫,这样的事要如何开口?她若是问了自己怎么知道的?说了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哎……今日我那差上还有些事没做……那菱儿,我就先……回去忙了……”
    采菱也觉得奇怪,她才刚刚来呀,这就又要走了?想留她多聊聊天,可听她还有事要做,“那就快去罢!若是耽误了正事也是不好,左右我这有人照顾。”
    唯有苦笑,云棠强挤出一丝笑意,“那我……就先走啦……得了闲再来看你……”
    然而刚出了紫兰殿,这头的事还让人焦头烂额,那头又出了事,戴雨跟云棠说,绮绣死了,终是没熬过去,昨晚死了……现下四皇子悲痛欲绝,正闹着要出家做和尚,自己已把头发剃了一半,被人把剪子给抢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四皇子确实是帝王家难得一见的情种,可惜生错了地方,这般痴情,放在这里反而成了坏事。
    不过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现下云棠最害怕的还是华阳公主那头,前几日自己还说起绮绣来着,若是叫公主知道绮绣死了,可能受得住?
    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怎么是这么个操心的命数?
    她也会累,为朋友担忧的同时,她也觉得身心疲惫,可她不能松懈,无论是她与采菱、公主的情分,还是自己的良心,她无法松懈……
    可她真的累了,这几日为了采菱的事她彻夜难眠,长期的积压使她身心俱疲,久违的困意袭来,她加快几步走回房间,穆霄已睡的呼呼响,她走向自己的软榻,连忙脱了外衣,连基本的睡前清洗都免了,谁知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刻,李连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他一贯的笑呵呵的脸。
    洁白整齐的牙齿,使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若是他能回来,明天就回来她的身旁,或许她会有个支撑,或许她会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李连,我想你了啊……
    ***
    而另一头,李连正为曹蓁的事而烦恼,不是为着她给人捣乱,反而是因为她太……能干了,斧钺钩叉,用兵布阵,竟无所不能。
    这姑娘在军事上的才华,叫大名鼎鼎的怀化大将军曲焕都哑口无言。
    本想找个过错将她打发回去就是了,可这,叫他如何找由头?
    邕州不太平,可山川草木却秀美至极,潺潺溪水,峨峨山峦,连皓月繁星似乎都比中原明亮清澈了几分。
    李连揪了好几根狗尾巴草,扎成了一只又一只的小兔子,扎坏了的就仍在溪水里,真是无聊坏了。
    冷不防背后有人猛地一推,好家伙,这力气可真够大!
    随后就响起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用想,这地方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了。
    曹蓁挨着他坐了下来,看着脚边的五六只毛茸茸的兔子,“六皇子还会这个?”
    李连懒得搭理她,撇了撇嘴,“姑奶奶,什么时候回去呀?”
    “我都说了不回去了,你反悔了?”语气中甚是委屈。
    李连回头看,却被她拉住了袖子,曹蓁小嘴一撅,“别送我回去嘛……我想留在这……”
    再女汉子的性子,这时候女儿态毕露,也叫人不忍推辞,尤其是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拽着他的袖子摇啊摇,李连也只能悠悠一叹,“哎……好吧好吧,不过你这般热衷于用兵打仗,是因着你父亲?”
    曹蓁嗤之以鼻,“因为他?他算个什么?我这一身的本领,可都是我娘亲亲自教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霍!这副叛逆的模样,不过他还是好奇,“你娘?”
    “我娘,李巧环,大将军李宓的嫡亲孙女,刀枪剑戟,用兵布阵,兵法谋略,丝毫不比那些臭男人差上分毫!”说着扬起下巴,眼中写满的都是骄傲,与说起她父亲的时候,判若两人。
    李宓是谁?对于李连来说,这是太过久远的事了,他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更不会去特地了解。
    可也装作听说过的样子,“原是李将军的后人,果真名不虚传……”
    一边应付,一边在心中搜索一个姓李的将军的名字,可惜一无所获。
    “那你娘,也是个厉害人物。”
    曹蓁的下巴扬的更高了,“那是自然,当年外曾祖父受命征伐,娘亲便跟着上了战场,后来外曾祖父受命去了南诏,攻打他的好朋友南诏王阁罗凤,就再也没有回来……娘亲便跟着姨姨携带南诏王赠予外曾祖父的铎鞘宝剑去了南诏,姨姨留在了南诏未再回来,只有娘亲一人回了中原……后又嫁与我爹……”又颇为可惜似的,“若不是外曾祖父战死,有他老人家提携帮扶,娘亲说不定会成为大唐盛世一代女将!”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战场厮杀,更不是女儿家该参合的。”
    一听这话,曹蓁就有些生气,“你这是对女孩儿的偏见!”
    李连但笑,“不是偏见,是你用不着这么去舍生犯险,哪有什么战争是真正不劳民伤财的?人呐,要么就是活的太闲,要么就是贪心不足,非要打打杀杀,最后呢?谁真正得了好处?女人不用去参加这些纷扰,是因为这些纷扰本就是男人们挑起的,自要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噗嗤……”曹蓁这才笑了,“那也无妨,既然是男人挑起的战争,我就去帮着平息这战火,不过想不到你这养尊处优的皇子,竟还会想这么多?”
    李连知道劝她不动,也笑了,“从前呢,我也是对女人有些偏见的,并非别的,其实是因着宫里的那些女人,让我觉得虚伪而造作,直到后来有一个人,她改变了我的想法,叫我对女人肃然起敬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嘴角挂起微笑,显然是幸福到心底里去了。
    “你是说……那女官?”
    李连只点了点头,依旧是满面笑意。
    “做女官,无非还是在方寸之地,伺候男主子女主子的,有什么意思?地位再高……也不过还是任人宰割,她与那些个宫女,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连听这话有些不开心,眉头一皱,因此连话都未让她说完,“不是人人都生来就有崇高的地位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能做到这般,我已是极为她骄傲,虽我知她不需要,可我会叫自己变得强大,以能好好的照顾她,护着她,给她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没人可以给她一点点伤害……”
    这语气分明是不开心了,可愈说到后来,就愈有一股子温情渗透蔓延,曹蓁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咂巴咂巴嘴,心中想着,那小女官被他这样的人爱着,也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不是人人都生来就有崇高的地位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堂堂皇子,说出这般话来,还真叫人刮目相看!”
    这话明显就带着讽刺了,李连也懒得理她,直接站起身来,朝自己的营帐去了,一边走着,一边泛起一阵酸楚,他想那个人啊,已是想的深入骨髓了……不知她现在正做什么呢?自己写就的书信,已叫人送往长安,又何时才能得到回信呢?
    ☆、入梦
    松阳道长说,有的小鬼缠人,未必是在现实生活中,在梦里也是可以的。
    遂谷夏和云棠决定到采菱的梦中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