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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我招呼了一声二丫姐,她过来揪我耳朵,我疼得呲牙咧嘴。二丫姐说:“好你个小兔崽子,回来也不和你姐打个招呼,现在翅膀硬了。”
    我一个劲的求饶,跟她说从山里带了不少土特产好吃的。二丫姐这才放过我。她问我们去哪,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整件事太复杂,竟然无法一句说明白。
    王二驴告诉她,我们要去赵家庙,找一个人。
    “找谁?我也去。”二丫姐高兴地说。
    我苦笑:“我的姐姐,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二丫姐皱着眉:“你们两个可真怪,找谁都不清楚。我们家在赵家庙有亲戚,去了先打听吧,我可以帮你们。”
    我苦笑,这次去赵家庙是找掌堂大教主,那是个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她们家就算有亲戚能有个卵用。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说说,我可不敢得罪这个好姐姐。
    我们三个出了村口,坐上小公汽,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到了赵家庙。赵家庙原先是个少数民族的寨子,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逐渐城镇化,也保留了很多的地方特色,能看到鼓楼和堂庙道场,非常漂亮。这里是有名的旅游区,刚刚入秋,和风习习,又赶上了节假日,真是游人如织。
    临出来前,王神仙和赵家庙本地的一个落地户打了招呼,让我们先去投奔他。此人姓赵,是当地有名的土豪,靠采石场发家,后来城镇改造,他凭着关系又拿下很多项目,一下就抖起来了。这赵土豪有个女儿,长得跟粉娃娃似的,是他的宝贝疙瘩,前些年得了邪病,差点死了,是王神仙出堂救了她。从之以后,赵土豪把王神仙当真神供着,很多事王神仙不用亲自到场,一个电话打给他,全能搞定。
    赵土豪住在镇中心一栋别墅里,这地方寸土寸金是商业圈,可人家就能在这地方给自己家盖起小洋楼,这能量真是没谁了。
    我们敲门进了赵家,一进去就发现气氛不对,隔着院子能听到厅堂里大呼小叫的。赵土豪迎出来,满头是汗,能看出他很焦躁,可对我们还是不敢失了礼数。
    王二驴以前认识他,赶紧说:“赵大哥,家里怎么了这是?”
    赵土豪果然是土豪,别看那么有钱,可打扮还是土得掉渣,衬衣塞在裤子里,脖子上挂着白金链子,腆着大肚子,油亮的分头此时也散开了,胖脸上都是汗。
    “家里来了个神经病,骂不得打不得,正在里面闹。”他说。
    王二驴奇怪:“赶紧报警啊。”
    “你们不知道内情。走,走,咱们从后面进楼,我带你们先安顿下来。”赵土豪说。
    我忽然心念一动,感觉浑身有股热流在流动,我轻声说:“赵大哥,用不用我们帮忙?”
    赵土豪道:“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客人,这些遭烂事没什么可看的,别惊扰了你们……”
    话音未落,厅里突然一声巨响,好像砸烂了什么东西,还有几个娘们吓得尖叫。
    赵土豪顾不得照顾我们,着急地往厅里去,一边跑一边骂,“祖宗啊,可别砸了,我那些花瓶都是不少钱买的。”
    我们三人跟在后面进了大厅。他们家这客厅足有近百平,欧式风格,极其奢华,有旋转楼梯通到楼上,西北角摆着硕大的鱼缸,墙上挂着各色山水和牡丹富贵图,其中竟然还有一张猛虎下山图,反正不伦不类的,让人不舒服。
    在客厅中间,地上坐着一个男人,大概能有个快三十岁的样子,挺大个子不算难看,细看还挺英俊,穿着一身西装,这身西装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就跟租来似的。
    大个子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看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他不是成年人的哭,而像小孩子,哭的时候两只脚还来回蹬,身体扭来扭去的。
    他一边哭一边扔东西,逮着什么扔什么,旁边围着几个娘们,都在哄他,像哄孩子似的。
    这个场景让人感觉又好笑又腻歪。
    王二驴“噗嗤”笑了:“赵大哥,这是什么情况?”
    赵土豪唉声叹气:“真是造孽。他叫罗迪,他爹和我是好朋友,我看着这小子长大的,后来跟着我混,前些年我接了个工地的活儿,寻思锻炼锻炼这小子以后好提拔他,让他去工地当个小头目。谁知道,他和一个打工妹谈起了恋爱,后来人家还把他给甩了。打工妹和别的男人私奔去了南方。从这以后,这小子神经就有些不正常,开始还好,后来越来越严重。他们家里觉得孩子变成这样,全是我的责任,是我祸害的。只要孩子发病就往我这送。”
    我叹口气:“有病治病啊,应该送到精神病院去。”
    “对啊。”赵土豪说:“我跟那家人说了,孩子治病的钱我掏,可他们不同意,说要是把他送到精神病院这人就毁了,以后谁还敢嫁他。都知道他是个精神病了。”
    “爱情的力量这么大,”王二驴啧啧说:“好好一个人变成了傻子。”
    正说着,冷不防这个叫罗迪的精神病突然看过来,凶相毕露。他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个茶碗,朝我们砸过来。
    第十二章 方人
    幸亏我们躲得快,扔过来的茶碗摔碎在地上。王二驴嘬着牙花子说:“赵哥,报警吧,那家人把精神病放在你这,纯粹是祸害你呢,哪有这么干的。”
    赵土豪揪着头发说:“不能这么干,我们两家是世交,我这一报警就算把那家人给得罪了,乡里乡亲的不能这么绝。”
    他倒是好心,可精神病不管那些,满客厅撒欢跑,遇到什么砸什么。屋里还有几个老娘们,都是赵土豪找来的,对着罗迪围追堵截,堵着了不敢用强,只能软语安慰。闹的是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我和王二驴对视一眼,打定了主意,王二驴朝手心吐了口水:“赵哥,这件事交给我们哥俩了,老冯,上!我他妈就不信让一个精神病给治住!”
    “别,别,”赵土豪拦住我们,他擦擦胖脸上的汗:“以前他们家把他送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折腾,我便找了几个工地上的民工把他治服。刚捆上,他们家人就冒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丧良心,虐待他们家孩子。这给我骂的,还讹了我不少钱呢。”
    王二驴没招了:“那怎么办,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得,就由着他这么折腾。”
    “要不我试试?”一直沉默的二丫姐忽然说话。
    我们都看向她。二丫姐走了过去,来到罗迪面前,低声说:“小弟弟,你好,我叫二丫,你叫什么?”
    二丫姐说话很温柔,身上自带有一股母性,说来也怪,罗迪竟然不闹了,呆呆地看着她。
    二丫姐拉着他的手,来到沙发上,坐在他的旁边,细细叨叨的跟他唠嗑。屋里人都看傻了,没想到二丫姐还有这一手。
    罗迪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二丫姐,二丫姐说着家长里短,温柔至极。忽然罗迪哭了,一把拉住二丫姐的手。
    我和王二驴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喘,要是这精神病犯浑,对二丫姐做出不敬的事,我保证给他屎打出来。
    罗迪哭得特别伤心:“翠儿,你干嘛要这么对我,你干嘛要这么对我?”
    “翠儿是谁?”王二驴疑惑。
    赵土豪道:“当初和他谈恋爱的打工妹叫田翠,说的应该是她。你们这位叫二丫的小姑娘可以啊,这么快就让他哭了。哭了好,把情感发泄出来有好处。”
    罗迪哭得越来越伤心:“我是爱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二丫姐轻轻说:“你不要伤心,我离开你只是想到外面去寻找更好的生活机会。我还会回来的,你要好好的等我,好好保重自己。”
    别说二丫姐真是挺聪明,马上能说出符合情景的话。
    突然罗迪表情变了,在沙发上退后一段距离,惊恐地说:“不要,你不要回来找我。”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二丫姐不明白地问。
    他的五官猛然扭曲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惧到了极点,歇斯底里地喊:“你是坏女人,你要害死我,你要害死我!你为什么要方我?!”说着暴跳而起,径直向二丫姐扑过去。
    我和王二驴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怕的就是这个。看情形不好,一左一右夹攻上去,把罗迪死死压在身下。他在我们身子下面直折腾,两条腿上下甩动,声音喊得又尖又高:“坏女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二丫姐吓得面无人色,跑到赵土豪背后,瑟瑟发抖看着。
    屋里几个老娘们也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把这个精神病治服。罗迪还真是精神病人,刚才折腾的鸡飞狗跳,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哈喇子流了一嘴。
    赵土豪擦擦汗,冲我们说:“几位贵客,你们多担待吧,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小子是我命里的克星,我现在被他吃得死死的,一点招都没有。”
    我问他,此人发病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赵土豪告诉我们,还不到一年。
    “你想到了什么?”王二驴果然熟悉我,知道我在想办法。
    我摸摸下巴,想了想说:“你们注没注意到他刚才发病时候,喊的什么话。”
    “什么话?”王二驴问。
    我说:“他说你是坏女人,要害我,你为什么要方我。他说的方,是不是方人的意思?”
    方人是我们这里的土话,“方”是个动词,大约是诅咒的意思,用巫术手段来祸害人。
    王二驴家里供着老仙儿,他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个特别熟悉,马上敏感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个叫田翠的女孩了害罗迪,所以才导致现在这样?”
    赵土豪也来了精神:“石生啊,你爷爷是老神仙,你是个小神仙,你帮着琢磨琢磨,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王二驴被“小神仙”叫着,舒服得飘飘欲仙,想了想说:“还真是有可能。罗迪的症状很像是撒癔症。”
    撒癔症也是东北土话,和医学上的“癔症”概念不完全一样。医学上的癔症指的是精神疾病,歇斯底里症,我们东北的“撒癔症”指的是类似鬼上身。
    王二驴说:“从现在来看,他应该是失魂了。”
    “怎么讲?”屋里人都凑过来,一起问他。
    王二驴说:“人有三魂七魄,失魂就是有魂魄丢了,魂魄不全就跟个行尸走肉差不多嘛。”
    赵土豪赶紧道:“石生啊,你能解决吗?”
    王二驴脸红的跟大红布似的:“我道行太浅,还没有出堂呢,我可看不了。”
    赵土豪说:“找你爷爷!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多少钱都行,我怎么早没想到是这方面的事。”
    我赶紧拦住:“别急!”
    赵土豪有些不明白。我拉着王二驴到一边没人地方,低声说:“这件事不能让你爷爷出马。”
    “怎么呢?”王二驴摸着下巴不明白。
    “咱们干什么来的?”我问。
    “林场的狐狸精说你的掌堂大教主在这里。我爷爷也说,要解决你的问题,只能到赵家庙。”王二驴说。
    “你知道我掌堂大教主是什么吗?”我问。
    “那谁知道。”
    我拍拍手:“咱们谁也不知道掌堂大教主是什么仙,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它不管是什么,以后总要掌我的堂,说明它是有修行有道行的。”
    “嗯嗯,继续说。”王二驴听得入神。
    “咱们来赵家庙两眼一抹黑,上哪找这样的仙儿?现在就有个好机会,让赵哥在赵家庙挂出悬赏榜,看看谁能看好这个精神病,主动引我的掌堂大教主现身。”我说。
    “不错不错,就这么办。老冯,你够聪明的。”王二驴兴奋地说。
    我们商量已定,王二驴编了一套说辞,跟赵土豪说他爷爷正在闭关,不方便出面,只能找当地的“大仙儿”解决。
    赵土豪说:“二位,跟你们说实话吧,我闺女前些年撞邪,大仙儿我没少请,本地的来了两个,可都看不好。后来还是王神仙给看好的。我对本地的香童报马非常不信任,没有信心啊。”
    这时,有个老娘们插嘴:“他老赵大哥,咱们这有个风眼婆婆,你知道不?”
    赵土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娘们说:“她家就住在步行街后面,是今年才出的堂,可灵验了。我们家好几个亲戚都在那里看过,口碑相当不错,可以找她来看看。”
    赵土豪说:“步行街不远,现在你就过去请她。”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红钞塞到老娘们的手里:“跑腿费,快去快回。”
    老娘们乐得眉开眼笑,却没接钱:“风眼婆婆有个规矩,她看事不出屋,只能把人带过去。”
    “那现在走吧。”赵土豪说。
    老娘们拦下:“先看看她有没有档期,风眼婆婆一天只看五个人,都是提前预约好的。没提前预约的,根本不给看。”
    赵土豪笑了:“有点意思了。你帮我问问,这件事办好了,大家都有赏钱。”
    赵土豪让她们把罗迪抬到一楼的房间里,然后带我们到楼上客房入住。王二驴问他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赵土豪自豪说:“多亏了王神仙,我闺女现在可健康了,我怕再出什么邪乎事,和她妈商量之后,把闺女送到澳大利亚念书去了,躲个清净。”
    他安排我们住下,那边来了信,老娘们和风眼婆婆联系过了,明天还有一个名额,让我们明天下午三点以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