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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这个时候,必然把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拿出来说最管用,毕竟林凉叔看重这个孩子,而姑姑为了这个孩子,再游魂一般,也会按时挣命似的往嗓子眼里灌下去一日三餐外加各种补品。
    陈芃儿眼神很空,两只眼睛的焦距模糊在墓碑上,右手下意识的放在腹部摸了摸,说:“我没事。”
    再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小小的乞求:“亦岩,再让我呆一会。”
    她这样求他,他自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站的离她更近了些,伞面倾的更厉害,努力罩了她的身子。
    肖寻之站在半山腰,停住了脚步。
    给他撑伞的司机忙也顿住了脚,肖寻之回头望去,这片陵园倚山而建,自下而上的望去,满山的绿峦叠嶂里林立着雪白的墓碑,一切皆被笼罩在迷蒙雨雾中,除了雨声唰唰,周围一时寂静到有些静谧。
    林凉那样好静的一个性子,这里他一定是喜欢的。
    而且能在这里安葬的,身份往往都是非富即贵,因为这样风水好的墓地,价格往往都是天价,而且有价无市。
    不过,他不担心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烟,司机阿三见状忙伸手过去,手心里转出打火机,“咔”一声点燃。
    唇里满满吁出一口烟:“回去打听下这里位置的价格。还有——”
    冷风夹杂着雨丝,更密更急了些。
    阿三一个拿不住,伞身一晃,雨水打在脸上,冷的几乎有些刺骨,刚点燃的烟也被淋熄了,一缕烟气有气有力,肖寻之苦笑一声,将那烟卷揉碎在手心里,薄唇一抿,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更红了几分。
    阿三忙打正了伞,还在耐心等他的示意,他却突然没了心思。
    即便买了他身旁的墓穴又如何?
    即便真到了地下能相见,他便能真心多看你一眼么?
    骤然的悲从中来,他“嗤嗤”捂嘴诳笑起来,笑得都弯下了腰,笑着笑着笑声诡异的变成了呜咽,从喉咙里冲出,极度克制又极度悲伤,却又实在无法忍耐。
    阿三不敢吭气也不敢说话,直等到自己主人终于慢慢直起腰来,面色苍苍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拿掌心摸过一把脸,他扭头又往身后一路蔓延而上的层叠坟墓看过半响,唇角弯起,笑容凄清,长睫垂下:“我们走罢。”
    两人刚要下台阶,就见台阶下有人撑着伞,正朝他们这方向走了过来。
    这边的路只有这一条,不算宽敞,一上一下,肖寻之思忖着这样的天气怎还会有人上山来祭拜亲人,后退到一旁让开道,让来人先过。
    来人越走越近,一纸黑伞遮挡住头脸,只瞧得见一身缁衣,手中空空,什么供品也没有带,双腿颀长,但步伐迈的似乎略有吃力,应该是个男子。
    直到走近了,双方擦肩而过之时,肖寻之不经意抬头一瞥,胸中登时被重击一般,砰然一震!
    来人的确是个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肤色白皙到一种有些病态的苍白,唇色亦是。虽然一瞥间只瞧的见半张侧脸,却是仅凭这惊鸿一瞥,也看的出他相貌的极度俊美,眉眼浓秀,长睫黑如鸦翅,半张脸线条流畅到一种极致!
    且神情无喜无忧,无知无觉,气质静谧,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相貌,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的想像!
    也就片刻之间,男人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更不曾瞧过他一眼,已然擦肩而过,拾级而上。
    肖寻之不禁对着雨里那背影发起呆来,胸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冲动迈步追上去,想问一声阁下是否陆安陆子清?
    不过他到底没有追上去——
    半响只余自嘲的笑了一下,胸中一片凉沁沁的湿意:韩林凉,你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来看你了。
    你地下有知,可高兴么?
    双腿发麻,衣服粘湿的沾在身上,雨丝越来越密,冷风扑在身上,攥紧披肩的手背冷出一片青白色,小襄夏在腹中亦不安的动了动手脚。
    身后的亦岩再度出声:“姑姑……”
    这回,陈芃儿没有再固执的坚持了。
    毕竟,他已长眠,也许抱恨黄泉,也许死不瞑目,但她再不舍,他亦不会眼底卧蚕微微弯起,再冲她微笑,再唤她“芃儿”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上前去,蹲下来,摸了摸那汉白玉的的墓碑,语声轻微:“林凉哥,我以后再来瞧你。”
    回过头:“亦岩,我们回去吧。”
    亦岩上前来搀了她,地面湿滑,亦岩抓的她的胳膊很紧,姑侄两个拾级而下,迎面正撞上一个人。
    黑色的伞面挡住了那人的上半身,陈芃儿却不由打了个寒颤!
    狭路相逢,来人完全没有让路妇孺的意思,亦岩愣了愣,待刚想搀着陈芃儿让去一旁。
    伞面轻轻一抬,一双眉目漆黑如墨,就这样映入人眼帘。
    第一百三十二章木秀于林
    第一百三十二章木秀于林
    
    陈芃儿木呆呆的站着,看陆安弯腰在韩林凉的坟前上了一柱香。
    他动作有些慢,但有条不紊,就像在做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脸上无波也无澜,亦无丝毫歉疚之色。
    这样一副好整以暇的做派,简直像把锥子样扎疼了她的眼睛!
    可,林凉哥盼着他……
    他一直在等他,即便是这个时候。
    即便是这个时候,他如地下有知,也是高兴的吧?
    所以她只能站着,只能这么站着,任凭嘴唇张了又张,却一个字也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