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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
    鹤澜呆怔地看着她,咬着牙,柔美的哽咽声听得几乎要让人腿软,她却像是毫不自知自己的美在外泄般,眼尾带着点凶狠的,凉媚地张唇含住冒血的指尖。
    他递过口袋里的一枚酒精片,不再敢看她的眼。那双含着雾气,又婉又冷的眼。
    “擦一擦。”
    她接过去,指尖无意识地蹭过他的掌心,鹤澜一个哆嗦,只是这一瞬间,他浑身发麻。
    第19章 步入上流圈子的女人(十九)
    赵铮云携着女伴进场时,在座的众人都呆怔,久久不能语。
    直到那位女伴言笑晏晏解释自己是赵铮云的表姐时,大家才恢复原有的神情,没再看向赵铮云,用目光打量这两人。
    赵铮云像是没反应到自己和表姐来的行为引起了众人多大注意,他参与任何活动,都不像是那些富家少爷们有着巧笑嫣兮的女伴,这回带了一个,还是自家亲戚,可谓是打实了不沾女色的名头。倒是有些女孩看他的目光更加炙热了,赵铮云没有注意到,他携着女伴径自走向林家老太太,用着寡淡却真诚的言语向老人祝贺后,旋后环顾四周问:“林枳承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林枳承便匆匆走进,他看到不远处的宋渺,眼神微微凝滞,很快又转开。他上前搀扶过老人,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前些分钟,他手中服侍的老人说了怎样佯装善意的话。
    林家老太太生性爱面子,她看着林家来的宾客,面上带笑,爽朗地说了许多客气话。这场宴会按照老人的喜好来,餐具食物早早摆放在桌,宾客坐下,斟酒举杯,看上去气氛颇佳。
    林枳承的晚来并没有太大影响,林家老太太和蔼可亲着与各位后辈说话,多是年轻的女孩,她这场宴会的用意一半是庆祝生日,一半是为了自己的孙子考虑婚配……
    林枳承远远看见那边,宋渺含着泪,面有痛色,他心突突一跳,觉得哪里不太好。
    老人还在与旁人交谈,他走神,没有来得及应上年轻女孩的问话,一旁的女孩尴尬地红了脸。林家老太不悦地看了眼孙子,又为他圆场几句。
    林枳承没有反驳,他礼貌与女孩交谈几句,旋即想要往宋渺方向走去。林家老太太察觉他的举动,冷声问:“你要到哪去?”
    林枳承脚步一滞停,他淡声说:“过去看看她。”却是没细说,林家老太太被他这话一说,眉宇间的怒火就上来了,她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见他径自走过去,那句话就卡在喉咙眼说也说不出。
    老人面涨耳赤,她强行压下情绪,只能继续和面前的年轻女孩说话。但胸腔的一股气却按耐不住,她在这个气劲下咳嗽两声,最后沉下眉,冷冷地看了一眼那边。
    ……
    宋渺手很疼。
    她盯着面前微有破损的碗,觉得自己简直惨极了。
    她腿发软,颤抖着,声音都是含了几分甜度的,眉眼间属于林淼的冷清傲气也都活生生变成了媚色。
    她撕开酒精片,轻轻擦了下自己的细微伤口,她用劲不敢太大,那会让她更加难以抑制地呼出声来。最后她压抑成功了,痛色融在眉眼间,她哽咽着吞下喉间即将涌溢而出的唔嘤。
    鹤澜似乎被她的举动吓到,他定定看她,许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将手指擦干净消了毒。宋渺才听到他的第二句话。
    “很疼吗?”清澈的,带着一点小心翼翼试探的,她莫名其妙居然还听出几分恍惚的男声。
    鹤澜清俊斯文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关怀,他懂礼知分寸,没有贸然伸手碰她。但宋渺瞧见他将那只递给她酒精片的手掌藏在桌下,似乎用力攥了攥。
    她还恍惚于自己的疼痛与快感中,最后只轻微地嗯了一声。
    要哭出来的样子。
    ——太糟糕了。
    宋渺勉力将泪水压下去,她看着面前的碗,有些眼不见心不烦,加上点迁怒的,把它重重推开。鹤澜惊呆了的样子看她,她做完这个动作才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最后,只能闷闷解释说:“……我手疼。”
    宋渺说着,眼里残余的泪,汪得像是水银一样闪了下。
    她没有任何向人诉说委屈的意思,但是这样的声线,呼之欲出的爱欲柔情,几乎要酥了听者的耳。
    鹤澜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迟迟不能语,掌心的摩挲还在发痒,他慢慢慢慢地咬紧牙,很久才宽慰地恍惚说了一句:“嗯。”
    这个“嗯”什么意思,一向谙于说话之道的鹤澜也不明白,他匆匆抓过桌上的酒水,看都没看直接饮下一口。
    喉间的滚烫与掌中的炽热,瞬间燃起。
    鹤澜迷茫且无助地想:
    这个宴会上,怎么就出现了个破损的碗呢?
    *
    林枳承走到这里的时候,正巧宋渺面无表情地夹着面前冷盘,一下一口地吃。
    她眉间还有一点点残余的痛色,泪光也收敛大半,林枳承缓下脚步,走到她身旁,定定看她一会,低声问:“怎么了?”
    宋渺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惊诧到,她愣了愣,口中冷食尚未嚼净,只能睁着眼看他。
    片刻后说:“没什么。”
    林枳承没有听出她语调里剩下的一点点柔媚,他只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低落得很。他瞧见她的眼角还带着点泪意,却一字不说,心口突突就跳起来了。
    林家老太太的目光仿佛还在看着他,林枳承一瞬觉得坐立难安,他站着,想起了林家老太太惯会有的冷酷语气。林枳承眼尾的那一道伤疤重重拧了拧。
    他试探性问:“奶奶刚才和你说话了吗?”
    宋渺沉默片刻,她嚼净口中冷食,轻轻点头,却也没说和老人说了什么。
    林枳承心中就有了答案。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寒意冷冷地往骨缝里钻,他试图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毫无意义地从喉中叱声“唔”。
    他笔直站着,一米八多近一米九的男人,这时候看上去像是头耷拉无助的狗。宋渺感知到他的情绪,她没理踩。
    也没有再和他说话,只在鹤澜低声问她与她交谈的时候,扬唇笑着迎合两句。
    她可以堪称是极为冷酷的,毫不理睬林枳承,而事实上,宋渺也确实没有话与他说。所以,她的不理睬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林枳承自讨没趣般站了一会,低声又说了一句:“奶奶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
    “我知道的,大哥你不用再提醒我了。”宋渺说,眼尾轻轻向下,标准的笑弧。
    她的声音冷淡而无奈,林枳承就听见她说:“我不会生她老人家的气的。”
    他卡词,什么话都蒙在脑中说不出来了。
    直到恍惚走回老人身边,与赵铮云说了几句话后,被林家老太太喊住,她冷声问他刚才去那里做什么。
    言语刻薄而不虞:“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林枳承咬紧牙关,他用力舔了下牙,腮帮子努动两下。
    他强压着心中升腾而起的无奈与痛苦,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老人偏见刻薄的话语感到绝望,最后毫无定论,他重重地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喘息。
    林家老太太还在一个劲儿地小声指责他,指责林淼。
    她好歹还顾着面子,没在所有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刻薄心眼,这位老人面上居然还带着点温和慈爱的笑容,轻声细语般对着自己的孙子说话。
    在众人面前,这幅模样如同其乐融融的祖孙俩。大家都带着感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们。
    林枳承却觉心口的悲痛更深了,他心如止水般仓促笑了一声,低声反驳道:“奶奶,别说了。”
    老人停住话,她惊愕地看他,仿佛预测到他会说什么一样,身子轻微颤抖起来,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怎么了?你想为她说些什么?”
    林枳承最终没让她太难看。他冷冷地,用着有史以来,对待她最严厉且痛恨的口吻道:“她是我妹妹,我欠了她两条人命,您积点口德吧!”
    只是,这没让她太过难堪,却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不巧走到他们身旁的几人瞪大了眼,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林家老太太环顾四周,发觉有不少人都像是感知到这里的争吵。她面红耳赤,想着未来不久圈子里就会传出自己被孙儿指责“要积德”的事,头就一阵发昏,她抖动着手指,指向林枳承,嘴上却抖索着一字都无法说出。
    她被孙子的话语怼到心肺齐疼。
    这个大寿的日子,林家寿星,林家老太太,最后终于不负众望地,被自己的孙儿当众丢了面子,且气到一头晕厥过去。
    第20章 步入上流圈子的女人(二十)
    林家老太太在七十五大寿当天气急攻心昏倒的事,沸沸扬扬了整个圈子。
    林枳承铁青着脸,看着病床上仍旧毫无悔过的老人,他眸中有痛苦、无助,还有些微不易察觉的轻松。
    是的,轻松。
    他的言语生成锥在老人心口的尖锐,但却让他对林淼的愧疚慢慢缓和许多。
    林枳承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他唯一后悔的是,他当年没有胆量勇气,而是选择怯弱逃避,任由老人对林淼泛滥心中恶意。
    宋渺敲开病房门,她没有太过上前,只是将果篮放在一旁,低声说了几句客气话。
    林枳承瞧见她,吞咽两下喉,他有些疲惫地走到她身边,说:“这两天不用来看奶奶了。”他的话避开老人,这回却比从前说得话要好听许多。
    “她嘴巴太坏,你来会受气……”男人深黑眉目间,郁气闪过,宋渺看到他似乎想伸手碰碰她的发顶,但这动作最后还是没有做成。
    他说:“有些事,是林家对不起你,很抱歉。”
    “我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职责,”男人从衣服口袋摸出一支烟,他声音卑微怯弱,“不期盼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以后能补偿到你。”
    宋渺不言不语,她退开一步,仰脸看他,沉默好久。转瞬间,垂眸轻笑了声。
    她说:“好。”语气理智。她并没有感动于这一番话,却还是装出一副为情所动的模样,弯唇浅笑:“我没有怪过你的。”
    ……
    林枳承看着她佯装出的模样,心口一阵凉意裹挟,他颤颤咬住烟,忍住眼底泪意。也装出看不出她的伪装,他沉沉嗯了声。
    然后,蓦地想起那日于清沧听到他的回答时,他沉默良久的样子。
    穿着狱服的于清沧一身狼狈,他说:“我猜到了。”
    “她从不会做一些对她而言无用的事,我现在已经被她归为无用的人了。”于清沧慢慢扬唇,眼中闪烁过一丝泪意与柔情。
    他说:“但是,我爱的就是这样的她啊。”
    ……
    聪明的女人从不做对她而言无用的事。
    于是,他的愧疚道歉,即使让她毫无波动,她也依旧会装出为此欢喜感动的样子。
    她从来这样,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只为了一切她喜爱的事物驻足。
    而那些喜爱的事物里,决计没有他,也自然没有他迟到多年的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