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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张显阳最后还是妥协。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他的手帕沾了泪水,被他轻轻攥在手掌里,包裹着便潮乎乎的,张显阳脑中不知掠过什么浮沉的记忆,他目光微顿,还没想清楚是因为什么缘故。就又听到宋渺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真的只有二十出头吗?”
    “是。”
    那日她查看过他骨龄时出现的沮丧表情,在这一刻居然没有出现,他只看到她愈发柔亮,因为泪水沾过而显得剔透的眼眸,还有唇边一点点的温柔笑意,她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什么没有关系?
    她究竟在想着什么?
    张显阳困惑地看她,便听到她扬唇一笑,这一个笑容很轻松很惬意,又带着试探,“不若你跟着我好吗?”
    “我可以教你功法,你就跟着我……”
    虽然宋渺不清楚他为什么只有二十出头的骨龄,但她内心坚定他绝对是珍珠的兄长,张重阳。
    只是他可能因为某些缘故,忘却了那些记忆。
    至于骨龄,据闻修真界内也有仙草灵药可以修改,这一点便非常自然地让宋渺以自己的理由解释过去了。
    事实上,就刚才望见张显阳读书的这一幕,就足以使宋渺坚定不移自己的想法。
    他绝对是珍珠的兄长。绝对是。
    宋渺贪恋地看着张显阳的眉眼,眼眶渐渐热起来。
    她是这样贪恋凡人界的烟火气,在这个冷冰冰的修真世界里,能够遇见一个让她想要沉溺的温暖对象,这般难得。她怎么能够错过。
    珍珠记忆里的兄长,就在她的面前,宋渺探手拽住他的袖子,低低声唤了一句“重阳”。
    没有再喊“哥哥”。
    张显阳心中一动,他看到她潮湿的眼睫,带着安心的笑意,仿佛鸟儿回巢般,眷恋地扯着他的袖子。小小声地唤他。
    他几乎脱口而出的“没大没小”,被压在舌尖,如鲠在喉。
    张显阳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女子,她的手指搭在他的袖子边,小小声地喊他,问他同不同意,他明白正有什么东西在挣脱桎梏,一点点浮现出来。
    譬如记忆,譬如他以为自己要抛之丢弃的因果。
    他没说好不好,只是以那平静的眼神看她,就见宋渺在他的目光下泄气,他听到她喃喃自语:“和以前一样……总是这样子,凶得很。”
    ——瞎说,他向来温柔得很。
    这个念头在张显阳脑中转了圈,他愕然万分,却不展露在面上,只有听着宋渺依旧细语柔声,哼哼道:“重阳,若是有空,便去我洞府一趟罢,我给你拿着东西,你应该用得着。”
    他还没回神,就被带着到了她的洞府。然后,便被这洞府内的布置惊到。
    灵泉汩汩。暖玉床榻。
    空气中甚至还残余着些微淫靡放情的气息,张显阳不知为何,怒意顿起,他紧紧看着宋渺忙前忙后地掏出一堆宝器,选了两件最适合他如今凡人身份的,递给他,然后款款温柔笑道:“给你吧,这些你应该都能用的上。”
    说着,又掏出一堆丹药来,皆是上品,塞给他。
    张显阳道:“你平日便是住在这里吗?”
    他一眼看去,便能明白这里的布置是为了什么念头打造的,而那传言更是深陷他脑海中。
    ——“炉鼎”……白屿净的炉鼎。
    张显阳将那宝器握在手指间,他乌眼沉沉,冷声道。
    宋渺说:“是,从师尊那里回来后便住在这里。”这是全峰都知道的事实,她毫不忌讳地说出口,面容淡淡。
    张显阳想说什么,却看到她神情间的不以为然,不知为何,觉得难受极了。
    第111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八)
    “珍珠。”
    一声低唤, 属于白屿净的声色, 泠泠然如冷泉,在洞府内响起,张显阳将踏出一步走向外, 恰巧听着了他唤宋渺明日去他殿内的事。
    那年轻女声应了句好。语气并非在他面前的热忱与关怀, 而是寡淡极致, 冷漠地应了一句。
    张显阳稳稳踏出洞府, 紧握着的乾坤袋里还有她给他的宝器丹药, 放在每一个普通的侍从手上, 恐怕都会欣喜若狂,恨不得就此跪下拜服仙长。
    但张显阳并不看重这些外物。不知怎的, 他接过她递给他的物件,便觉的心中难过极了。
    明明最初见着那女修士时, 只是诧异于她的纯阴之体,还有修炼速度,或许还带着替张茹看察白屿净的意思。而在知晓自己大抵与她有过一段因果后——
    张显阳分明记得自己并不愿意再回忆起那段因果,他也做到不再去询问,探寻那段因果, 因着他明白自己曾做过的决定, 自然是有其道理, 他不必再做些无用的事来使自己困扰。
    却不知为何,莫名生了那一股难以抵制抗拒的力量, 在她面前, 所有的因果桎梏都要碎变尘土。
    张显阳沉默。
    他掂着乾坤袋, 是宋渺送给他的,神念探进,便发现里面的东西比刚才见到的更多。丹药滴溜溜在袋内转着,宝器也幽幽发着冷光,张显阳不知该做何情绪,只是想着方才在她洞府内所见的布置,以及走之前听闻的传音,情绪沉下。
    ……炉鼎。
    这二字被他在齿间碾压几遍,在行走间回到竹屋。张显阳将那乾坤袋妥当收起,然后以清洗诀洁净竹屋内上下后,袭地坐下。
    凌霄诀在丹田经络流转,他犹豫了一下,竟动起那少有用途的副诀——除却抛弃因果,忘却记忆外,他几乎没有动用过这副诀。而潦草算来,他只用过两回。一次是结丹之时,一次便是十五年前。
    那副诀的力量并不陌生,是张显阳过去自己选择封印丢弃因果时加褚的法力。脑间剧痛,手背上的青筋凸显,他少有这样疼痛的时候,作为合体期圆满,数百年来,他都没有再这样痛过了。
    ……不,或许十多年前,就是因为痛过,比这样的痛还要痛,才会有以副诀断心断念的时刻。
    张显阳的眉眼在凛凛日光下,毫无温度,眼睫落下,涸在眼底,阴影重重,疼痛一点点将他的意识碾碎,男人的唇紧紧抿着,在额间滚落大颗汗水时,神情几分惑然与不解。
    沉浮的压抑,副诀在经脉间轮转,有什么东西,像是一朵花,一只鸟,噗噗啾啾地,要一下子绽放、飞腾到他的记忆里。
    ……
    张显阳不能够明白,当初的自己选择了抛弃那段因果后,为何居然没有彻彻底底将那段记忆尽数洗净,以至于留下了如今他能够再次动用副诀的机会。
    ——也或许,是十数年前的张显阳,曾毫无指望地以为,自己会有一天再重新遇上那个自己疼爱了十多年的小妹妹。
    但他也知道是毫无指望。
    毫无指望到,他只能狼狈地选择断了那段因果,以此逃避那段记忆带给他的剧痛。万幸是,十多年前的张显阳心中尚存有微薄希冀,最后留给如今的张显阳是,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启动的副诀疏漏。
    而那段记忆,终于清清楚楚地展露在张显阳脑中。
    ……
    竹屋内,玄衣男人缓缓睁开双目,他的眼睫深黑,有什么剧痛的情绪,仿佛愧疚、难过与悲意,隐匿在瞳孔中。最后凝成一落冷冷的笑,笑着笑着,便掉了泪。
    日光照不到他,也暖不了他千年来的冷心冷肺。
    张显阳起身,抖落了一袭的暗色,他想都没想,在乾坤袋内抽出了一件他从来没有在凌霄殿穿过,只在凡人界,名叫“张重阳”时穿过的灰蓝布袍。
    他抬手将布袍理顺,抬腿想要走出竹屋,却又硬生生僵硬住。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油然升起在心头,张显阳闭了闭眼,不愿意想,若是她问起他为何能够存活下来时,他要怎样满怀痛苦地告诉她。
    从一开始,那一场灾祸就是因他而起。
    他们共同的父母。他在人间界那样孺慕敬爱的亲人,甚至是他本想要与凌霄殿所有弟子一般,活个凡人生死的年岁,以好好赡养,让他们能够安心自在地享福的父母。
    就是因为他主修的凌霄诀突破不同于其余修士的突破方式,酿成了修士们认为的宝物出世之景,而双双死于那一场祸事中。
    张显阳甚至不敢告诉她,她之所以被以纯阴之体的炉鼎身份带来天显门,也是在那一场祸事中,她自出生便被他以阵法压制的体质因他昏迷不醒而失去效果,最后泄露了他为她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张显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他低眸看着竹屋的门扉,最后使力重重推开。日光融融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一点也没有觉得暖和。
    宋渺在洞府内依旧是打坐修炼。
    张显阳走后,176就看着她的情绪从欣喜到平静,然后再到如今的认真修炼,毫无波澜。
    甚至是张显阳临走以前与她一起听到的那个传音,都没让她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176:“按照你的修炼速度,若是想要逃离白屿净的身边,恐怕还要万年。”
    宋渺:“……闭嘴。”难得对它没什么好脸色。
    她不听不顾,依旧冷着脸修炼,当做它在放屁。
    176叹了一口气,它小声咪咪叫着,极力想要让她开心点:“不过修真界都是这样的嘛,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世界,你总要习惯的。”
    宋渺垂着眼帘,淡声嗯了嗯,便不再说些什么。176倒是自己想着法子要告诉她点别的事情,问她要不要听时,她懒洋洋地就听了。
    这事情倒是有趣,是说不久后的秘境开启,只要她修为再上一层,便有了资格去。而白屿净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操练她的机会,毕竟于他而言,“珍珠”是他看若掌中物的弟子,又是他眼中的道侣,她的修为提升,对二人双修也有极大的益处。
    说到这里,宋渺冷了脸,一点也不想再听176说下去。
    176:“白屿净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据说他曾经在某个秘境内呆了近两百年,在里面从结丹到圆满,最后出来时,一下子就突破了。”
    琅鹤对弟子的放养程度堪比妖界养崽,那赤霄凤凰的爹就是如此,这头凤凰从小就跌倒没人搀扶疼了没人呼呼,一个人跌跌撞撞长大,最后也就是遇到了和他分外亲近的白屿净,这才算是有了个挚友。
    白屿净当年在秘境的数百年,琅鹤一丝丝担忧都没有,依旧吃好喝好,甚至还突破了一个大境界,等到白屿净归来时,才和蔼可亲地给他嘉奖,夸他十分厉害。
    而176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她:“你要是觉得这段时间不想看见白屿净,就趁着秘境开启时逃进去,待个个把百年的,天下任你逍遥自在。”
    小猫崽子还会说成语了。宋渺扬眉笑了下,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对于几乎是每日每晚都得去白屿净的床榻上和他困告这件事,已经是有点腻烦了。
    就算他长得好看,可是言语间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态度也让她觉得不适,更何况他们最初相遇的地位也极为不平等,她想要完成这次主线任务,却也明白在现状下,完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寻求一个突破点就很不错。
    秘境开启便算是一个罢。
    宋渺眯了眯眼,想着不久后的秘境开启,心情终于放松了点,便开始收拾着自己将要带进秘境的丹药灵器。
    而这一刻她一点也不记着那珍珠记忆里的兄长“张重阳”还在自己洞府附近的竹屋里住着,以及她之前想着从他身上借点珍珠记忆里的烟火气的念头,以熬过这难耐的修真界环境。
    修真的岁月实在是太太太太漫长,也太太太太无聊了些。
    所以,在遇见张显阳的时候,宋渺才会为珍珠十五年记忆里的兄长留下的音容笑貌而感念伤神。她内心的所有柔情似水,所有的温柔关照,皆是因为珍珠的记忆。
    记忆里的兄长那般的温柔美好,仿佛一轮太阳,暖得她骨缝生痒,甚至让她稍微想起来一点点,关于上个世界里的那个兄长。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宋渺比谁都清楚这个想法,于是在方才重新收敛心神,认真思考珍珠的记忆给她带来的影响后,便决定送一堆的事物给张显阳便可以了。
    那一乾坤袋的好玩意儿,足够他一个凡人生存得很好,宋渺送出那些东西就觉得心下舒坦了万倍。存留在缺失情感十五年的珍珠的记忆里,被她常常在懵懂无知之时想起来的片段,也终于安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