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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珠姐儿莫怕,有曾祖母在,我看哪个敢为难你。可怜我们珠姐儿,受了这么大惊吓……走,跟曾祖母回房间躺着,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来!你们都让开,我看哪个敢拦!”
    竟是也不看聂夫人,只管牵着袁明珠的手离开了。
    袁明珠内心无比委屈,虽不敢忤逆聂老夫人,却是厌极了蕴宁——
    跟这丑女还真是孽缘!好在来日方长。这栖霞山庄,她别想那么容易拿走!还有陆大哥……
    一时嫉恨难当。
    两人走到半路,又碰见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丁芳华,瞧见一脸怒容的老祖宗和默默垂泪的袁明珠,登时吓了一跳,忙想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不意高氏却是逃避什么似的,带着袁明珠只管往前走。
    倒是袁明珠无比哀怨的往这边瞧了一眼,泪水落得更急。
    丁芳华瞬时慌了神,有心跟上去,袁钊钰已是快步过来,伸手扶住:“母亲——”
    丁芳华这才发现,婆婆聂夫人正脸色铁青的瞧着女儿离开的方向。
    心里顿时“扑腾”一下——
    婆婆虽是性子刚强,却也是个孝顺的,断不会跟太婆婆起什么龃龉,这会儿脸色这么不好看,当不是因为太婆婆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女儿明珠?
    忙收了心思,快步走上前,和袁钊钰一左一右扶住聂夫人,小心翼翼道:
    “母亲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明珠她,做错了什么?”
    聂夫人却是半晌未言,良久才瞧了一眼丁芳华,一字一字道:“明日里去宫里求太妃娘娘赐个嬷嬷过来,家里姐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些规矩了。”
    又吩咐旁边的赵嬷嬷:“你这会儿就去珠姐儿那里,就说我的话,让珠姐儿即刻收拾了东西回府里去,在祠堂祖宗面前抄祖训一百遍。”
    “啊?”丁芳华脸色一下白了——
    珠姐儿定是做了了不得的错事了!
    宫里的淑太妃可不正是袁家的姑奶奶?前些时日,宫里往外放人,淑太妃还曾特特让人捎信,问府里要不要教养嬷嬷,当时婆婆明明是推拒了的,还笑说袁家的丫头,规矩就没有不好的。
    这会儿却突然提出要个嬷嬷来!分明不独以为明珠做事没规矩,兼且连自己这个媳妇儿也给怨上了。
    这还不算,竟还要珠姐儿在祠堂里抄祖训一百遍——
    到底珠姐儿犯了什么事,要被罚去祠堂跪祖宗?!
    袁钊钰也没想到,祖母竟会生这么大的气。要说家里男孩子,却是俱皆因为犯错跪过祠堂,女孩子却是从来娇贵的紧,何尝有过这么重的处罚?
    更别说从来都受宠的珠姐儿了,分明是府里女孩头一个!
    一时也有些不忍:
    “祖母——”
    聂夫人却根本不理,反是笑着冲蕴宁点了点头,招手叫来丁芳华道:
    “芳华,你过来,方才可不是这位姑娘救了珠姐儿她们?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呢。”
    丁芳华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会儿不是给女儿说情的时机。没看到婆婆已是连钰哥儿都迁怒了吗?
    忙打起精神,瞧向聂夫人手指的方向,登时悚然而惊——
    这小姑娘的容颜,怎么竟是这般惨不忍睹!
    只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脸上却是不显,依旧笑着道:
    “倒不知这位姑娘是……”
    不期然正好和蕴宁视线相撞,无端端的就有些心悸,一时又有些纳罕,只觉这双眼睛,怎么就有些熟悉呢。
    蕴宁怔了一下,没想到聂老夫人人老成精,不过听见了祖父的名头,就马上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且方才聂夫人丝毫不徇私不护短的做派,也让蕴宁颇是有些佩服,这会儿听聂夫人如此说,自然不好继续冷脸待之,当下上前一步,主动冲丁芳华见礼:
    “程氏蕴宁见过侯夫人……”
    蕴宁……程氏?再加上之前聂夫人提示说是两家是亲戚,丁芳华登时怔住,等回过神来,一下握住蕴宁的手腕:
    “难不成,你是,淑芳的女儿?”
    “是我。”蕴宁轻轻点了点头,瞧出之前丁芳华明显被自己的容貌给吓了一跳,便微微撇了头,垂了眼道,“唐突了夫人,还望海涵。”
    丁芳华只觉心里仿佛被什么给烫了一下般,探手就把蕴宁拉到了怀里,又伸出手轻轻去碰蕴宁脸上的疤痕,眼泪紧跟着落了下来:
    “你真是宁姐儿?你的脸,怎么伤的这样重?”
    声音中又是怜爱,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是哪个黑心肝的……这么多的疤痕,这得,多疼啊……”
    不怪丁芳华这么激动——
    十二年前边疆一夕风云突变,突厥率领二十万大军趁夜突袭边关,彼时镇守边关的大帅可不正是武安侯府老侯爷袁成芳?除此之外,袁家足有四五个男儿都在老侯爷帐下听令,还是武安侯府世子的袁烈也随侍左右。
    三天三夜的激战之后,虽是守住了边关,老侯爷和次子却俱皆战死,至于袁烈则是不知所踪。
    消息传来,袁家上下都乱了套。
    聂夫人当即决定要亲往边关,接回亲人的尸骸之外,更无论如何要寻回袁烈来。
    身怀六甲行将生产的丁芳华含悲忍痛送走了婆婆后,紧跟着就动了胎气。府里一团乱的情况下,是同样怀胎七个月的庶妹丁淑芳带着几个产婆赶了过来,更在丁芳华难产时,挺着个大肚子亲自进产房帮着接生。
    结果却因为太过劳累,而致早产……
    ☆、疑惑
    “你竟然是哪个和珠姐儿、霖哥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程家丫头?”
    聂夫人也明显吃了一惊——
    一般大的年纪,蕴宁的个头却是比袁明珠足足高了半头有余,且因为太过纤细,更显的高挑,就是站在大了三岁的聂清韵旁边,也不遑多让。
    以致聂夫人还以为蕴宁的年纪至少和聂清韵相差无几,再没想到,竟就是个刚刚十二的小丫头。
    看着蕴宁的眼神便多了些亲近和感慨:
    “不想程仲医术了得,还这么会调、教人儿。瞧瞧宁姐儿,小小年纪便能这般厉害了……”
    反观珠姐儿,性子也好,处事方式也罢,较之眼前这小丫头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蕴宁却是完全呆住了,一直到丁芳华的泪水滴落脸颊,才被烫到似的一下从丁芳华怀里挣了出来。
    动作太大了些,猝不及防的丁芳华身子一晃。蕴宁下意识的探手扶住。等忆起自己做了什么,神情便有些无措:
    “对不起,夫人,我,我不是有意要推您……只是,有些不习惯……”
    记忆里除了祖父,从没有人愿意和自己这么亲近过。
    而充满女性气息的丁芳华的怀抱,让蕴宁觉得从没有过的温暖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陌生的胀胀的酸涩和惶恐。
    “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一晃这么些年了……对了,别再叫什么夫人了,叫我姨母就好。”丁芳华却是不以为忤,照样牵了蕴宁的手,眼睛中满是慈爱。
    心里却是感慨万端。
    犹记得自己从昏睡中醒来时,才听说庶妹竟也太过疲累之下,同时产女,让人抱过来瞧了才发现,小丫头可不是和珠姐儿一般瘦弱?倒是精气神比起珠姐儿来还好些,一被自己抱着,就在怀里拱来拱去,简直让人心都酥了,到现在,丁芳华还能忆起当时内心悸动的感觉……
    许是因为这特殊的缘分,丁芳华对庶妹的这个小女儿也就尤其关注些,逢年过节,总会派人送些好东西过去。
    只听庶妹说,孩子身体一直不好,祖父程仲不放心,索性一直带在身旁,亲自教养,平日里倒是不常在家中。
    一直到五岁上,才在回娘家时意外遇见了一回,虽是时间有些久远了,却还记得小丫头真真是粉雕玉琢一般,容貌之美,犹在珠姐儿之上。
    “那会儿我记得,你外祖母身旁侍候的人还说,你生的倒是同我有些像呢……”
    丁芳华探手把蕴宁翘起的一缕头发往下压了压,手指在蕴宁光洁的额头上滑过,对比脸上的坑洼不平,却是更加心疼——
    没有这满脸的疤痕,宁姐儿该是何等美丽的女子。
    这般想着,不免越加愧疚——
    因为早产,当初庶妹可不是和自己一般伤了身体?若非日渐缠绵病榻,也不会把孩子交由祖父带着。
    如果一直跟在庶妹身边,小丫头何尝会有这般祸事?
    记得那之后每每和庶妹相见,提起这个孩子,淑芳总泪水涟涟,说是孩子不愿和她亲近,便是到外祖母加做客,也总是找各种借口推拒,脾气也不好的紧,说的轻了她不理你,说的重了就甩脸子,甚至砸东西……
    偏是又总觉得对不住她,便是再难过,也不愿女儿为难,索性什么事都由着她性子来,她不愿到外祖加做客,也就全都由着她……
    因不愿庶妹伤心,渐渐便越少提起小丫头了。还想着宁姐儿长大不定得养成多桀骜不驯让人头疼的性子呢,现下看着,除了容颜有损,分明也就是个害羞的小姑娘罢了。
    脸上不觉更多出了几分喜爱之意,忙不迭拉了蕴宁的手到了聂夫人面前:
    “这是珠姐儿的祖母,你快过来见见。”
    又指着袁钊钰道:
    “他是你大表哥,有什么事了,或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他,让他替你出气就好。”
    “我们方才已是见过了。你这个外甥女是个好的。”聂夫人笑着道,“别看小小年纪,却分明是个巾帼英豪呢——方才,可不就是她救了珠姐儿和韵姐儿她们。”
    袁钊钰也忙过来见礼:
    “倒没想到,咱们竟是一家人。方才珠姐儿出言不逊,我这里替她赔礼了,还请表妹恕了她这一回……”
    口中说着,却是悄悄打量了蕴宁一番,心下不住叹息,那样难得的心性,却偏是这样一副容貌,真是可惜了。
    反倒是丁芳华愣了一下——难不成婆婆方才惩罚珠姐儿,就是为着宁姐儿不成?
    “世子客气了,蕴宁不敢。方才之事,还要多谢老夫人和世子及时赶来,还了蕴宁清白。只出来了这么久,说不得会累的祖父悬心,既是事情已经清楚了,蕴宁就此告辞。”
    说着又冲聂夫人和丁芳华福了两福。
    直起身形,却是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如土色头都不敢抬的孙嬷嬷道:
    “对了,之前我就说过,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这位嬷嬷把我送回去。”
    之前已经知道了孙嬷嬷难为蕴宁的事,聂夫人自然爽快的点头答应:
    “既是合了程小姐的眼缘,孙嬷嬷你就过去吧。”
    倒是同她那个娘一点儿也不一样呢——
    和儿媳妇的秀美雍容不同,丁淑芳则完全承袭了她那个姨娘的楚楚风姿,便是说话做事,也总是拿腔作调,且没说两句话呢,就泪水盈盈,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叫人看了,未免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