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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二二点点头,“是的,定得多了,还可以让煤工送煤上门。”
    白曙惭愧,他还没有两个孩子知道得多!
    幸好,白启煌运气好,等排到他开票的时候,还有煤,他交了钱,拿了票,刚离开队伍,要去旁边装煤的时候,就听到开票员对后面的人说:“没有煤了,大家想买煤的话,可以先预定……”
    白启煌拍拍胸口,走到白曙他们身边,“你们大伯还是挺幸运的。”他有些得意。
    白曙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不止如此,就连刘清和二二都是相同的反应。
    白启煌摸了摸鼻子,这几个小子,真是不可爱!如果是白梅那几个妮子,这时候肯定好话一箩筐了!
    白启煌带着白曙他们几个孩子,进煤铺里搬煤,而开票的地方,队伍依旧还是很长,大家都在交钱预定,等着明后天煤工把煤拉到家里。
    五百块煤,在白启煌和几个孩子的搬运下,很快就装满了板车。白启煌负责在前面拉,白昌、白仁在后面推,白曙他们则负责看着煤,不让煤掉下来。
    他们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王奶奶——赵家媳妇的妈妈。王奶奶正拿着煤灰出来倒,她看到了白曙他们几个,笑眯眯地打招呼:“哟,买煤啦?”
    白曙几个忙礼貌地叫了声“王奶奶”。王奶奶满脸笑容,“白昌、白仁,有时间来找我家那俩皮小子玩呀。你们不带他们玩,他们成日里就窝在家里猫着,着实没劲。”而且,她似乎得找那老虎婆拿拿主意了……
    白昌、白仁忙应道:“好。”
    装煤的板车继续往前走,等回到白家的时候,白金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拿回煤本,用手掂量了一下那板车上的煤。
    她脸上不好,看着白启煌骂了一句,“蠢货,这煤还湿着呢!”
    白启煌没有反驳,他讨好地朝白金氏笑笑。这时候反驳她,她会骂得更上劲儿。
    白金氏被他的笑容气到了,这家伙,那么听话做什么?搞得好像她是后妈一样!哼!她没好气地指着厨房外的墙根处说道:“先放那,晾晾。”这煤没干,烧了要起浓烟的,熏人!
    那墙根处有着煤灰留下的痕迹,白家历来就是买回煤之后,会放在那儿通风晾干。白曙其实知道,奶奶这是嘴巴痒了,她心里分明没有什么,也知道从煤铺里拉回来的煤,可能会有些湿,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说上几句。
    家里孩子把板车上的煤,一个个拿到墙根下,整整齐齐地码好。
    “这蜂窝煤可比以前的煤球好用多了,晾干了,伺候好了,没太大的烟,不过晚上的火力倒是没煤球那么大……”白玉氏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被孩子们放得整齐的蜂窝煤,忍不住笑着说道。
    然而此时,白曙却听不到她说的话了,因为他被脑中无端浮现的预知画面惊到了。
    第82章
    ·
    深夜, 白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左边是白义,右边是刘清,石正睡在白义的另一边。
    屋内的炉子散发出火力,使得整间屋子变得暖和些, 煤气顺着刚装好的烟囱往外延伸, 避免煤气中毒的危险, 在门口处放了一小坛腌咸菜,以备不时之需, 躺在床上, 听着外头呼呼呼的冷风直刮,再感受着被窝里左右两个小孩儿热力十足的小身子,让人真是恨不得蹭蹭被子睡大觉。
    只可惜,白曙依旧睡不着。
    他想到了白日里看到的那画面。
    画面中爷爷被一个穿着蓝色警服的警察给压在雪地上, 无法动弹, 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好些银元、票证和钱……在他们身后还有窜逃的人正被蓝制服警察追赶……
    来这个世界快九年了, 白曙知道,无论是爷爷兑换银元, 还是奶奶偷偷摸摸的地下交易, 都是这个时代, 这个国家所不容的。没被发现还好, 若不幸被发现, 那情况就不妙了。
    白曙感觉心里乱糟糟的, 大都现在已经下雪了, 出门的时候, 每个人都穿得像一个球一样。他根本就不清楚爷爷出事的时候是哪一天。就像上一次白立国在都村的那个预言一样,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饥荒。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的预言,是在上一个预言没有变现的时候,就出现了。
    “曙?”刘清小声地唤道。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觉得曙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现在竟然还失眠了?失眠这个词,他还是在一本书上见过的。
    白曙感觉到刘清慢慢靠近他,近得他的呼吸都轻轻拂在他的脖子上了。他的脖子,不由得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
    “别靠那么近!”他有些不自在。上辈子他从来没有和谁亲近过,这辈子虽然已经习惯和家人亲近,但是大家都是点到为止,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同一床被子,靠得那么近,那么久!
    刘清的身体僵了僵,他往旁边退了退。随着他后退,两人间有了缝隙,冷风进来了。
    “好了……”白曙想要让他别往后退了,但是那一瞬间,他顿住了。他突然感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和奶奶有些相似了。嘴硬心软!
    刘清果然没有动了,不过两人的距离有些远,中间漏了一道缝,有些凉,白曙抖了一下 ,这蜂窝煤果真没有煤球那么热。
    “你离那么远,风都进来了!”白曙低声说。
    白义和石正都睡着了,他不想把他们吵醒。他们四个人,两床被子,白义和石正一床,他和刘清一床。不过现在夜深了,刘清这孩子,怎么还没睡着?
    黑夜中,白曙看不到刘清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刘清慢慢往白曙这边靠近,白曙这才慢慢感觉到暖意。等两人中的缝隙没有的时候,刘清就停了下来。白曙也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小孩要搂着他呢。他可不想像白义和石正一样,挤成一团,像个连体婴。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到白义偶尔说梦话的哝哝声、石正的呼吸声和炉子里蜂窝煤的燃烧声。
    “你还没睡?”白曙感觉到刘清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忍不住问道。这小孩,怎么面对他的时候,就那么奇怪呢?总让他心里毛毛的。
    刘清久久没有出声,当白曙以为刘清不会出声的时候,刘清突然说了一句:“你也没睡?”
    白曙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小孩子,真是不讨喜!明明是他先问的!他转身,不想再跟他说话。跟他说话,心累。
    可是白曙根本没法睡,因为刘清盯着他背影的眼神,让他如鲠在喉。
    他不得不转过身,“那么晚了?你怎么不睡?”哎,这小孩,从小就拿那双死鱼眼看着他!如果是上辈子,他一定躲得远远的。可惜这辈子,他根本就没法躲。
    等得白曙快不耐烦的时候,刘清终于说话了,“是你睡不着。”他的声音里有些委屈。
    白曙恨不得戳自己耳朵,他怎么就从里面听到委屈了?这小孩!真是太聪明了,这会儿竟然跟他装委屈了!
    “没事,我等下就睡着了。”白曙心里无奈,谁让他就是吃这一套呢?哎,没办法,他就是见不得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些孩子受半点委屈。
    “为什么睡不着?”刘清坚持不懈地问道,似乎想听一个答案。
    白曙叹了一口气,只能找个借口,“我,我想上厕所。”如果不找个借口搪塞这小家伙,搞不好他一整晚都会盯着他,不睡了。
    刘清的声音有了几分轻快,“我陪你去。”
    其实屋里有夜壶,但夜壶的味道太大了,他喜欢在外面解决,所以刘清推己及人,他不好意思用那夜壶,搞好曙也不喜欢。
    白曙这下可真是坑到自己了,他只是担心预知画面中的情形而无心睡眠,现在倒好,为了应付这这小孩,他还得离开暖暖的被窝,出去上厕所了!
    “不,我不急,你睡吧,等我想出去了,自己会出去。”白曙想做最后的挣扎,他此时是一点儿尿意都没有。被窝里如此暖和,外面寒风大作……他不想出去……
    刘清不说话了,白曙还以为刘清放弃了,他松了一口气,刚想闭上眼睛装睡。
    可是过了一会儿,刘清小声地说:“憋着对身体不好,会,会长痔·疮的……”
    白曙一口老血就梗在喉咙里,痔·疮个毛线!这时候的他,特别想像白金氏一样,直接骂上几句,但是他忍住了。他还是孩子,他还是孩子!白曙不断安慰自己,刘清还小,至少比他上辈子加这辈子的年龄小,他不能跟他计较。
    痔疮这东西,去年白昌得了一次。那回正好是过年,白昌得了不少压岁钱,他拿着钱和白仁、韦宝、赵拥军一块儿去庙会,也不知道那天他买了什么吃食,弄得第二天就上火便秘,喝了很多水,都没什么用,没过个两天,他就叫屁·股痛了。当时宋医生正好在白家,宋医生说要给他看看,但是他死活不要,还捂住屁·股躲得远远的。没过个两天,他的裤子就带了点血。一看到血,白昌就哭了,哭得像是他患了什么绝症,就要死了一样。还好当天王医生来白家拜年,正好给白昌看了看,还配了些药,这才把白昌的血给压了下去。
    王医生那会儿就交代了,让白昌平时多注意注意,每日都要上厕所,还要少吃辣的,以防再犯。
    刘清当时可是听了一耳朵的,所以当他听到白曙憋着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去年白昌血染裤子的情形。
    白曙深深吸了两口气,话从牙齿里出来,“不用你担心!”他才不会有痔·疮!
    刘清迟钝,这时候竟然感觉不到白曙的怒意,他继续说:“王医生说,十男九痣,所以我们从小就要注意防范。”
    这家伙!就算十男九痣,他白曙也会是例外的那一个!白曙这时候特别怀念以前只会用死鱼眼看着他,而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刘清。那时候的刘清才是真的可爱!眼前这个刘清,真是令人恨不得把他的嘴巴封起来!
    白曙气急,直接从掀开被子,冷风从被子外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走,去厕所!”今晚他如果不去厕所,这小家伙看来是不会罢休的。
    刘清似乎满足了,声音轻快地“嗯”了一声,下了床,从火炉旁边取下白曙的衣裤,递给他,“穿上,外面冷。”
    白曙就着微弱的火光和月光,看到穿着单薄的刘清,心里的那点恼意消失了些。这小家伙,只是担心他罢了。
    白曙披上暖和的衣服,在火炉旁,等着刘清。刘清快速地穿好衣裤,他慢慢地把门打开一道缝隙,走在白曙面前,帮他挡风。
    冬天的圆月萧瑟地挂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月光中,白曙盯着面前那十二岁的少年,心里有些感慨。快八年了,当初那个跪在雨中血泊旁的小孩儿,现在已经长成身体修长的少年郎了。他好几次看到学校里早熟的女孩,看着他,眼神中满是仰慕,也好几次走在路上,一转头,就能看到因为看他看得入迷而撞到路旁大树的少女。
    “曙?”
    厕所到了,但是白曙没进去,刘清不禁叫了一声。
    白曙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这大晚上的,他还真有些内急了。
    大都深夜的寂静,让白曙那水流的声音格外明显。不知为何,他的脸有些烧得慌。这声音,能不能小一些!外面那小孩都听到了!恁丢人!万一让他真的以为他是憋得慌才睡不着的……那岂不是没脸?
    白曙也不明白,明明他和白义、一一、二二,甚至许卫,在学校会结伴上厕所,那时候,他们不仅能听到彼此那个的声音,甚至还能看到彼此的身体,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尴尬和不自在……
    都怪那小孩,长得太好了!总让他觉得,让他听到这声音,有些不大好!
    “好了?”白曙出来的时候,刘清惊讶,“怎么那么快?”
    快?这下,白曙真不能忍了,气急败坏地说:“好了!回去睡觉!”
    他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他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现在才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或许是和爷爷奶奶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他的性格竟然变得跟他们有些相似了……
    “哦。”刘清应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跟在白曙身后,回房了。虽然曙的语气不太好,虽然曙似乎还是不喜欢他,但能让他陪着上厕所,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白曙根本不知道刘清心里的想法,在今夜这清冷的月辉之下,在寒风的冲击中,他的理智恢复了。他此时心情有些复杂,本来有些烦躁、有些忧郁的心情,被刘清这么一搅和,竟然有些豁达了。每一次预言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被其左右。这或许是因为,他现在不够强大,担心自己无法保护在乎的人才会如此的吧……
    哎,这小孩儿,他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第83章
    ·
    冬天, 临近新年,纸盒厂的工作也停了。白三朝这个做公社思想建设的,自然也没什么活计,所以又重操旧业, 走街串巷, 干起了兑换银元的勾当。在过去的几年里, 他兑换了大量的银元和票证,有时候还有些难得的小玩意, 不过这些都被他放到了乖孙的空间里。
    “乖孙, 别急,爷爷等着你!”白三朝坐在厅堂,朝东厢房刘清的房间叫道。乖孙现在住在那屋里。乖孙长大了,不和他们两个老的一个屋了。不过, 他是他们带大的, 就算不在一个屋里, 感情也深。
    白三朝颇有几分自得,乖这几日孙学校放假了, 有了时间, 乖孙就缠着他, 让他带他出去溜达。为此, 他在老妻面前甚是有面子。乖孙的喜爱, 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在这点上, 他就比老妻厉害。想到这, 他不由得撸了撸他短短的胡茬, 老神在在地喝着杯里的温水。他抿了抿嘴,这清水恁没味道了,待会儿出去,还是带乖孙去喝大碗茶吧。
    过了好一会儿,白曙才从房间里出来。今年冬天太冷了,他总觉得比往年都冷,可是问爷爷和奶奶他们,他们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说正常,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想太多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好了?”白三朝看着穿得像个大圆球的乖孙,满意地笑了笑。他的孙子,长得就是齐整,即使穿得像个球,也是俊秀的球!
    白曙点点头,“好了。”他这几天都跟着白三朝出门换银元。虽然他可以直接告诉他,他的预言,但是他担心说出来之后,事情可能往无法预估的方向走。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他留心些把事情化解了。
    这换银元的勾当,在以前,那摊主可有特定的打扮,穿着长马褂显得权威,戴着顶瓜皮帽显得有些地位,宽印堂的让人信服,卧蚕眉的显得公正不欺客,细手指那肯定是家里不差钱养、眼光毒,再加上薄片儿的唇,那就是成日里买卖做得去的主儿,找这样的人兑换银元,准没错。
    不过,这会儿,华国管得严,谁敢这副打扮上街,那可是要抓的。白三朝以前的长衫马褂,已经换成了蓝色的絮棉中山装,这中山装还特地让白金氏在手肘处弄上了两片厚实的补丁,看着丝毫不突兀,反而有几分痞帅。不过这大冬天的,光中山装哪够,外面须得套上一件厚实的长棉袄。这长棉袄一下就把里面整齐直顺的中山装给挡住了,真是有些可惜。
    白三朝把棉袄一拉,双手交叉放到袖子里,他看了眼乖孙,见他的手上带着一副老婆子做的棉手套,点了点头。
    大都的街头巷尾、胡同深处,稍一留心,就能找到兑换银元的那些个人。
    白三朝小声地对白曙说:“乖孙,看前面坐在茶铺门口的那位,是个同行。”
    白曙顺着白三朝说的方向看去,只见“大都商业银行”的斜对面,有了露天茶铺,茶铺前面坐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人长得不起眼,粗粗一看,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但是他有着宽印堂、卧蚕眉、细手指、薄片唇,一双眼睛还滴溜溜地看着银行门口进出的人,边看边评估,那专注的模样,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白曙的心惊肉跳,这人就是在他的预言画面中,被警察追逐的那人!他那天穿的就是这套衣裳!深蓝色的中山装!
    “爷爷”,白曙轻唤,“你待会儿把身上的东西,都给我,我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