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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纪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孩子,怎么了?”
    付大夫叹口气,“据说是从假山上摔下来了,浑身都是伤疤,身上就算了,可是他嘴边到鼻子那里一大条疤,嘴唇都裂了。实在是可怜。这么大点的孩子,也冤枉得很。”
    “关键是,那孩子现在才两岁多,以后随着他越长越大,那疤也越来越大,若是处理不好,这辈子都毁了。”
    纪桃沉默听着,难怪付大夫还愿意给杨大成配药,大人再如何恶毒,孩子是无辜的。
    “师父,日后你可别自己跑了,就跟我们一起,你一把年纪,这一回若不是我运气好知道了你来京城,只怕你后半辈子都要在那屋子里度过了。”
    付大夫含笑听着,纪桃在略微责备的语气听在他耳中,他好像很高兴。
    看向纪桃的肚子,道:“我不走了,得教徒孙呢。”
    “他要是不喜欢呢。”纪桃抬杠。
    付大夫笑吟吟摆摆手,“他一定喜欢的,明日开始,我每日念半个时辰医书给他听,以前我看到过一本古籍,据说幼儿还未出生之时,听到的声音是可以记住一些的。老夫就不信,他从肚子里就开始听还会不喜欢。”
    所以,这是拿医书做胎教?
    付大夫说到做到,还当日就开始对着纪桃念书,林天跃好奇之下听说了付大夫的那本古籍,每日也对着纪桃念几遍他当初启蒙的书。
    纪桃一抗议,俩人振振有词。言,这是给孩子听的,不是给她听的。若是不想听,找点东西塞耳朵。
    此时纪桃就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听着一旁的林天跃低低的声音,就跟蚊子在耳边嗡嗡响一样。
    纪桃忍不住了,坐直身子,认真道:“天跃,我们商量一下,你不觉得启蒙太早了吗?这才八个月,不是四十八个月。”
    林天跃放下书,也认真道:“让他早点学,总没坏处,他爹我当年就是启蒙太晚,读起来费劲。”
    纪桃无语半晌,站起身。
    林天跃忙扶住她,实在是纪桃浑身都没胖,只一个肚子突出,看起来颤颤巍巍的。
    “那他现在要睡午觉了。”纪桃一本正经。
    林天跃忍不住笑,“走,我陪你们睡觉。”
    两人还未进屋,就听到对面柯诚他娘高声怒骂,“你个败家的,有银子不是这么花的,你男人是举人,参加了会试的举人,能有什么病,你还敢背着我给他喝药,他有什么病?你不怕丢人啊!他是举人老爷,哪里来的病?你个蠢货,你想要害死我们柯家……”
    柯诚他娘几乎是口不择言,显然气得狠了。
    纪桃站在原地听了半晌,柯诚他娘再口不择言,也没说出王氏想要给柯诚治的到底是什么病来,可见她从心底就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柯诚是会试举人,说不准会一举得中,到时候就是进士,是要入朝为官的。若是传出他有这病,对他名声将是一打击。
    从头到尾都没听到王氏反驳一句,柯诚他娘的声音很快就消了下去。
    纪桃和林天跃回房睡觉。
    付大夫最喜专研药材,他住的屋子是内外两间,里间住人,外间全是药材。
    付大夫应该存了不少银子,他从杨大成那里过来时,只有一个小包袱,第二日他就上街去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药材,还是让人药铺伙计送回来的。
    纪桃看了,里面许多药材都不便宜。
    无论如何,付大夫接回来了,纪桃也就放下了心,所以,当冯婉芙敲开她家的门时,纪桃并不觉得意外。
    杨 嬷嬷开的门,付大夫当时正在院子里甩手,看到是她,看都没看,自顾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嬷嬷,桃儿妹妹呢?听说她有孕了,我来看看她。”
    纪桃在屋子里听到了,出门走到门口,“杨大嫂。”
    冯婉芙听到这话,面色扭曲一瞬,马上收敛,“桃儿妹妹,你如今几个月了?”
    纪桃已经走到院子中间,“不说这些虚的,若是要买药膏,银子拿来,药膏拿走,我们两人之间谈什么感情?”
    冯婉芙面色僵硬,只道:“我照顾了付大夫一个多月,他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照顾?
    看来冯婉芙回了京城,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闻言,纪桃扫了一眼根本不往门口看的付大夫,笑道:“师父,杨大嫂来看你了。”
    付大夫冷哼,“若是再要纠缠,我要去报官了。”
    冯婉芙面色微微一变,近两年她在京城和众人虚与委蛇惯了,无论多大的仇,面上都笑意盈盈的。都忘记了当初桃源村众人的直接,譬如那个一言不合就上手抓人,差点毁了她脸的妇人。
    此时付大夫说要报官,她还是相信的,只道:“本来想与桃儿妹妹叙叙旧,如今看来你们竟然不欢迎我……”
    付大夫突然转身往门口走去。
    纪桃见了,忙问道:“师父你去哪儿?”
    “府衙。”付大夫言简意赅。
    冯婉芙面色难看起来,忙拦住走到她面前的付大夫,正色道:“付大夫,我自认没有亏待您,您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了,比起纪桃也不差什么了。您能不能帮帮忙?”
    纪桃忍不住冷笑,就凭冯婉芙对付大夫的一番胁迫利用,还敢说和她差不多。
    付大夫冷眼看着她,“祛疤药膏有,别的,还是请回。”
    冯婉芙有些不甘心,却还是掏出两个大银锭,道:“多谢付大夫。”
    付大夫满意接过,道:“等着。”
    他麻利的转身进屋,拿着四个瓷瓶出来,递给冯婉芙,又道:“药膏有,别的都不要想了。”
    送走冯婉芙,纪桃倒是不怕她纠缠,再不行就像是付大夫说的,报官就是,无论如何,她囚禁了付大夫一个月是事实,这等于就是把柄。
    自从有了药材,付大夫除了每日给纪桃念医书,就在院子里走走,甩甩手什么的,然后就是在那屋子里不出来了。
    纪桃看着他这样,突然觉得付大夫在杨大成后院一个月,应该也是不难过的,毕竟那小屋里的药材可不少。
    多福街的举人并没有因为会试考完就减少,相反还更多了。
    许多以前在家苦读的书生如今因为考完了会试,放松之下都出门去了酒楼,或斗诗或辩论,热闹得很。如林天跃这样关在家中不出门的,实在不多。
    就是这样的情形下,京城里暗暗传出来一条消息,真假不知,不过短短两日就传遍了多福街。
    瞿炜特意到了纪桃家来,认真道:“三月的时候那份朝中大人联手出的题,居然是真的。”
    林天跃面色慎重起来。
    此时屋子里是瞿炜和何然还有林天跃,纪桃正端着茶进去。
    看到是纪桃,林天跃蹭得起身,走到门口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怎么是你?嬷嬷呢?”
    “嬷嬷在洗碗。”纪桃干脆递给他。
    瞿炜和何然两人将林天跃一系列的动作收入眼中,对视一眼,何然笑道:“林兄对嫂子真是体贴。”
    林天跃不想说这个,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继续说。”
    “我们三人根本就没看过那份题,自然也不知道那卷子是真是假。但是今日突然有消息传出,那卷子是真的,里面押中了两道经义,甚至还有人就按照卷子上的答案照抄,而且人数不少。”
    瞿炜越说越郑重,“若真是如此,只怕要牵连许多人进去,就算是我们,估计那会试要重考。”
    林天跃手指在茶杯上轻触,半晌才道:“应该不至于,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是暗地里的消息了。”
    也对。
    若是真有这回事,皇上必定大怒,此次会试可是五年才考一次的,朝中上下都很重视。
    若是没有会试,朝中就只靠人举荐入仕,那整个朝堂都是朝中重臣的囊中之物,不过是割据大小而已。长此以往,必定削弱皇室的权利。
    关乎皇室权利,皇上应该会比任何人都重视才对。
    何然提议,“听说柯公子他买到了卷子,要不,我们去问问?”
    瞿炜意动,“林兄,你以为如何?如今我们既已考完,看不看的也不要紧,不如我们问问去?”
    “不需要。”林天跃断然拒绝,缓和了语气道,“当初那题拿回来,柯公子就闭门谢客,用意我们都知道。”
    此话一出,瞿炜和何然对视一眼。
    林天跃又道:“此事本就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恶作剧,我们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瞿炜沉吟半晌,“那我们都不去,回去歇着。”他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看到回身问道:“林兄,你这马上就要有大喜了吧?”
    林天跃会意,看了看纪桃,笑道:“快了。”
    送走他们,纪桃皱眉,“不会是真要重新考吧?”
    林天跃沉默,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不想再考了,不是因为这个遭罪,而是因为纪桃。
    自从纪桃给他说过有人差点杀了她,林天跃就一阵阵后怕,他不想再离开她那么久。
    无论考不考,都不是纪桃和林天跃所能决定的。
    皇上果然重视此事,第二日就有消息传出,皇上已经亲自下旨彻查。
    多福街上走动的人似乎都少了些,尤其那些买了卷子的举子,此时都在家中闭门不出,生怕被传去问话。
    读书人最是重名声,如今他们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入朝为官,若是此时因为会试被传去问话,无论结果如何,估计都是一辈子的污点。
    皇上下旨,查的确实快,三日后就有消息传出,户部尚书冯远山联合朝中大小十来位官员出了会试题目,意在敛财,皇上大怒,当场罢黜冯远山户部尚书一职,将众人下狱,不在朝堂上的,即刻捉拿。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都松口气,只说敛财,没说舞弊,那卷子就没问题了。
    众人还未真正松口气,又是两日,传出前户部尚书冯远山贪赃枉法,于十年前的邬州水灾中贪墨银子十余万两,邬州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消息一出,邬州知府应百姓所求,送上万人血书,请求圣上严惩冯远山。
    万人血书由驿馆日夜兼程送到皇上面前,皇上震怒,亲自下旨,冯远山抄家,家中男丁即刻全部流放磐州,其他从犯按律从重发落。
    短短十来日,这则一开始暗地里流传于多福街的消息终于落幕。
    众人心中心有余悸,当今天子的威严和皇权再次深入人心,让人不敢随意轻视,只能臣服。
    事情了了,参加会试的众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无论以后如何,起码现在是无事的。
    冯远山离开京城时,还有许多人特意去城门口看热闹,纪桃自然没去,她如今身子越发重,腿脚浮肿,林天跃整日陪着她寸步不离。
    “你如今这样,若是以后他不孝顺,我一定抽他。”林天跃扶着纪桃在院子里走,满脸担忧,忍不住道。
    纪桃手扶着腰,嘴角勾起,“他又不知道我这么辛苦。再说,你舍得吗?”
    林天跃还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舍不得的,“我从小就告诉他,不,我现在就告诉他。”
    他停住脚步,伸手抚着纪桃的肚子,声音很轻,“你娘辛苦,你要体谅她知不知道?要不然,我……”
    “反正你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