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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我还是没有忍住。我还是想问他这种问题。更甚者,我其实想跟他时时刻刻通着电话,知道他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即使没有他的声音,至少我还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当然这终究是不可能。甚至简直强词夺理。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终于发现我若无其事忍住的这六天,在这一刻功亏一篑,并且喷薄而出,来势凶猛。
    他说:“随手拿铅笔画了点东西。”
    “那画的什么?”
    他沉吟片刻,再开口时仿佛有点兴致的语气:“一颗挺好玩的球。”
    我知道顾衍之的素描很有一套。虽然画得很少,却每每传神。一边想象着他手握铅笔,半挽起袖口绘图的样子,无论怎么想都好看得本身就是一幅画一般。顿时有些嫉妒在缓缓酝酿升腾,话已经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真讨厌那只笔啊。”
    顾衍之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我刚才说了些什么,脸在顷刻之间烧到通红,手忙脚乱地掩饰:“什,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是你自己想多了好不好!你不准笑!喂,你还笑!你不准笑!”
    我看到不远处镜子里映出我此刻几欲跳脚的恼怒模样,那边的笑声终于略略止住。我听到顾衍之的声音,清晰低沉,带有远胜过方才的温柔语气:“我也很想你。”
    我突然从跳脚中安静下来。听到自己在这边的呼吸。看到镜子里的人脸颊瘪起,托起腮帮,有点怨念的模样。片刻后,我低声否认:“我才没有想你呢。”
    可我接下来几天的行为里分明透着反话。我把顾衍之那句三声电话响的承诺记了起来,不停对自己催眠,既然顾衍之他说他想我,既然他已经给了我这承诺,我总没有放弃不用的道理。这样一直催眠两天,终于把自己催眠完毕,我在一天上午的时候往a城打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果然我听到顾衍之的声音:“绾绾。”
    我镇定地啊了一声。按照刚才所计划的那样,问得有几分随意:“你在做些什么?忙不忙?”
    他说:“不是很忙。”
    我疑似听到那边有人剧烈咳嗽的声音。在一刹那里终于反应过来今天应当是周一。按照惯例,早上九点的顾衍之应该坐在会议室里才对。我啊了一声:“你在开会?”
    顾衍之回答:“没有。”
    我听到那边隐约有什么东西咕咚倒地的声音。停了停:“你真的没有开会吗?”
    他笃定不过的语气:“没有。”
    我终于放了心,有些理直气壮地:“那就好。那什么,我打电话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就是查岗嘛。你既然能查岗我,我总也可以查岗你的对不对?现在既然你已经三声之内接起来了,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先挂了啊。”
    随即被那边叫住,顾衍之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我可以想象到,此刻的他如往日那般眉眼轻缓,有点笑容的模样:“你都没有最后一句留言的?”
    我咬了一下嘴巴。踌躇了一会儿。那边等得耐心无声息。不知过了多久,我提起一口气,闭上眼快速讲了一句“我想你”,匆匆挂断电话。
    我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是根本无法捂住的。就像是指缝中滑过的水,就像是喉咙里压抑的咳嗽,以及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想念。我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顾衍之讲话的语气,还有他脸庞上可能出现的好看笑意。越想越觉得坐不住。跳下床时正好管家端了一杯水走进来,笑着说:“怎么这么着急的样子?”
    “没有啊。就是坐得有点累了。”我浑然无事地开口,“从这里到a城,坐航班的话需要多久呢?”
    “两个小时左右。怎么了?”
    “就是随便问一问而已。”我又说,“那么,顾衍之在a城也是住我们家酒店的吗?”
    管家想了想,笑着说:“应该是这样没错。”
    等到管家离开,我在两分钟内打定了主意。
    我很少有过这样想法快速,行动比想法还要果决的时候。只花了半分钟时间就找齐了银行卡和相关身份证件,又从衣帽间中翻出一只背包,最后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换衣服。半个小时后我小跑出卧室,下楼梯时正好碰见管家捧着一束花上楼。我及时刹住车,看着他镇定地说:“刚才叶寻寻给我打电话,要我去她家陪她玩一会儿。晚上九点之前我回来。”
    管家不疑有他,笑着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下一刻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出去。
    我出门以后,顺利得让我觉得连老天也在照顾我。
    从打车到机场,平素要一个小时的路程这次畅通无阻地只花了三十五分钟。我一路小跑进航站楼,买了最近一班从t市飞往a市的航班。起飞在四十五分钟以后。过安检的时候,我在心里计较着这一天的行程。告诉自己我只是要去a市看顾衍之一眼,看完一眼我就回来。这样的话就没人会知道我在这一天里做了什么,我回去顾宅的时间最晚也会在顾衍之打电话查岗之前。这样想着越发乐观。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
    四个小时后,我到达顾氏的酒店门前。
    我还没有下计程车,只偏过头要开车门,忽然看到远处顾衍之走出酒店大堂。他戴着太阳眼镜,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皆是白衫西裤,唯独他穿着休闲的浅色衬衫,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转过旋转门的时候,众星拱月一样的醒目。
    我看着他们上了车。自己也跟着扣上安全带。转头对司机说:“跟着他们再走一段好了。”
    我一直跟到一处灰色建筑的会所前面,看到有人从前面的车子里跨出来。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司机突然开口:“小姑娘,你让跟的那辆车里面有你什么人?”
    我说:“那里面有个是我哥哥,他跟他的秘书私奔到a市来了,而且都很久没回去过我们那边了。有人叫我来带他回去。您知道这个会所是什么地方吗?”
    司机长长哦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神带上一点意味深长:“那你这回这任务可就难了。这家会所可是a城最出名的销金地,里面烟酒美^色统统都是整个a城最拔尖的玩意儿。进去倒是挺容易,有钱就行。可是人要想从里面出来,那可就太难喽。”
    我的心在瞬间凉掉大半。
    眨眼间前面车子里的一行人已经进入会所,我快速跳下计程车,佯装有些随意地混在另一群正要进去会所的人里,努力压低存在感,一路看着地面走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装潢与外面完全不同。富丽堂皇,极尽奢靡。
    顾杜氏1
    第二十七章 顾杜氏(一)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静下心来。
    这种类型的会所,以前我大致听说过几句。皆是从课间同学的闲谈中得知,讲的是t城最有名的娱乐场所茗都。然而消息加起来也是寥寥,并且讲这些的都是男生,还都是一副神秘不可言说的样子。然而表情里又分明夹杂了一点歆羡和向往。直到有一次闲谈被叶寻寻听到,当即拍案而起。甩给他们一脸的鄙夷神色:“茗都不就是一群烟酒美人吗!你们一个个装什么腔调!下品!无耻!猥琐!想去是吧!行,我请客!等着一个个回来让教务主任记过吧!”
    李相南当时正专心致志地剥橘子,剥完了递给我,我说:“谢谢你啊我不要。”
    李相南转头对叶寻寻说:“那鄢玉去过茗都吗?”
    这句话不知怎么又把叶寻寻给点爆,当即狠狠瞪过去:“他敢!”
    我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周围全是走廊和包厢,有些茫然。随便挑了个方向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严厉女声:“哎,你是干什么的!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我肩膀一抖,回过头,一个身穿深红色制服套装的中年女子正朝着我快步走过来,高跟鞋哒哒有声。我往后退了一步,她已经站定在我面前,上下打量我几遍,语气严厉,带着两分轻视意味:“又是a部的吧?王媛看来没把你们j□j好啊,你又是从哪个包厢跑出来的?究竟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张张口,说:“有个穿着米灰色休闲服的客人,刚刚一共五个人一起进来的,您知道他…”
    我还没说完,已经被打断:“t城过来的顾先生是吧?他怎么了,他回回来这里哪个姑娘不喜欢他?你连他都消受不了你还消受得了谁?现在你们个个怎么都娇气成这样,就觉得会所合该捧着供着你们是吧?你们凭什么!有骨气就别来这儿做包厢公主,既然没这骨气那就别跟我矫情来矫情去!给我立刻回三楼去,受一点儿委屈就往外跑,倒是反了你们了!”
    我说:“…”
    我满脑子都是那句“他回回过来”怎样怎样,脑子里轰隆隆碾压过一样地响。还在恍惚中的时候已经被不由分说拽进了一个电梯,眨眼间就到了三楼,接着被赶到一个包厢前面时,我终于彻底清醒:“等等,我不是…”
    包厢外面还站着其他四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正要敲门,闻声回过头来,几人面面相觑。我身后的中年女子把我往前面一推:“把她一起带进去。”又对我凉凉开口,“敢不乖乖听话,等出了今天晚上我保你有好果子吃。”说着打开了包厢门。
    迅速有淡淡烟酒气盈进鼻息。我在正前方不远处看到了我今天来a城想要找的那个人。姿态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意味。正和对面沙发上的男子攀谈,闻声偏过脸庞时,嘴角还留有一点笑容。
    我说:“…”
    那一天下午加那一天晚上,我懂得了很多事。远远超出叶寻寻曾经给我科普过的知识范围。比如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夜总会,什么是真正的包厢公主,以及所谓的饭局并不是吃一吃饭就足够了,有时候还自动附带餐后娱乐。以及,男女关系上,并不是如叶寻寻所说的简单的春^梦亲吻而已。
    然而在我和顾衍之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只有嗡地一声空白而已。
    脑袋空白中看到顾衍之朝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温声叫我过去。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是从容不缓的样子。我停在那里不想动,冷不防后背被人推了一把,我没有防备,猛地向前迈出一大步,结结实实扎进一个怀抱里。
    我嗅到一点除去烟酒味道之外的清爽气息。身后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来,一反刚才冷厉,简直堪称如沐春风一般的温婉:“这是我们这里新来的孩子,不太懂得规矩,若是冲撞了哪里,烦请顾先生您多担待一些。”
    我说:“…”
    我挣扎了两下,被顾衍之牢牢按在怀里。手指狠狠揪了他一下,听到他慢慢悠悠地开口:“好。你先出去。”
    等到包厢门被重新关上,我刚刚抬起头来,下巴已经被捏住。眼前是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眼尾含着一点似笑非笑。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我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下:“我刚才听说唔…”
    鼻尖被重重咬了一口,又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退回去。腰身被掐得很紧,连动一下都不能。我抬起头,看到他黑如点墨的眼睛。分明听到他的呼吸有不同于往日的深沉。眼睁睁看着他掌住我的后脑勺,慢慢挨过来。紧贴着我的唇角开口,声音带着远远异于呼吸的轻柔,近乎能滴出水来:“想我了?都找到这里来。”
    他的呼吸温热,洒在皮肤上,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我努力把距离推开一点,却无用,隔着薄薄的衣料摸到他的体温,带着一点灼烫意。莫名觉得现在的情境有些陌生,还有些恐慌,我定定神,竭力维持镇定:“谁,谁想你了!我就,就随便来a城玩玩啊。又不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根本和你没关系!”
    我听到一声轻笑,被重新按进怀里,后背被重重揉搓了两下。好容易抬起头来呼吸,下巴又被捏住固定,我眼睁睁看着顾衍之越来越近,直至他的舌尖哺入口中。
    我猝不及防,尝到一股清酒的醇厚味道。喉咙被呛了一声,口腔中的纠缠稍稍退开,又很快卷土重来。那力道凶猛,依然携着酒精的清冽和醺意。如此重复数次,几乎是以吞咽的力道辗转吮吸。我揪住衣襟的手指越来越松,眼前渐次有星光亮起,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歇。我在瘫软的状态中大口喘息。后背被手臂牢牢捞起,朦朦胧胧中听到一个挺冷淡的声音:“顾衍之,我记得以前在这些地方你都没这种兴致的啊。”
    我被人半搂半抱着站起,头顶上方有不紧不慢的回答:“今天有事,改天再议。”
    对方沉默片刻,带着薄怒开口:“你和鄢玉一样的不要脸啊!你们t城来的人怎么都这样!”
    顾衍之冷静地嗯了一声:“因为跟楚少爷你不一样,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
    “…”
    我越来越酒意醺然。
    勉强睁着眼睛,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混乱。我知道眼前的人是我熟悉的,被他一直打横抱进车子里。安全带被扣上后,额头传来一点轻轻亲吻。过了一会儿车子缓缓启动,再后面的一段记忆便是空白,重新连接上时,我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被单是利落的深灰色,侧卧在身边,单手撑着额角看我的人有一双极好看含笑的眉眼。
    有个声音柔声问我:“绾绾,想要睡觉吗?”
    我缓慢摇头,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深长睫毛,有些喃喃开口:“我总觉得还有些事没问清楚,不是很想睡…”
    我的手被人捉住,从手心到手指,被温软地逐一亲吻。良久。他问得温柔:“想问什么呢?”
    我被亲得浑身发软,下意识抑制发出呻^吟。过了很久才缓慢说出每一个字:“刚刚有人跟我讲,你去过那种地方很多次。你很喜欢那种地方吗?”
    “不喜欢。”他轻轻勾住我的几根手指,缓缓摩挲,语调低缓,“我喜欢你。”
    我的鼻根突然有些酸意。想了一会儿,小声说:“可是我觉得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更多一些啊。你看我这么想你,想你想到我跑过来。可你好像看起来根本没那么在意。你每天只打两通电话,你就不能多打一通的吗?我其实更希望能每时每刻都看见你啊。可是我总不可以跟你讲,我希望你是我的,你不能离开我。你不是我的,你是你自己的。应该我是你的才对。可是我希望你是我的,我真希望我的牙齿能足够尖利,如果能一直叼着你,去哪里都不松口,那就最好了。”
    他轻轻动了动。挨过来一些,手臂揽住我的腰身,低下头,从额头到眼睑,到鼻尖和嘴巴,一点一点吻我。轻柔得像是雏鸟新生的绒羽。过了半晌,听到他开口,依然很温柔,却没有笑意,显得郑重:“绾绾,我很爱你。”
    我看看他。恍然觉得此时此刻,他的眉眼温柔得一塌糊涂。
    终于眼眶也酸涩。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一点点拽下来,一直拽到眼睛看不见距离。我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咬上去。
    搂住我的力道骤然收紧。顾衍之的呼吸蓦地变沉。我被不轻不重压在床上,刚刚是无法挣扎的范畴。腰际被掐住,他的手指抚过某个地带,我浑身一僵,下一刻被他捞起,与他紧紧相贴。
    第二十八章 顾杜氏(二)
    接下来陌生到无措的感觉,以前我没有体会过。
    脚踝被人握住,撩动,然后小腿自下而上,被一寸一寸揉捏。我觉得浑身的骨头跟着变得酥软,隐隐比以前的深吻还要柔腻的感觉。忍不住挣扎一下,鼻息溢出轻哼的呻^吟。觉得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唇间终于稍稍退开,我的喉咙莫名发干,颓然地往下咽了咽。而很快又被叼住嘴唇吻上来。这一次有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
    两条腿被捞起,挂在顾衍之的腰际。意识迷蒙中察觉到他手指的细腻触感越过腿窝,绵延到两腿中间那里。这样的姿势有一点凉意,我往后缩了一下,他的手指已经提前一步触碰到那片蛛丝网一样敏感的皮肤,这种感觉极端不熟悉,立刻下意识合拢双腿。
    我听到他的呼吸。依然沉稳,却隐隐仿佛带上几分克制的意味。我觉得身体在迅速发热,不受控制。突然下巴被咬了一口,他轻声唤我的名字:“绾绾。”
    “…什么?”
    他低头看看我,眼眸中温润而深邃,腔调徐徐低缓:“今天提前行周公之礼,好不好?”
    我在十秒钟后反应出来他的意思。脸刷地一直红透到耳根。
    “你说,你是说,夫妻那个…你要…我…”我不能直视他的眼睛,看着他线条行云流水一般的下颌,语无伦次说,“我那个你…”
    他的一只手抚摸到我腰际的一点皮肤,在那里轻拢慢捻,我觉得浑身一阵战栗,听到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嗯?我怎么你?”
    “…”
    我已经不再是十一岁那时漫山疯跑的年纪。我已经十八岁,读过一些书,听过一些事,虽大多浅尝辄止,却也已经知晓成年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