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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后面的布局和前院茶香仿佛,只是后厅被改成了主人歇息的卧房,左右各有书房和厢房一间。
    再往左深处走就是偏院,厨房、茅房和下人居住的地方都在此处,显得略微有些拥挤。
    四周的院墙都由厚实的石砖砌成,看上去不免寒酸,但胜在牢靠,一般人根本无法翻墙而入。
    宅院左边有个狭窄的弄堂将左右两户人家隔开,右侧却紧邻着顾文的宅子,似乎是两家共用一堵墙。
    从家具和院落布置来看这里的原主人似乎是个极会享受生活的风雅之人,李文柏看得满意。
    第90章 迷惘
    “如何, 可还满意?”顾文笑问, “这个位置这样的格局, 这般价格……”顾文摇了摇头, “算你小子运气好!”
    “师兄。”李文柏故意拉长了脸, “我怎么觉得,您和师父他老人家在联合起来诱惑我买下这里呢?”
    不错,这里环境是好, 可从刚开始王行之和顾文的反应就未免太过热心了些, 尤其是顾文,若是不认识的看见, 还以为是专职推销的屋牙子呢,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顾文让人戳穿了心思也不心虚, 堂然笑道:“没错, 此处原本的主人曾经也在考功司供职,与我私交不错,此次他突逢贬黜,拜托我四处打听打听有无人愿意买他这间宅子的, 我便想到了你。”
    猜也猜到是这样了,李文柏问:“既然经济方面略有困难, 老师和师兄都不是囊中羞涩之人, 为何不直接相助?”
    “这还用问?”顾文失笑,“你小子,是不是在腹诽人家穷酸文人一个讲究还挺多?”
    李文柏尴尬咳嗽一声,才小声说道:“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顾文扯下脸, “他是不愿意牵连上你师兄我,才不愿受我和老师的恩惠,再者说了,此处甭管是位置还是风水都是极好的,五十两纹银也算是公道价,你若不满意就直说,别摆出那副被人坑了的样子。”
    李文柏无奈:“师兄言过了,不过问上一两句,怎么在您嘴里好似成了十恶不赦之事?”
    顾文说:“一句话,买是不买?别碍着人家继续找下家。”
    “买。”李文柏笑着点头,“何况这里也比较安全,左右有师兄照料着,把环儿留在京城也放心些。”
    这师兄弟二人笑着就把生意定了下来,那老仆人本还做好了被讨价还价的准备,没想到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当下对着李文柏千恩万谢,就差给跪下了。
    李文柏给弄得满头雾水:“这是怎么说的?”
    “唉,不瞒您说,这宅子啊,半年前就开始寻找买家了,可人家一听说我家主人的大名,别说买,是连近前都不愿意啊!”老仆人苦笑连连,“这宅子是好宅子,可惜...唉!”
    好嘛,看来这宅子的主人似乎远远不止遭贬斥那么简单,李文柏给了顾文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意思是兄长不够意思啊,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不说。
    顾文也眨眨眼,意思是你不也没问嘛。
    不过李文柏也确实不怎么在意,他相信顾文和王行之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既然能介绍给他,就绝对不会在背后挖坑。
    不然以他的政治敏感度,早死了不下十回了。
    “老伯,这宅子我买了。”李文柏干脆道,“我要得比较急,不知什么时候方便搬进来?”
    “今儿个就可以过户。”顾文代替那老仆人回答,“我那同僚早就已经离开京城,老伯在近郊也有屋子住,你要是不忙,现在就可以去衙门把户过了。”
    李文柏很满意:“赶早不赶晚,那就今日吧。”
    过了户,安顿下精力耗尽委顿下来的李环儿,又送走被贺老夫人指派过来协助搬家的贺家家仆,天色早已经暗沉下来,朝廷的阁试也已经结束,想必次日就有放官的消息出来了。
    在院中瞭望着刺眼的满天星辰,李文柏自穿越大齐以来,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一直在被现实推着往前走,发明创造也好,开办工场也罢,多数都是为了生存。
    但现在他李文柏已经是大齐官僚中的一员,背后又有文武两座大大的靠山,工场利润还在不断增加,身为文官,不管是抑商还是轻武都不会伤他分毫,毫不夸张的说,在大齐官场上,就算封官尚未下来,也算的是个人物。
    没了危机感,人反倒空虚下来。
    以他的出身,外放一方主官完全没问题,可然后呢?按部就班寻资历等待升迁?向所有的文官一样削尖脑袋往上爬吗?
    想想身居高位仍旧固执遵守着底线的王行之,得天独厚却硬要贯彻政治理想的顾文,似乎如果不做点什么,就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为王行之的学生。
    可他李文柏的理想应该是什么呢?
    □□定国、开疆拓土,似乎都和他无甚关系,他一个工科生,要效仿王敦茹顾文去改革吏治无异于盲人摸象,真做起来估计和现代那些只会拍脑子决策的高层官员没什么两样。
    皓月当空,却照不到赏月人的心底。
    “想什么呢?”
    熟悉的清朗嗓音响起,李文柏诧然望去,却发现顾文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自己对面。
    不远处阿三正将大门缓缓关闭,想必也是刚来不久。
    “师兄?”李文柏眨眨眼,“大晚上的,您不歇息过来我家作甚?”
    顾文提起一坛酒:“在孙尚书那讨来一坛好酒,预备过来贺你乔迁新居,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你快哭的样子,莫非白日去过户被衙门那帮人给欺负了?”
    言辞间竟是在诱哄尚未成年的无知稚子,李文柏哭笑不得:“师兄,李文柏虽未及冠,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冠玉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进士老爷了,为兄知道。”顾文依旧和白日一样没个正形,“你不好喝酒,也就喝点茶陪着我吧。”
    “您这酒?还是算了吧。”李文柏招招手,“阿二,去把后院库房里我存着的好酒拿一坛出来!”
    阿二遥遥答应一声,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想必是去找了。
    李文柏笑:“师兄,不是师弟自夸,要说酒,全大齐没有一处的酒能比过我这儿的!”
    “这我信。”顾文随手将酒坛放在一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没有多少欣喜,“冠玉,有事烦忧?”
    李文柏一愣,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看穿。
    今夜的顾文看起来与平日有些不同,虽说还是一席月白色的简便长衫,看起来绝对是西市成衣铺随意买的一身,价钱绝对不超过一两,半点也不修身,却将顾文一介文弱书生硬生生衬出了几分英武之色。
    但今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顾文是温和的,分毫气场不漏,就算揭穿师弟的心事也是温温润润,全然不似以往一个不对便怼上门来,似乎敛去了所有攻击性。
    直觉告诉李文柏今夜顾文的反常绝对不会是因为心情好。
    “师兄才是。”李文柏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愧是冠玉,反倒问起我来了。”顾文笑了笑,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转而继续追问道,“冠玉有何烦心事,不愿去打扰老师,我这个师兄倒是可以随意打扰的,绝对不嫌你烦。”
    若是平时,李文柏是绝对不愿意与人提及内心的,多半会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关,但今日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顾文,李文柏突然间起了倾诉的欲望。
    恰逢阿二奉命把酒坛子提了过来,又给顾文满满斟上一杯。
    李文柏自己喝着茶水,缓缓开了口。
    顾文一直静静地听着,不贸然打断,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浅抿一口,绝不发出一丝一毫烦人的声响。
    ...
    末了,李文柏又问:“师兄的理想是什么呢?”
    顾文微笑,一张口便是满腔的酒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语气依旧温吞,配着淡然的笑脸,却气吞万里如虎,儒家志气,尽在这短短一句话当中。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李文柏喃喃地重复,这句在现代语文课本上出现过无数次,各种雷剧中也频频出现,世人早就已经听得麻木的话语,从顾文口中吐出,却有重达千钧之感。
    这是顾文的理想,亦是王行之的理想,也是王敦茹的、孙显午的,以及大齐千万读书人共同的理想。
    但却唯独不是李文柏的。
    他不是儒生,即使穿越进了大齐,即使成了当世大儒的学生,顺利通过会试有了进士出身,他的骨子里仍旧是个如假包换的现代人。
    对这个历史上全然陌生的朝代,他始终找不到过多的归属感。
    他是李家的当家,是环儿的兄长,是王行之的学生,是顾文的师弟,是赵钰等人的好友,但却不是雍和帝的臣子,不是齐人。
    这种撕裂感,在这个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独自一人去往未知天地的深秋之夜,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一小阵的迷茫还有感慨~
    本来想多写写女主的,咳咳咳,对方既然是公主身份,又没有成亲,目前也没有任何纠葛,如果打交道,会怪怪的,先按下不表,主角继续升级,升到可以配得上公主的地位再说。
    第91章 圣旨
    顾文饮下一口酒, 眼中明明灭灭, 嘴角似笑非笑。
    “你啊。”顾文摇摇头, 似是怒其不争, 又像是无可奈何, “书读得太多,路走得太少,居然开始伤春悲秋了。”
    李文柏的大脑有一秒的空白:“什么?”
    “你上京前, 可曾有这样的烦恼?”
    “不曾。”
    “备考时呢?”
    “也不曾。”
    “会试后殿试前?”
    “不曾。”
    “那便是了。”顾文轻笑, “还是个孩子啊。”
    李文柏不服:“我只是...”
    “只是过得太安逸了。”顾文毫不犹豫地打断,“你师兄我在朝中战战兢兢, 贺大将军在前线拼死拼活,你的同科好友正为前途提心吊胆, 你倒好, 居然在这儿开始做起了白日梦。”
    李文柏觉得很冤:“师兄何出此言?现在分明就是黑夜。”
    虽然是插科打诨之语,不过不可否认,顾文轻飘飘的态度反而让李文柏放松下来不少。
    如果真沉下脸来和他谈理想,恐怕才是真的要命。
    沉闷的空气被毫不留情地打散, 喉间火烧火燎地感觉越发明显起来,顾文忍不住抱怨:“你这酒是好酒, 未免也太烈了些。”
    李文柏笑着说道:“师兄酒量浅, 就莫怪在我的酒上了吧?”
    “还有力气反驳,看来心情好些了?”顾文放下酒杯,“年轻人呐,就喜欢无事胡思乱想, 还觉得自己特深刻。”
    李文柏无语凝噎,不过就是一次小小的触景生情伤春悲秋而已,就算没有顾文开解,睡上一觉也什么都忘了,何至于就被说成了这副样子,顾文莫不是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才二十有三的年轻人?
    不过无病呻吟归无病呻吟,李文柏的智商还是正常的,绝不会蠢到以为顾文一个大忙人半夜闯门只是纯粹地为了找他喝酒。
    “好了,我没事了。”李文柏说,“师兄说正事吧。”
    “孺子可教也。”顾文晃晃脑袋很是满意,“明日午后吏部便会发文,给你们这些进士定下职官。”
    李文柏问:“师兄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