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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真的不能再真了。你没觉得我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吗?控制自己的情绪,处理问题的方法,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的技巧,还有特别乐观,什么事都能看到好的一面。都因为你什么都告诉我,细节很重要的,对不对?”
    “嗯——”陈易生眨眨自己不长的睫毛,发现根本碰不到她的脸颊,有点泄气,又有点高兴:“好像是的。”
    “没有好像,只有是的。”
    “我刚才想到以后有一天女儿也许会对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喊‘你好烦你好啰嗦不想听你说话’,真的太难受了,想哭,糖糖,我的心都碎了。”陈易生一说出口,心又碎了一地。
    唐方强忍住笑意,转过身,比着穿针引线的手势:“那你还是说给我这个糟老太婆听算了,来,我帮你把心缝缝好,打个蝴蝶结啊。”
    唐方低头做出个咬断线头的姿势,在他胸口摸了摸,抬起头:“缝缝补补又一年,凑合着还能用用。”她手指头调皮地滑倒那一点上打了个转:“某人现在心里只有女儿没有我了,唉,以后这日子还能过吗?”
    陈易生打了个激灵,赶紧躲开她的手指,捉住她的腰:“你又弄我!不许乱摸,里面都是人呢。”
    唐方低声笑得促狭:“啊呀,老公的点点都不让我摸了,真的太难受了,想哭,我的心也要碎了。”
    陈易生大笑起来,搂紧了她:“我怎么这么爱你呢,没办法不爱。”
    ***
    太湖石旁栽了两株青竹,相得益彰,地面六块旧旧的青石板之间铺上了青苔,顿时显出了岁月的凝重。
    “以后我们家也能自己挖春笋了呢。”唐方看着工人把白色鹅卵石铺到竹子根部,高兴得很。
    陈易生很无奈,他送玫瑰,老婆想的是鲜花饼,他送修竹,老婆想的是春笋。女人的浪漫因子究竟藏在唐方身上哪个角落了?他得好好挖掘挖掘。
    工人们拿了小费和饮料,再三道谢后撤了场,唐方定下心来,里里外外走了三圈,越看越称心如意。
    藤编高篮里的琴叶榕靠着白色壁炉,高大的散尾葵在酒红色三人沙发和芥末黄单人沙发之间起到了奇妙的撞色效果。孔雀蓝粗陶方罐里的虎皮兰在洗手间门口,静静仰望着李青萍冰蓝色调的画作《沧海桑田》。厨房工作区的白色smeg冰箱上,尤加利鲜切叶在水晶瓶中自在舒展。餐边柜旁的细麻编织袋里站着笔直的橄榄树,上面立着两只雪白的仿真鸽子。
    “以后你生气的时候我就来剪一根橄榄枝送给你,你要是不生气了,就放只鸽子给我。”陈易生悄悄地捏了捏唐方的手:“不是那个放鸽子啊。”
    唐方笑弯了腰:“我就炖盅鸽子汤给你好不好?”
    看着小宋嘴角含笑地在瞄他们,陈易生无奈地点点头,一肚子情话憋了回去。
    除了大的绿植外,大大小小的仙人掌装在造型迥异的各种材质盆罐碗甚至麻袋里,高高低低点缀在老房子的各个角落。起居室八角窗前的桌上足球台,普通的原木色被陈易生一夜画成了梵高的《向日葵》定制版,不起眼的桌腿内侧还有唐方手痒画上去的一个小小呐喊版本的无脸人。一旁的中式古琴架上,没有古琴,却搁了一个长条山水盆,里面是多肉植物的世界,一只大龙猫两只小龙猫站在公交车站下,另一边站着孤独的无脸人,车站的路灯到了晚上定时会亮。皮氏层层叠叠肉嘟嘟的叶瓣下面,藏了一只乐呵呵的迷你皮卡丘。洗手间的咖啡色日式手作粗瓷花瓶里,插的是棉花。唐方忍不住仔细摸了摸,确定是干花。
    从洗手间出来,小宋笑着道别。陈易生两眼放光:“糖,我们去玩桌上足球吧。”
    唐方警惕地看看他:“哼哼,有阴谋。”
    “来吧,就玩三局怎么样?”陈易生拖着她不放:“明天你要辛苦一天,放松一下多好。来嘛来嘛,来玩玩嘛。”他抛了个媚眼:“放心,我开好空调了,门窗都关了,窗帘也拉好了,音响也调好了。”
    “喂,你干嘛说得好像我一定会输似的?!”唐方不服气地挑眉瞪眼:“我就是今天不怎么想玩而已。”
    不想玩的理由,有点一言难尽。自从这张台子到位,两人已连续酣战了好几天,唐方胜少输多,本着有压力才有动力的原则,两人小赌怡情,一局一百大洋,算算已输出去近两千块。昨天唐方怎么也不肯玩了,陈易生想出了替代方法:她输一局只需要脱一件衣服,他输一局给五百。
    既是情趣又是无本万利的买卖,精明能干的唐方怎么可能放过,没想到最后差点连内裤都输了,少不得要被陈易生占大便宜,幸亏顾忌到101毕竟是营业场所,唐方最后经过艰苦谈判,出价五百才赎回了连衣裙。
    陈易生呵呵笑:“你看你今天穿的是衬衫长裤,输得起,这样,你要是赢一局,我输你三千,你就回本了还有赚怎么样?”
    唐方咬咬牙:“一言为定!”
    夕阳西沉,晚霞映天,一条锦鲤呼喇喇跃出水面,扑出一片水花,水珠在荷叶上滚了几滚,沉寂不动。竹影投在彩色玻璃门上,有密有疏,有浓有淡。屋内的绿植们静静聆听着陈易生的大笑声。
    “愿赌服输,糖啊,别耍赖!”
    “我脱了袜子!”
    “一只袜子也算?”
    “当然!再来一局敢不敢?”
    “不来了,饿了,吃饭去。”
    “来嘛来嘛,来玩玩嘛,我还有的可以脱呢。”
    “我不要袜子。”
    “好吧,这局我输一双袜子行了吧?”
    “你太狡猾了,衬衫里还穿了吊带背心——”
    “那你就再赢一局啊,再赢我就脱背心了。”
    “算了,你技术和意识都进步得太快,刚才我都是侥幸赢的,为了我的三千块,改日再战比较英明。”
    “陈易生——!!!”
    “嘘,宝宝需要安静的环境,一分钟要产生一万个神经细胞呢。”
    “再来一局嘛,我也是宝宝啊,你不爱我了!”
    “咦,这怎么就变成我不爱你了?”
    “爱我就再来一局,我肯定能赢!”
    “除非这一局你输了就全部脱光,要不然我太亏了。”
    ......
    “好,赌了!”
    一刻钟后,洗手间里的棉花都被笑声震得低下了头。
    “你本来可以赢我的,哈哈哈哈。糖糖,这下不能再赖了吧?”
    “我有点冷,还很饿,难受呢。”
    “过来,我帮你揉揉。”
    “不不不,我肯定是早孕反应,有点恶心,想吐。”
    “你还耍赖!呀,怎么真的吐了!”
    ……
    唐方捧着自己刚脱下的衬衫松了口气:“还好没吐在台子上。”她又忍不住呕了几下,苦着脸抱怨:“楼上在煎带鱼!我想吃煎带鱼的呀——”
    陈易生奔出去又迅速拎着大浴巾奔回来:“没事没事的,大多数孕妇都会孕吐,过几周就会消失的,你放松,这局算你赢了。”
    “拿来——”
    “给你给你,你坐下来,慢一点。”陈易生赶紧把浴巾包住衬衫:“我捧着就行。”
    唐方忍住呕吐感:“钱!你说算我赢的!”
    “你!”
    这一刻,陈易生也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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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章 棉花糖(二)
    要说上海最舒服的季节, 自然是四五月春深时分和十月十一月的深秋。四季越来越模糊着相隔的界限,小时候还能穿好一阵子的春秋衫如今踪影难觅, 针织衫都穿不上几天, 好在有满城的樱花海棠和银杏金桂彰显出了春秋,加上各种节气吃食, 还能让人缅怀印证一番。
    禹谷邨115号的大花园一入了秋,更显得出老市区老房子的好处来,闹中取静, 桂花飘香,院墙角的老银杏向阳的叶子尖端渐渐泛黄,好不容易熬过七月连绵阴雨的波斯菊花海,原以为撑不过去的,晒了大半个月后陆陆续续爆出了花苞, 热热闹闹地又开成了一片。因放假的原因, 文艺青年和摄影老年天团大概都出门去了, 倒没有外头人跑来打扰,六月里被踩踏得狼狈不堪的边边角角如今都安然完好。
    经过白天车水马龙的忙碌,深夜一轮明月又大又圆, 照得花海树木亮堂堂,明日就是中秋了。
    陈易生把怀里的人拢紧了些:“还睡不着?”
    “嗯, 在想那边的冰箱门关好了没有?”唐方睁开眼, 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嗳?应该关好了吧。”陈易生想了想,还真不敢肯定。
    “我还是——”唐方动了动,想起来去看看。
    陈易生按住她:“行了, 你别动,我去看。”
    唐方伸手开了灯:“可是你已经跑了三趟了。”
    “也不差这一趟。”陈易生坐回床沿看着唐方的眼睛:“再想想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晚上那边会不会有老鼠蟑螂?”
    “刚装修好的,怎么可能!”
    “那就没什么了。哦,你再帮我看看那个电砂锅上的红点亮不亮吧。”
    陈易生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怎么觉得你很紧张?上次试菜没这样啊,是因为正式开张的原因?压力大?”
    “好像有点,大概是因为下午吐了,我担心明天闻到菜香会孕吐。”唐方叹了口气:“你女儿就不能像你这么体贴人嘛。”
    陈易生立刻护起犊子来:“是我们两个的宝贝女儿!怎么能怪她呢,她怎么会想你吐?你吐了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可怜死了,本来只能通过一根脐带吸收点营养,唉。”转念又觉得自己被表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说不像我这么体贴人,那像谁?”
    唐方伸出脚踢他:“快去看看冰箱,反正不像我,我在我姆妈肚子里可太平了,一点也没烦过她。”
    等陈易生检查完一圈回来:“全都没问题,放心吧。”
    唐方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戳戳他的腰:“不如我们继续给女儿取名字吧。”
    “陈可乐不好吗?”陈易生来了精神:“可乐可乐,听着就让人开心。”
    “不要,小时候听着还行,长大了多傻啊,而且万一是个儿子呢?”唐方用上海话念了一遍:“陈苦咯,还乐吗?”
    “咦,上海话的可是读苦的吗?”陈易生讶然:“我一直读好的音。”
    “哈哈哈,那是广东话吧?好咯?”唐方笑着掐他:“前天门房间老伯伯还问起你呢。”
    “问我?问什么了?”
    “问你是苏北哪里人,说听你的上海话跟王小毛很像,哈哈哈。我说你是地道本地北新泾人,我才是如东人,老伯伯还不信呢。”
    “啊?王小毛是谁?另一个年轻的保安吗?那个盱眙小伙子,说明年一定给我带小龙虾的。”
    “王汝刚你都不知道啊?”唐方感叹:“我爸爸很喜欢听他的滑稽戏,不说这个了,又岔远了,继续起名字呗。陈长宁不好吗?既然在长宁区出生,长久安宁,儿子女儿都能用,也不大会被人起外号。”
    陈易生搂紧了她:“不要长宁,只占一个区多不划算,不如叫陈长安,长宁静安,把西区全占了,一样也是长久安宁的意思,好不好?”至于他不愿意女儿的名字和周道宁有一个字相同,这种小心思就不需要坦白了。
    “长安也好听。”唐方倒毫不察觉地赞同起来:“你在西安长大的,长安又是西安,这个名字特别好。”
    “这个作为一号备选,唯一不足的就是比较中性化,对了,上海话长安怎么读?”
    两个人这么絮絮叨叨了半天,往往取一个名字就跑偏了说些别的乱七八糟的琐事,最后终于取了五六个备选的名字,陈长安、陈唐、陈之方、陈欢……怕睡醒了忘记,陈易生都认真记录在了手机上。
    唐方看看时间:“啊呀,我们怎么已经说了两个小时的话了?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啊。”
    陈易生大脑还很兴奋,却也不得不努力唤醒睡意:“快睡,以后我晚上不跟你聊天了。”
    “那可不行,我喜欢跟你瞎聊。维持婚姻的最重要一点,有话说,记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