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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你能悄悄帮我劝他几杯酒么?”戚麟压低声音道:“不是那种灌到吐的那种!就一点点醉!不用很醉!”
    这事他自己来显得太刻意,但是找别人又不放心。
    只有老方是信得过的兄弟,他跟自己都是从小跟着父辈混酒桌和应酬场合的,做事也知道轻重。
    方诚然一听这话心里都有了底,长长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我就是有点事想跟他打听!”戚麟平时解决其他事时从来都成熟淡定,这时候倒有点像个毛头小子:“你别乱想!”
    “不会不会,他喜欢喝什么酒?威士忌?龙舌兰?”方诚然随口道:“这事我拿手,放心吧。”
    “他喝……我给他带苹果酒吧,”戚麟不确定道:“或者拿瓶普洛赛克,低度数的那种。”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钟。
    “说真的,我本来觉得你十八岁还没谈过恋爱已经很奇怪了。”方诚然慢悠悠道:“这小子听起来……不像咱这个圈子的人啊。”
    不同家庭和阶层的青年,接触不同事物的时间和程度都不太一样。
    像导演演员圈里的小孩,哪怕没有出道走红毯,但将来要碰相关行业的话,基本上都会被早早带去社交场合建立熟悉人脉。
    戚麟在时戏院里从大一到大四都有不少认识熟悉的人,他们平日里虽然看起来连朋友关系都算不上,但可能过去几年里在某个庄园又或者大平层里见过好几次了。
    也正因如此,戚麟才更坚定的认为江绝很有可能是个私生子。
    娱乐圈里资源与人脉息息相关,与高层相熟比陪睡陪酒要管用的多,进了这个圈子人们都会被串在同一张网上,哪怕是对立的南派和北派——他没有可能没听说过他。
    最后一条过掉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欢呼出声,连带着彩炮和鞭炮声都响了起来。
    “过了。”
    “杀青了杀青了!”
    “终于拍完了不容易啊!”
    场记和道具组的人跑过去帮忙把江绝从水池里扶起来,汲汲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大毛巾和软毯把他裹好。
    魏风又看了一遍屏幕里的回放,快步走向了还在擦干头发的江绝。
    “魏导……”江绝冷的还在发抖,裹紧毛毯看向他:“真的拍完了?”
    从二月初直到四月末,三个月的时间就好像在做梦。
    “我跟你说,”魏风显然也冻的不行,捂着大衣和围巾道:“我本来以为,咱们得拍四五个月的——你知道吗,就组里那几个老人,一开始都以为你怎么也得ng个几十条才说得过去!”
    江绝闻言看向远处还留在片场抽烟的那几个人,后者露出肯定而赞赏的笑容。
    “真的,太棒了,我当初选角还好多人建议我去用小明星。”魏风反反复复的拍着他的后间:“你不知道你拍的有多好,等剪辑特效做完,我包电影院请剧组的人看!”
    江绝下意识的扬起笑容来,任由助理在旁边颇为不放心的帮他擦着头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何止是顺利!你帮我们省了多少经费——多拖一天都是十万几十万的烧钱啊,”魏风长长吁了一口气,从之前全开的工作状态里放松下来,抽了口烟道:“虽然有点舍不得,可不得不说,这么大的个剧组班子早点解散能让我夜里睡的踏实的多!”
    旁边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好几个人笑着锤了他几拳。
    时间结束的比剧组计划里的要提前好些日子。
    庆功宴里坐了四五桌人,但江绝在合影之后就提前离开了。
    他自始至终都不太合群,哪怕和他们共处了三个月,在其他人面前基本都少言寡语,既不会主动发起话题,也很少参与三三两两的闲聊。
    在剧组里,即便他是男主演,平日里也只是到点了进片场拍戏,收工了就回酒店默词或者休息。
    魏风看在眼里,悄悄吩咐下头的人少找他攀谈闲扯。
    他喜欢这种清静又简单的性子,在这吵吵嚷嚷的世界里已经很少有了。
    入戏的时候该怎样就怎样,出了戏便坐回自己,界限和距离保持的清晰明确,不失为一种对生活的认真。
    若是其他的小年轻,指不定要怎么和组里的老演员套近乎说些讨巧的话,但哪怕江绝没有那隐秘的家世,也不会刻意假笑迎合——作为一个资历颇老的导演,他相当欣赏这一点。
    宿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江绝在去剧组之前,已经提前把自己的铺盖都收回衣柜里了。
    他离开学校接近四五个月,但床柱和衣柜都被戚麟擦得干干净净,宿舍里依旧散着他惯用的薄荷香气。
    门打开的那一刻,戚麟正在弹吉他谱曲。
    江绝听着断断续续的和弦声,和他简短的交换视线互相问好,然后放好行李开始铺床,全程都安静缄默。
    而戚麟被琴架琴谱和音响围在中间,面前是键盘,手上抱着吉他,耳机线几乎拖到了地上。
    就好像没有谁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样。
    一整个下午里,他们都不曾为了表达想念而谈话,也不曾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
    ——江绝回来之后就要开始看《龙血玺》的剧本,不仅要梳理完整个剧本的剧情走向,还要为男一号的试镜进行准备。
    戚麟已经在宿舍里泡了好几天了。
    老师给了充足的大作业时间,同学们可以自由分组练习,老师会在上课时间里坐在教室里随时答疑,练功房每天都一群人抢着预约。
    戚麟没太多时间管那个小品,一门心思的想把歌写完。
    创作音乐这件事情,其实是可以当撒手掌柜的——就像编剧一样。
    在当今这个时代里,连论文的水分都不好评说,署名更是镀金的方式之一。
    电影编剧经常雇一个小组帮忙反复改本子,完事了那些真正的主笔人都可以被计入副编剧或者顾问里,而至始至终没有动过笔的人却能拿着被改了几十遍的稿子去评奖。
    而在一个创造偶像的风潮里,真正有弹唱创作能力的人其实也不多。
    他们可以请国内外的工作室帮忙谱曲作词,只要钱给的到位,连高中都没念完的偶像照样能被捧红为‘创作天才’。
    戚麟一直不肯在这些事上让步,也因此格外奔波劳碌。
    等他第二十多遍改完一支曲子的和声旋律,窗外都早已夜色沉沉了。
    他伸了个懒腰,随意往旁边望了一眼。
    江绝在台灯下专心写着论文,旁边摊开的剧本被标注的红蓝一片。
    “江绝,”他揉了揉眼睛,疲倦地开口道:“我都忘了你回来了——饿吗?”
    江绝指了指桌边的鸡胸肉牛油果沙拉:“给你带了一份。”
    “原来你还出去过?”戚麟随手接了沙拉,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我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如果电脑的光影响你睡眠的话,我这几天先回公司,没事的。”
    江绝转了一圈笔,缓缓道:“我今晚也不知道几点可以睡。”
    他要把欠下的作业写完,还要继续看剧本。
    虽然只是一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戚麟还是想摸一摸他的脸,却终究笑了笑,低头专心吃沙拉。
    江绝靠在椅子上看他吃东西,安静的没有说话。
    他心里一直有一股傲气。
    这种骄傲是隐秘而坚韧的,既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高时长舞台表演经验,还有对自己能力的认同和自信。
    虽然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他觉得,《龙血玺》的试镜应该尽在掌握之中——也正因如此,他在做演男一号的前期准备。
    他觉得母亲应该对自己有所改观,起码不应该再笑盈盈的把自己当个小孩子——
    我的台词,我的调度,我对身体和表情的控制能力,是不输于任何人的。
    上座率也好,回放也好,我用作品和成绩已经证明这一切了。
    你为什么……还觉得我不会演呢?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2
    他静静的注视着戚麟啃苹果的样子,心里却始终因为这件事而在微妙的情绪上徘徊。
    不服气,跃跃欲试,又有些雀跃。
    “戚麟。”
    “嗯?”
    江绝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我有时候在想,曝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戚麟放下手中的半颗苹果,好奇道:“怎么会突然想这些事情?”
    “电影在拍摄和杀青的时候,都有媒体来找我采访过。”江绝换了个更放松些的姿势,继续道:“他们在谈论电影的同时,也在乐此不疲的挖掘我的私生活,我的家庭,我的过去。”
    有些人不断地引导着话题,试图把他的资源与戚麟或者与魏风扯上一些暧昧的关系,又或者问很多与电影无关的问题。
    江绝对网络了解的越多,就越感觉自己在走进一个庞大而又未知的世界里。
    他过去的生活朴素而简单,话剧院里的观众哪怕看的再入迷,结束以后也仅仅是找他合影签名,可能到最后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显然,他童年里从其他人的议论里所听见的与母亲有关的事情,未来也会在他的身上重现。
    开始在荧幕和网络上曝光,意味着私生活和个人感情被追逐着想要曝光,意味着所有的出行和度假要曝光,意味着自由也将名存实亡。
    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因为息影原因被过度揣测,一度半夜里被狗仔围着房子贴着窗户偷拍而吓到哭泣,最后被父亲秘密的送到了深山的庄园里,直到出月子之后很久都不敢再出来。
    戚麟把凳子拉近了一些,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温柔,带着令人放松的安抚感:“你在害怕吗。”
    江绝低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半晌才开口道:“我不敢和家人说。”
    “可我确实在害怕。”
    戚麟的神色变了一些,试探着继续问道:“你是因为害怕,才不想去做偶像吗。”
    出挑的脸庞和身材,有辨识度的声线,还有spf愿意给予的资源……不做偶像实在太可惜了。
    “不,”江绝摇了摇头道:“和越羽有关的,都只是戏里的东西。”
    “出了戏就结束了。”
    “我害怕的……大概是演电影之后,自己会活在镁光灯下。
    哪怕仅仅在剧组里,他也能感觉到太多人在议论自己为什么可以做男主演,又或者许多新老演员的有意示好与套话。
    “你不喜欢工作之外的人群。”戚麟微微握紧了他的手,试图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我小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江绝愣了一下,诧异道:“你看起来很外向。”
    “我小时候不爱说话,只喜欢关在屋子里弹钢琴,”戚麟失笑道:“后来被我爸带出去认识一个又一个叔叔伯伯,还要敬酒什么的——一开始,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