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黄家村。”
    何晓峰想说黄家村这一片的几个村子是重点排查范围，昨天他们已经走过了，但是看到晚队的侧脸，说话声虽然淡淡的但就是给人信服的感觉，当下没说出口，再查一遍也好。
    车子停在黄家村村口。
    靠近马路边黄佳佳大伯家白色灯笼挂着，院子两侧摆着花圈，中间是设的灵堂，后面摆着一口小棺材。黄佳佳尸体解剖完做完登记，昨天已经被家属认领回去了。按照本地风俗，人去世后要停灵三天，不过像黄佳佳这样的小孩子，要是去世算夭折，基本家里不大办，悄无声息的送走孩子，但可能是黄佳佳死的太惨，黄佳佳父母将这一腔的爱女心只能依靠这个来弥补。
    “要是这世上有鬼，黄佳佳能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就好了。”何晓峰望着灵堂上的照片感叹了句。
    第16章 红铃铛案十三
    晚回舟想到了沈判。
    不过转瞬即逝，看向何晓峰淡淡道：“如果全都靠受害者本人，那要我们警察也没用了。”
    以前晚回舟不信这世上有鬼，可现在他本身就是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存在，更别提江江了。在他看来，世上万物都有自己运行规则，他不知道沈判口中底下如何，但一天生活在这个世界，行走在阳光下，穿着警察制服，那么他就要尽自己所能，帮受害者找回事实真相。
    “也是。”何晓峰一想要真是有鬼来说谁害的她，这社会可不得大乱。
    唢呐声吹响起哀乐，耳边是黄佳佳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晚回舟熄火率先下车，何晓峰紧巴巴跟在后头，看到院子里黄佳佳母亲哭的起不来，小声说：“队长，咱要不要避开？现在死者家属情绪不稳定，万一要是迁怒我们——”话没说完，但是意思，晚回舟知道，他从警多年，也是从基层做起的，像今天这种情况，很多家属会把责任怒火发泄在警察身上。
    晚回舟脚步没停，“你要是怕，留在车里。”
    何晓峰哪里敢，赶紧跟了上去。
    院子里办丧事，四周路边围了不少村民，指指点点讨论着，大多都在骂黄佳佳大妈不是人，还说黄宇那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连亲妹子都能下手，应该被关个十来八年的。
    李丽萍黄宇母子还在拘留所，只有黄家大伯帮忙操持丧事，不过满脸颓废胡子拉碴，显然是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满面的疲倦，再看旁边长得相似的年轻男人，是黄佳佳的父亲，对这个大哥面上很冷漠，显然连这个大哥也记恨上了。
    “就该记恨上，老大一家整天吸小的血，现在连人家孩子都害死了。”
    “听说小的两口子准备接佳佳去云城上学，学校都找好了，真是可惜哟。”
    “都是命，真说不来。”
    村民小声讨论，其中有人认出何晓峰了，大声喊了句警察来了。何晓峰前两天跟着队里才挨家挨户查过，有的人认识不稀奇。村民不自觉的让开了路，里面黄佳佳母亲哭嚎声顿时停了，连同丈夫往院子门口冲了过来。
    何晓峰吓得脸上带着戒备，小声说：“晚队——”
    “没事。”晚回舟声音一如既往不大，但却能让何晓峰冷静下来。黄佳佳父母已经到了面前，黄佳佳母亲消瘦头发杂乱面容苍白，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但力气出奇的大，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晚回舟手腕，像是抓到了希望，迫切问：“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黄佳佳父亲也看了过来。
    “案件有进展。”晚回舟握着黄佳佳母亲的手，干瘦粗糙，常年干活的手，对上黄佳佳母亲的眼，认真道：“我们警方会抓住凶手的。”
    黄佳佳母亲两行泪滚了下来，慢慢松开了手。晚回舟则道：“不介意的话，我们想给佳佳上柱香。”
    “不介意不介意。”黄佳佳父亲揽着妻子的肩。
    灵堂上的照片，黄佳佳穿着遇害时的那身衣服，笑的开心无忧无虑。
    “过年时候拍的，给孩子买了新衣服，说八月就接孩子去云城，学校都选好了……”黄佳佳父亲解释着，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一双眼红完了。
    “早知道就接过去，再苦再累都能扛着。”
    “早知道……”
    从院子出来，何晓峰眼眶红了，没忍住悄悄地侧着脸抹泪，说：“队长，黄佳佳真可怜。”这才注意到晚队急匆匆的拐进了村巷子里，何晓峰连忙跟上，只看到队长背影，不远处前头有辆骑着三轮车的男人，何晓峰当下心里一紧——凶手找到了？这么巧？
    “警察，停车！”何晓峰见晚队追着高声喊了句。
    晚回舟本来快赶上，结果何晓峰喊了句前头的三轮车反倒加速起来，当下脚下加速，两手一撑跳上了空荡荡的三轮车厢，将人扑倒地上制服。何晓峰一看，两条腿轮的跟风火轮似得，满脑子都是真凶手？！不然为啥跑的这么快？要不要叫支援！晚队一人成不成？
    怎么就不要命似得往上跳！
    “晚队，有没有事？”何晓峰赶了上来。
    晚回舟捉起地上的男人，将人压在墙上，男性，中年人大约四五十岁，一米八左右，健壮微胖。何晓峰往三轮车一看，道：“晚队，车厢有黑色物质。”
    “为什么跑？”晚回舟神色未变。
    中年男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因为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村民出门围观，晚回舟扫了眼四周，蹙着眉，跟何晓峰说：“先带回队里。”
    “是。”何晓峰一想到面前的男人有可能是连环凶手，整个人就很紧张慎重小心，带着人进了车后排。留下的三轮车已经联系最近的外勤人员运回局里。
    晚回舟开着车，透过后车镜看到不少看热闹的村民，眉头就没舒展开。
    回到局里人直接送进审讯室，三轮车后的黑色物质也送去技术科检验。
    “不用所有人回来，调一部分人手，往以黄家村为中心两边的村子守着，注意可疑人员。”晚回舟在电话里下了指令。
    何晓峰不明白，问：“队长，今天抓回来的不是吗？”
    “你和梅莉去审。”晚回舟安排，没有直说。但何晓峰却有点明白了，要是真是凶手，队长可不会让他俩新人去审，估计不是，再听刚才队长电话里说的，是不是今天打草惊蛇了？
    晚回舟回到办公室给田军打了个电话，“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人刚到，就是手续有些麻烦，晚队我尽快，要是下午之前办妥，当晚我就能回来。”田军也急，他是今天凌晨从局里连夜出发走的，马不停蹄没歇，下了飞机往县里去还要坐五个小时大巴车，才到县局。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晚回舟简短道。
    没一会，办公室门敲响，何晓峰拿着审讯出的口供过来，一脸失望，“不是，王大河案发时有不在场证据，已经核实了。这是检验报告，车厢黑色物质是煤炭渣，对方刚出手了偷盗的赃物一车煤，所以听见我说警察才下意识反抗跑的。”
    何晓峰声音越来越小，末了，道：“晚队，对不起，要不是我高声喊了那嗓子，也不会惊动村里人。”
    “下次注意，出去吧。”晚回舟摆手。
    下午六点，夜色慢慢逼近。
    手机作响，晚回舟思绪从案件中被拉回，才发现已经六点了。电话是林老师打来的，“晚队长，江江今天叔叔来接，想跟你再确认下。”
    “沈判？”
    “是我，舟舟表哥。”林老师的电话已经转移到沈判手里，沈判特有低嗓音却带着几分大男孩特有的热情，说：“舟舟表哥，江江我接回家了。”
    电话里声音吵杂，显然开的外音，江江高高兴兴脆脆的声：“叔叔，可以再吃个冰淇淋吗？还有炸鸡翅。”
    “你等会，小心被舟舟听到了不给吃了。”沈判捂着电话一手揉江江头发。
    江江鼓着脸叫：“我头发被弄乱啦叔叔好讨厌呀。”
    “还吃不吃炸鸡了？”
    “好啦好啦。”江江可怜巴巴妥协声。
    晚回舟在电话里听到两人说话，本想拒绝沈判接江江，但桌上座机铃声作响，他抽不开身只好快速道：“不要给江江乱吃东西，早点回去。”接了座机，是田军打来的。
    “队长，证物已经拿到了，我现在就赶省城机场，预计晚上十点到。”
    “好。”
    南郊靠近山边的风景一向秀丽，但当深夜笼罩，两侧树干蜿蜒盘绕的马路，四周寂静，风声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鬼哭似得，四周田地，远处村庄，隐约可见零星的灯光，像是一只黑色巨兽，亮着它的双眼，正在凝视着所有人。
    其中一间民房院子，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彩色塑料布遮盖着东西，大致可见底下包裹的物体形状，像是车子把手和三轮车厢。
    后院平房隐隐约约闪着微弱的光。
    电脑屏幕后，是一张男人的脸，一双眼闪着精光又偏执，死死地盯着屏幕，慢慢凑近。
    听说黄家村上午警察抓到人了。
    就是王大河，骑着三轮车当时就被扣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王大河我还是了解的，小偷小摸还成，杀人咋可能。
    不是警察为啥抓他？还把三轮车也拖走了。
    下午时村民八卦声各种交织灌入耳边，男人微微抽身坐直，盯着屏幕露出了一抹笑，伸手对着网页上的照片弹了下，而后起身慢吞吞的上了床，和衣而睡，昏暗的灯光隐隐可见枕头下方半截光亮黑色的金属圆管，洞口冷冰冰的透着杀意。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证件照，照片中男人大约二十七八的模样，样貌俊秀目光坚定透着沉稳。
    下方介绍。
    晚回舟，曾任云城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屡破大案……
    第17章 红铃铛案十四
    当夜快凌晨，田军才到警局。
    三楼刑侦队大办公室灯光很暗，显然只留了一盏，看来大家都放了。田军想着，算了下值班表，今晚是何晓峰和梅莉值班，有人就成，拐弯推门进去，梅莉正趴在桌上打瞌睡，何晓峰窝在椅子上不知道干什么，往进走了两步，正想叫醒两人。
    “田军。”
    田军这才看到晚队也在。
    “队长。”
    晚回舟点点头，说：“辛苦了，进来说。”连着两天跑外勤加班，晚回舟一看晚上大多人不在状态，干脆十点多就让大家回去休息了，知道田军今晚回来，他就留在队里等着。
    田军抱着一箱子证物跟着晚回舟进了大队长办公室，说：“技术科已经下班了，这是证物和卷宗。”
    “先放我这里，明天早上送过去。”晚回舟打开了办公室带锁的柜子，田军将盒子打开一一核对东西，“初始卷宗、染血的衣服还有指纹印。”
    晚回舟清点清楚，将东西放进柜子里上了锁，道：“早点回去休息。”
    这两天田军几乎没怎么合眼，风尘仆仆满脸倦容，不过一双眼是精亮的，毕竟找到了重要线索，对他们破案是突破性进展，点了下头说：“晚队，走吗？一起我送你。”
    田军也想到晚队留这么晚估计是等他。
    “不用，我走回去就成，很近。”晚回舟锁了办公室门。田军被拒也不在意，上了车，晚回舟路过时，顺口说了句，“开慢点，注意安全。”便步行出了警局大门。
    田军道谢话还没出口，望着晚队的背影，想了下也没急着开车，而是点了支烟抽了起来。太困了，眯一会再走。
    米兰小区保安一看门口人影，再看时间，又是凌晨了，准是晚队长。别的他不敢保证，但这位警局新来的晚队长看着不亲近但干工作还真是勤勤恳恳，以前他一个小老百姓有偏见不太喜欢当警察的，自从认识了晚队长，改观了不少，不是没有好警察，都是看人。
    晚回舟刷了大门卡，推门进去，跟着值班室的保安打了个照面，不由点了下头。
    “晚队长下班啦？你弟弟今天进进出出的忙活了好久，还买了好多东西，现在年轻人花钱都爽快，送东西也大方。”
    “是。”
    晚回舟想起是说沈判，还以为是给江江买了什么零食也没在意。进了单元楼，三楼客厅灯还亮着，晚回舟抬脚上楼，刚站门口钥匙才掏出来，房门已经打开了。
    沈判穿着一身丝绸新睡衣站在门口，脚上是一双大黄鸭的拖鞋，跟他那套暗紫色真丝睡衣很不搭。江江一头长发穿着长衣长裤可爱睡衣，吧嗒吧嗒的穿着拖鞋跑过来，被沈判挡在身后，只能挤出半个小身子，脚上大黄鸭的拖鞋明晃晃的闪着光，高兴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