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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他这样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面色微微一变,禁不住再次往那阁楼望去。
    宴夏也在看那处,纵然眼前这群人出现得突然,局势变化得也很突然,但她的视线总不时往那阁楼而去,等待着先前进入那阁楼的人。宴夏心中清楚,先前她开阵之际,原本形势十分危急,若非是那一直压迫着她的强大力量突然消失,她根本无法趁机重启法阵。而那魔物的力量为何会突然消失,问题必然是出现在魔物的身上。
    是有人阻止了魔物,所以才给了宴夏一线机会。而能够阻止那魔物的,除了进入阁楼的苏倾,再不会有别人。
    阁楼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苏倾又见到了什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宴夏满腹的疑惑与担忧得不到解答,就连眼前这样的情况下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荀周与宴夏二人的反应,李壁沉默片刻,亦是往那处阁楼望去,不解问道:“怎么……”
    一句话还未说完,李壁目光忽定,话音便倏然止住。
    同时静住的还有他身后与他一同前来的所有人,他们就像是同时被什么东西所慑住,整个山庄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不远之处阁楼院落中缓缓传出的脚步声响。
    从阁楼中步出的人,那个让所有人神情异样的存在,正是宴夏一直在担忧着的苏倾。
    苏倾应是自楼中走出的一刹,便已经看见了庭院之中的三门七派众人,但他脚步不曾停下,神色也不见有变,只平静往前而行。阁楼外面众人所站之处是一片种着花木的空地,而自空地再往里侧,便是通往后院的回廊。苏倾承受着眼前所有人复杂难辨的视线,便在这片犹如死寂的压抑中一路行至空地处,对着犹自发怔的众人轻轻颔首,不发一言,不露情绪,旋即转身步入回廊。
    这片压抑的沉默延续在众人四周,直至那道身影消失于回廊深处,依然久久未曾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说傅然是自带bgm的男人,那苏倾大概就是自带静音效果的男人吧……
    第32章
    北砚庄之乱总算解决, 荀周与前来相助的正道诸人却还没能够闲下来,山庄许多地方需要修缮, 而关于这次的对手,众人也有着许多疑惑需要解决。
    这些都不是宴夏能够帮得上忙的事情, 她只能守在屋外,心不在焉的听着其他门派弟子们的谈话声,等着荀周与众人商讨完后再出来。
    因为这次北砚庄之事多亏宴夏出手, 自然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个看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几名同样年轻的正道弟子也在外面等待着自家宗主,或许是等待的间隙太过无聊,他们相互聊了片刻,旋即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宴夏的身上。
    几名弟子朝着角落里的宴夏走了过来, 各自道了自己的名字, 说完这些,他们便又开始打量起宴夏来,其中那名高瘦的少年道:“我们是北门剑宗弟子, 不知宴夏姑娘师从何门?”
    从前在南河镇,宴夏便极少与同龄人接触, 唯一的朋友大概也只有药铺的学徒薛漫,如今这么多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的身上,那些探寻的目光让她再次紧张了起来。她本欲说出大爹爹的名字,但转念却又想起之前荀周与傅然对自己说过的话,五道当初的覆灭,全是因为与中原正道的内乱。
    想到这里, 宴夏心绪霎时变得复杂起来,她不知自己当如何回应,怔了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回答让众人不禁一愣,其中那最先发问的玄阳派少年又道:“宴夏姑娘的师父是谁?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师从呢?”
    这话让宴夏不知如何作答,正在她犹豫之际,后方房间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响了起来,随之便是宴夏熟悉的声音传来道:“人家小姑娘的事情,你小子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众人回头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刚自房间内走出来的荀周。
    荀周的身后还跟着李壁等一众人,他瞥了宴夏身旁站着的几个小鬼一眼,摆了摆手将宴夏拉到自己身边,摇头道:“好了,这小姑娘一路陪我们赶过来,也该累了,我先带她去休息。”
    这话是对在场其他人说的,为首的李壁没有阻拦,只是看着荀周与宴夏顺着那回廊往后院而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忽而又开口道:“荀周。”
    荀周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李壁敛眉沉声道:“盟主……”
    这个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待得回神,他才似乎意识到自己用错了字眼,旋即改口道:“那个人,是跟你们一起来的?”
    荀周点头随口应道:“啊,怎么了?”
    李壁没有立即回应,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有些不确定地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
    “不知道,管他是为了什么。”荀周回头耸肩笑到,“反正没有害我们不就行了。”
    李壁欲言又止,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荀周却已经转身带着宴夏离开了这处。
    ·
    顺着回廊一路往庭院后方走去,四周是因为这一场战斗而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与些许破碎瓦砾,这让宴夏想到了不久之前发生在南河镇中的那场战斗,但好在这一次她谁也没有失去,也没有再尝一次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
    自回廊四周的残迹上收回视线,宴夏抬眸看着前方荀周的背影,有些话想要去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得在心底里面酝酿,待觉得这份沉默堆积得让她心中难以难以平静之际,她终于喃喃着问道:“你们口中说的盟主,是苏倾公子吗?”
    “苏倾?”荀周早已料到了宴夏会忍不住问出这话,是以听见宴夏开口,很快就笑了一声道:“他不叫苏倾,他真正的名字叫明倾。”
    “明倾?”将这个名字在心间念了一遍,宴夏眼前似乎又晃过那人平素柔和的笑意,当有些东西深入心底,似乎只要提及那个名字,她就能够想起那人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傅然对自己说起过,苏倾是八大世家的后人之一,但她所知晓的八大世家,慕、楚、风、红、靳、白、明、傅八大家族,其中却并没有苏姓。
    到了如今宴夏才终于自荀周的话中明白,苏倾真正的姓氏,是明,八大世家之中明家的后人。
    “你是不是常听叶题说故事?”荀周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着。
    宴夏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走在前面的荀周是看不见她点头的,于是赶紧要开口回应,然而荀周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随之接着说道:“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我是听来的,有些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我想你应该很愿意听。”
    荀周的脚步对于宴夏来说有些快了,宴夏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荀周瞥了身后一眼,听着宴夏的脚步声响,禁不住笑出了声来:“八大世家是什么地位你该知道吧?八大世家的后人,在将来那都是要继任各门各派掌门长老的人物,是整个中原最优秀的年轻人。”
    这些事情宴夏的确听小爹说过,她点了点头有些喘息的跟在荀周后面,轻声问道:“那苏……明倾公子呢?”
    “他小时候我倒是见过。”荀周提起这事不禁笑了一声,有些怀念似地道:“当时八大世家的小孩儿们都才七八岁的年纪,大家待在一起修炼,那群小家伙到处惹事,也就他最乖巧懂事,比其他小子讨人喜欢多了。”
    听荀周说起明倾小时候的事情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她努力去想象着明倾那时候的模样,唇畔不觉挂上了笑意。
    愉快的回忆也就到此为止,荀周很快又道:“不过当时时局混乱,有人想让中原大乱,总能够想出一些阴损的办法。”两人经过了一处拐角,一直往庭院深处而去,四周不见有几道人影,安静得有些过分,荀周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院中显得清晰无比,“他们对八大世家的后人出手,绑架了明倾,并用以威胁正道。”
    “当时正道与鬼门无忧谷等势力还在交战之中,而明倾被抓,他们要八大世家自这次战斗中抽手不得再战,这对于正道来说,无异于战败投降。”
    宴夏听得紧张,连忙问道:“那怎么办?”
    荀周无奈的叹了一声,回头问宴夏道:“一个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一群人的性命重要?”
    这话换来了宴夏一愣,她神情复杂默然看着荀周,听懂了这话中的意思。
    荀周道:“明家为了这一场仗,主动断绝了与明倾的关系,道是不论邪道想利用明倾的性命做什么,皆无法再威胁明家与八大世家。”
    宴夏眸子大睁着,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情。
    被最为亲近的人抛弃是什么样的感觉?
    宴夏不敢去想,因为她从来没有尝过那样的滋味。若是如荀周所说,那时候的明倾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什么也不会,从小就生活在世家的照顾之下,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浪摧折。被人捉走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恐慌害怕,靠一点点微薄的期待支撑着自己,等待家人前来救他?
    可是他没有等来旁人的救助,他最终等来的是明家与他断绝关系的消息。他被人抛弃在邪教阴寒的地牢里,那时候的明倾究竟是怎么过下去的,宴夏根本无法想象。
    “他后来……是怎么得救的?”宴夏不愿再想,于是急切地跳过了那一段过往,询问起接下来的事情。
    荀周说到此处,却变得犹豫起来,他摇头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有人说明倾被明家抛弃心中生怨,所以加入邪道无忧谷为其做事,也有人说那是无忧谷故意为之派人假扮,反正三门七派有很多人死在他的手上,他的事情也挑起了中原内乱,最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中原死伤无数,他也就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等到后来中原内乱好不容易结束,他的名字自然也成为了禁忌,旁人皆不愿再提起。”
    “不……不会的……”宴夏喃喃着摇头道,“那些事情一定不是明倾公子做的,他不可能帮那些人做事!”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谁知道呢。”荀周对于当年的事情早已经不再追究真相,“反正后来他失踪了,失踪了很长时间,没有人知道当年的明家大少爷究竟去了哪里,直到很多年以后,天罡盟老盟主叶善重伤去世,他临去之前,将天罡盟盟主之位交给了他唯一的弟子。”
    宴夏已经猜到了那人的身份:“那是……”
    “那个年轻人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但他的确是叶善的传人,他严肃冷静,行事果断,年纪轻轻便拥有着远超旁人的实力,中原群雄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盟主有所不满,但却无人能撼动他的锋芒。他战魔门,除魔君,也带领众人解除了来自海外十洲的威胁,中原在他的带领下变得越来越安宁,那个时候,他就是中原正道的主心骨。”
    这个故事宴夏也听过,但却不是从小爹的口中,而是从药铺学徒薛漫的口中,薛漫曾经离开南河镇在外游历,而她回来之后,满脸激动的便对宴夏说起了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强大的中原盟主。
    他的名字叫做宿七。
    “三年前,十洲大战之后,有人揭露了如今的天罡盟盟主宿七就是昔日的明家大少爷明倾。”荀周语声依然不紧不慢,身在局外讲着局内的故事,“一个身份是为整个中原耗尽心力的英雄,一个身份是当初害中原陷入内乱的罪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你说大家能怎么办?”
    宴夏不能理解,“他作为盟主为中原做了那么多,还不够让大家信任他吗?”
    “或许有不少人相信他,但也只是他们自己相信而已,没有人敢把整个中原的重任再交到他的手上,没有人担得下这个后果。”荀周特地看了宴夏一眼,无奈笑道:“小宴夏啊,你明白了吗?”
    宴夏是明白的,但是她却又矛盾的不想去明白这些事情,它们让她意识到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太多的无法左右。
    还能怎么办呢?宴夏的确也想不出来。
    “最后宿七辞去了盟主之位,离开了中原纷争,这才有了后来的苏倾。”
    宴夏静了片刻,想到刚才中原众人见到苏倾时候的神色,又道:“所以他们刚刚才会是那种反应……”
    “嗯,是啊。”荀周挑眉笑到,“不能再是盟友,却又不情愿将他当作是敌人,明明是曾经带领他们战斗的盟主,如今却必须要防备于他,其实李壁他们,应该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好。”
    趁着宴夏发怔之际,荀周又道:“不过说起来也不怪大家一开始没认出他的身份,他的变化真的太大了,他当盟主的时候,旁人可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不光是邪道怕他,就连正道自己的人也对他又敬又怕。”
    宴夏想到之前苏倾也说过曾经有很多人怕他,那时候宴夏没当真,如今才明白这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两人一路前行一路交谈,穿过几处僻静的院落,最终到了一间小屋旁。天色尚早,但两人也有一天一夜未曾合眼,荀周推开房门,看了其中一眼道:“我这北砚庄被破坏了不少地方,还要招待不少人,这里安静,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找你。”
    这般安排好了,荀周便要离开这处院落,然而宴夏却在他转身离开之前当先唤了一声,等荀周回过头来,她又欲言又止起来。
    顿了片刻,宴夏到底仍是担忧道:“明倾公子……”
    “他这次帮了我们,我得谢他才是。”荀周摇了摇头,从腰间摸出酒囊喝了一口酒,随之才又道:“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走是留,到底要去哪,也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你自己好好休息,多的事情就不用去考虑了。”
    应是确实还有要事要忙,说完这话之后,荀周很快就离开了此处。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经过了这番谈话之后,宴夏是怎么都没办法安心休息了。
    只要闭上眼睛,关于明倾的事情就会一遍遍在她的脑中浮现,她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想到明倾自人群注视中离开时候的背影,只觉得便觉得有许多东西闷在胸口,怎么也无法发泄而出。
    不知道究竟辗转了多久,宴夏终于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披衣起身推门走出房间,却没料到不过刚走出房间,她便毫无预兆地撞见了那个让她久久无法入睡的罪魁祸首。
    第33章
    虽然心中来回想的都是这个人, 她离开房门也是想要见到此人,但等这人真的就在眼前了, 复杂的思绪却又将舌头打了一个结,她竭力保持着平静, 心里面思索着将要开口的第一句话,然而话音还未出口,明倾便先道:“宴夏姑娘, 我是来道别的。”
    宴夏的心里有无数的话, 无数的念头,在明倾的面前那些情绪各自挣扎着将要自心底脱出,然而她心底的那些情绪就在听到明倾这句话之后,又全都都泄了气沉沉坠落至谷底。
    她像是没能够立即听懂明倾的意思, 眨眼看着屋外的人, 无意识的轻声问道:“道别?”
    “嗯。”明倾点头温声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我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可是……”宴夏仍有话想要说, 但明倾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无奈笑到:“我不该留在这里。”
    宴夏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自然也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她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喃喃否认道:“不会的!”
    明倾看她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宴夏红着脸低头道:“明倾公子。”
    明倾眸光微动,听到宴夏的称呼, 便已经猜到了缘由,他没什么脾气的道:“荀周已经将我的事情告诉你了?”
    宴夏犹豫一瞬,点头:“嗯。”
    既然宴夏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明倾便也不再隐瞒,旋即直言又道:“三门七派的众人都来了,我留在这里只会引来大家不快。”他的语气平静温和,似乎只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毫无丝毫怨气。
    宴夏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够那样平静,平静的接受旁人这般的对待?
    他从前是最受人尊敬的盟主,如今却成为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他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这般毫无怨怒?
    有些话宴夏想开口询问,却又来不及去问了,她只得将它们都咽下,喃喃道:“明倾公子,打算去哪里呢?”
    明倾认真的去思考了这个问题,他默然片刻却又摇头笑到:“不知道,反正天下之大,总该有能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