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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这话听着寻常,但赵翼不得不多虑了。
    他并非对朱明辰存了意见,只是父亲暗中交代过兄弟三人,赵家的女儿最好是远离皇宫,赵淑婉的婚事,赵老太君和赵凌也在着手安排了,这件事到时候必定会惹的赵贵妃不悦。
    赵翼怎就不太愿意让赵宁常来华锦宫呢?
    总感觉是小白羊入了恶狼口!
    赵翼面露难色,他这般直接带着赵宁离开,说起来是有些不妥。
    不过,赵慎素来不管这些,他起身微微颔首,“姑母,三殿下,那我们几个就先走了。”
    赵慎一直都是这个孤冷的样子,赵贵妃自然不会怪责他无礼,今日无非是单独见见赵宁,试探她究竟是怎样心性的人儿。
    太子似乎对这小丫头格外在意,就连赵贵妃也看不懂了。
    赵贵妃摆了摆手,涂有凤仙花汁的指尖晶亮剔透,毫无瑕疵,宛若少女的手,她神色不明,道:“嗯,且都回府吧,替本宫向母亲和哥哥带声好。”
    赵翼应下。
    赵慎也微微点头,总之,他就是十几年不变的老样子,当初赵贵妃头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赵慎格外孤僻,毕竟只是一个私生子,就算赵凌再怎么宠爱他,赵贵妃也没有太当回事。
    赵宁也行了礼,这才跟着赵翼和赵慎一道离开了华锦宫。
    朱明辰起身相送,此时外面已然大黑,宫殿回廊下点燃了数盏灯笼,放眼望去,无边无际,一直延绵到宫宇葳蕤处。
    这里是天下最为繁华的地方,同时也是最为落寞之处。
    赵宁上辈子算不得安稳,但当鬼魂那些年,却是安逸无聊到了一定境界,年轻的帝王后宫空虚,一到了这个时辰,这偌大的皇宫便如鬼.寂一般的孤冷。
    夜深人静时,帝王多数时候都在品茶,他常于琼楼下独酌,赵宁就坐在他对面,调皮的时候故意打翻杯盏,沾湿了他一身。
    她一开始没什么力气,渐渐的却是可以移动物体,到了后来胆子愈发大,还在龙榻上滚过几遭。
    “殿下,你先回去,无需再送。”赵翼侧身,恭敬异常。
    朱明辰从幼时起,便与赵家几位公子走近,但无论熟络到了什么程度,赵家三位公子的行经做派都不会僭越,就拿此刻来说,未免显得太过疏离客道。
    朱明辰止了步,看着赵翼和赵慎一左一右护着一个粉装衣裙的小丫头离开。
    他或许不懂,区区一个继妹,有必要这么护着么?
    常年在权欲中熏陶,沉浸,放纵,朱明辰或许已经不具备理解人间温情的能力了。
    他或许渴望,但他终究不懂。
    “殿下,您在看什么?”黄门朝着赵家人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三人已经在天地相接的远处了。
    赵家人生的好看,但………黄门并不知道这有何看头?
    朱明辰胸膛起伏,眸色逐渐微眯,“无事,走,回去吧,母妃还等着我用晚膳。”
    *
    今日月初,出了宫门就没有多少亮光了,马车外挂着一盏羊角缀鹅黄色缨穗的琉璃灯,光线透过薄纱的帘子照进来,可见外面的人影隐隐灼灼。
    马蹄声‘哒哒哒’,节奏极缓。
    赵宁有些饿了。
    其实,方才在宫里正好是用饭的时候,赵贵妃有意命人摆膳,但二哥和四哥却急着带她出宫,这会不会显得太无礼了?
    赵宁不太明白今日的状况。
    赵贵妃因何要见她也是个谜。
    而且,二哥和四哥似乎都很慎重,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待在她眼皮子底下。
    莫不是在防备赵贵妃和朱明辰?
    可是………没有理由啊,赵家不是赵贵妃的娘家么?
    赵宁撩开帘子往外探了一眼,就见赵翼和赵慎并排骑着马,背影如松,两人皆保持沉默,却就在她刚要放下帘子那一刻,赵翼和赵慎齐齐回头,惊得她一动未动。
    “前面就是醉仙楼,不如用了晚饭再回去。”赵翼提议道。
    赵慎点了点头,在赵宁的注视中,他好像微微一笑,但这笑一闪而逝 ,以至于赵宁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赵慎已经背对着她了。
    马车在醉香楼外停了下来,这个时辰正是座无虚席的时候,但小二见来人是赵家的公子,很快就腾出了一间雅间。
    赵宁在赵翼和赵慎的‘左右夹击’之下,几乎是被提上二楼雅间的。酒楼的男客几乎看不到她的脸。
    赵翼和赵慎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小二毕恭毕敬的侍立在一侧,“赵二公子,赵四公子,今个儿您二位来的正是时候,醉香楼新来了一位金陵府的厨子,新推出了十大菜品,像状元豆,龙须酥,桂花糖芋苗,金陵香肚………”
    小二正介绍着,赵慎清冽的嗓音响起,“都上一份吧。”
    小二一愣,这一席都是臻品,可得花费不少银子,但毕竟是赵家的公子,即便是包下整座酒楼,也不稀奇,忙赔笑道:“好嘞,几位稍作,小的这就去通知后厨上菜。”
    赵翼抽开四方桌的鸡翅木椅子,拉着赵宁坐下,“小五饿坏了吧?今日你四哥做东,不用给他省钱。”
    赵宁莞尔,她瞄了一眼赵慎,他却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没甚情绪可言。
    这时三人都已落座,她已经从赵淑婉那里听到过多次,似乎赵慎的‘金库’是最丰厚的。
    赵宁有时候挺佩服三位兄长,也不知道他们年纪轻轻,如何在面外置办起了大一笔财业,而且她来侯府住了半年了,发现几位兄长时常待在侯府吟诗作画,看上去与寻常的富家纨绔公子没什么两样。
    “小五,你还想吃些什么?”赵翼关切的问道,表情慈爱,像个操心的父亲。
    赵宁没有入侯府之前,赵翼的关切对象是赵慎与赵淑婉,如今老三和老四显然不必再让他操心,小五和小六正好接班。
    赵宁摇了摇头,“二哥,我随意。二哥和四哥吃什么,我便吃什么。”她真不挑食,成了赵家的姑娘之后,明显圆润了不少,好在骨架纤细,只能看出面色红润,还不见身子长了多少。
    赵翼瞧着小姑娘乖巧,不像赵淑婉,带她出来一次,赵翼一颗心都给操.老了。
    很快,小二便将菜上齐了。
    各色菜肴,或红烧,或清炖,或清淡,或浓厚,应有尽有。
    只是,除却当天赵凌大婚,三位公子被赵凌拉出去挡酒之外。寻常时候,赵家的公子未及弱冠不可饮酒。
    如此,三人只顾吃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赵翼给赵宁盛了一碗人参顿乳鸽汤,“小五,你正当长身子,多吃些。老三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日朝吵着要来醉香楼吃饭。”
    赵宁谢过赵翼,“多谢二哥,你也多吃。”
    乳鸽人参汤上撒了一层稀疏的香菜,烛火下,油光清淡,甚是下饭。
    赵翼接着又给赵慎盛了一碗,“老四,你伤势虽好,但还需补一补。这人参既补元气而又补邪火。”他挑眉笑了笑,“你还年轻,多补些也无碍的。”
    赵宁已经有阵子没有给赵慎送参汤了,她最后一次提着汤盅去桃园那次,被告之四哥可能不宜再进补。至于为何不宜进补了,她也不太清楚。
    她以为赵慎早就痊愈。
    赵宁看向了赵慎,见他持着筷子的手微顿,他就连吃饭的动作也极为雅致,从容完美,淡淡的嗓音就这样传来:“……二哥怎么不补?还是不能补了?”
    赵翼多看了一眼赵宁,对赵慎挤了挤眼,“小五在这里,老四你有些话莫要浑说。”
    赵慎没有退让,依旧淡淡道:“不过是参汤,有何不能说?”
    这小子!
    赵翼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转而又给赵宁夹菜,“小五快吃,你四哥说笑呢。”
    赵宁:“………”
    *
    回到侯府,赵宁沐浴过后,很快就睡下了,时至今日,她依旧没有查出春竹和夏雪二人的破绽。
    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是疑心过度。
    这一晚睡得很沉,赵宁隐约中梦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但梦境太模糊,她如若虚幻,多次挣扎追逐,都不曾追上那衣袂翩然之人。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是春竹的声音。
    赵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在侯府这半年,她不但吃饭香,连睡觉也是,没有哪天晚上不是睡的昏天暗地。
    被如此唤醒,她甚是朦胧,“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夏雪急步而来,“姑娘,不好了,三姑娘院里有采花贼出没,三姑娘今晚在亭中乘凉,险些被采花贼轻薄了。”
    屋内伺候的两个小丫鬟也是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头头是道,绘声绘色,甚至还说采花贼相貌俊美,是个风流倜傥的孟浪儿。
    赵宁对这话是不信的。
    侯府会闯入采花贼?
    还打算采花了赵淑婉?
    这采花贼是上着杆子找死么!
    即便侯爷父亲不在府上,还有三位兄长和数百名护院,定北侯府外尚有重兵把守,别说是采花贼了,这深更半夜的,鸟儿都飞不进来。
    赵宁稍渐清醒,嗓音却喃喃细声,“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春竹取了赵宁的外裳过来,道:“今个儿晚上燥热,三姑娘便在亭子里吹凉,谁晓得在东湖冒出一男子出来,三姑娘吓得不轻,虽是没有瞧见那男子的容貌,不过三姑娘说那男子胸口有一颗红痣,这大晚上不睡觉,潜入姑娘家的闺院,不是采花贼,还能是谁?世子爷正在前院处理此事,还让奴婢们赶紧护送您过去,以防……以防姑娘您也被采花贼盯上!”
    夏雪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嘛,那些人都是丧尽天良的,可不不会顾及姑娘您如今才多大!”
    屋子里的丫鬟越说越离谱。
    赵宁却是怔然未动,失魂一般的沉静。
    胸口红痣的男子?
    夜潜赵淑婉闺院?
    肖宁很清楚的记得赵慎的胸口处有一颗红痣,而且不偏不倚,正好就在心脏的位置上………
    这……咦?
    定北侯府有一处人工的深湖,因着位于宅邸东面,又谓之东湖,水深数丈,寻常根本不会有人潜水,也无人敢。
    但东湖与赵淑婉的闺院相接,那里还修葺了一处水榭,景致极好。
    故此,赵淑婉十几岁开始,就吵着闹着搬到了那处院子。
    赵宁有些想不通。
    赵淑婉没有瞧清那人的面容,却看清了他胸口的小红痣,这到底是什么眼神?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快些穿好衣裳,世子爷还等着您过去呢。”春竹提醒了一句。
    赵宁被人伺候着穿戴好,她的头发长而密柔,眼下只是用了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在了身后,墨发及腰,袅袅婷婷,如随意飘散而下的海藻,翩若晨间娇花,却又丝毫矫揉造作之感,处处自然轻悠。
    春竹和夏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本来二人对有些事还存了些许疑惑,眼下倒是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