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其实本朝风气颇为开放,少男少女们更是时常开宴相聚,这都是顶顶寻常的事情,原主先前也只是因为容貌过盛才不敢外出,只不过如今客居济宁侯府,要分外小心与府里少爷们的关系,若是叫人误会可就不好了,顾初宁这才避了开来。
席面上已坐了好些人,宋淮和宋景二位少爷也到了,这还是顾初宁第一次见二少爷宋淮,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家常直缀,面容清隽,与宋芷颇为相像,几位姑娘们也盛装出席,很是好看。
在宋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则是二夫人范氏,她今日穿了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襟子,堕马髻上微微插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钗,端庄贵气。
说来二夫人是济宁侯府唯一的正头太太了,侯爷出了先前那档子事,如今孤身一人,三夫人又新丧,如今侯府里里外外都是由着二夫人打点的,忙的不可开交。
顾初宁正在四处看的时候,丫鬟们已经开始摆上吃食了,正于此时,场中忽然静了一瞬,顾初宁也抬目望去,原来是陆远正缓缓走来。
他穿一身青色衣袍,行走间衣袖微摆,俊雅飘逸,眉眼俊秀至极,当真是如玉一般的公子。
顾初宁晃了一会儿神,阿远长大了可真是不得了啊。
陆远还小的时候就已经面目俊秀,她每每见了都要调侃一番,说若是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子,如今果然风流毓秀。
直到陆远出声才打破方才的寂静:“今日天头甚好,老夫人这宴开的正是时候。”
宋老夫人很是开心:“快坐下,我就知道你忙得很,这才叫了你来,也能趁机会休息一番。”
陆远点头应是,然后落座,宴席也正式开了起来。
由于是家宴,席面并不大,只请了女先儿来府里说书弹曲儿,不过也很是热闹了,顾初宁则是和顾瑾安静地吃席,这等时候自然是低调要紧,若是出错可就不好了。
小几上摆了好些糕点,顾初宁捡了顾瑾爱吃的夹给他,顾瑾虽是个男娃,却很爱吃甜食。
顾初宁就想起了陆远,他也爱吃甜食,却甚少用甜食,她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问了他才知道,原来他觉得用甜食像个女孩,每每都是她主动拿去他才肯吃,真是个古怪的孩子。
顾初宁给顾瑾夹完糕点就看向陆远,他正在和人喝酒,案几上的糕点果然一点都没动过,她不在以后果然就没人知道他这个习惯了,顾初宁叹了口气。
感慨完之后,顾初宁忽然听到老夫人叫她,她立马领了顾瑾起身。
原来老夫人见她俩坐在一隅,安静乖巧,又想起了她二人可怜的身世,顿时心生不忍,宋老夫人摸了摸顾初宁的手:“在府上住的可还习惯,已经和芙姐儿她们一道上家学了吧,府里拢共就这么几个姑娘,你如今到了侯府,也是府里的姑娘了,可千万别见怪。”
顾初宁很是感激:“劳烦老夫人挂心了,初宁一切都好,姑娘们也都对我颇多照拂,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这老夫人当真是慈和良善,就是对她这等算不得亲戚的小辈都如此之好,竟与府里姑娘们一般对待。
宋老夫人见她眉目轻灵,虽貌美却举止端庄,心下很是喜欢:“那就好。”
除了老夫人叫了她这一插曲以外,整个宴席再未发生什么旁的,很是安稳的结束了,顾初宁松了口气。
第二日顾初宁照常去了家学,先生教授的课程无非是些女子闺学的,这些顾初宁都很是熟悉,自然很是轻松。
只不过下了学以后,姑娘们却没有如同往日般直接回去,而是聚在了一处说话,顾初宁有些讶异。
宋莹扯了扯帕子道:“表哥好不容易来府里一回,两位哥哥读书也读的辛苦,我们做妹妹的,自然要为她们分忧,依我看,不如每个人准备一份礼物送与他们,也好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心意。”
宋芷收拾笔墨,没有说话,宋芳依旧如同往常般沉默,宋芙想了想道:“四妹妹说的有理,那咱们明日一道送去。”
宋莹听了果然很开心,然后就转身回去了,待宋芷和顾初宁往三房走的时候,她撅了嘴道:“打量谁不知道她俩的心思,还要连累咱们,”她又不喜欢陆远,还要当陪客。
顾初宁没有出声,府里的姑娘们年纪轻,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时候,眼前又有陆远这么出色的,对陆远有意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她有些感慨,当年的孩子如今都有人倾慕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不过下一刻顾初宁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却变小了,如今才十五岁。
宋芷听见以后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会也因为陆远生的好就中意他吧,”这些年来京城里心悦陆远的姑娘简直数不胜数,唯独有这么个不一样的姑娘,难不成也被陆远骗了去。
顾初宁坚定的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他还是个孩子,”这如何可能呢。
宋芷点点头:“那就好,实则是那小子只有那张脸生的好些,最会靠着这张脸诓人,你可千万记住,将来可不能被他诓了去,”顿了顿又道:“你这是什么回答,他可不是什么孩子。”
顾初宁无奈的点了点头,怎么陆远在不同人口中……这般不同,到底是长大了,性子也不一样了。
陆远在济宁侯府中不过住几日的时间,这送礼自然是要赶紧的,第二日顾初宁就带着礼物出门了,待出去以后才发现各位姑娘早已经单独送过了,压根儿就不似先前说的那般一起去送。
顾初宁看着手中的匣子万分无奈,既然如此,那她就自己去,反正见见阿远也不错,虽然如今已经知道他过的很是不错,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关心的。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陆远所在的院子,门口立着一个书童,见了顾初宁就点头示意:“姑娘,少爷就在里头呢,您进去吧,”这一天已经来了好几个姑娘了,他早已习惯了。
顾初宁点点头,这书童她熟悉的很,名唤双瑞,自幼陪在陆远身边,如今也这般大了。
顾初宁进去的时候陆远正立在博古架前头,窗柩透进来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鼻梁挺直,侧脸俊秀,她清了清嗓子:“表少爷。”
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小几,顾初宁和陆远二人对坐。
日暖春深,屋里遍洒阳光,顾初宁眉目玲珑,浅衣襦裙,像是拢在清晨中的雾烟一般。
顾初宁就道:“几位姐姐都已来过了,我也就不说闲话了,”她说着将手中的匣子递给陆远:“你瞧瞧,可还喜欢。”
陆远唇角微勾:“表妹送的,我自然喜欢,”他面上不显,心中却道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姑娘定然别有所图。
表妹……顾初宁实在是不适应,她忽然就比他小了一辈,造化弄人呐。
描漆的匣子被缓缓打开,顾初宁就看见陆远的笑逐渐变得冰冷,他虽还在笑着,但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了。
陆远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这是……谁教你的。”
就像是积了尘灰的画卷被缓缓打开,再次见到这东西,陆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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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四岁那年,陆远收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礼物。
陆远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午,天气晴朗,书房里满是阳光,他正在读书,忽而门扇被推开,她走进来送他礼物。
他才忆起那天竟是他的生辰,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吉祥结,他翻来翻去的看了好几遍:“妧妧,你送我的这是什么啊……”
她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就冷了下来,然后敲了敲他的头:“不要就算了,没见识了吧,这是我自创的吉祥结。”
她跟他细细解释:“佛门有八宝,第七宝是鱼,而第八品佛为盘长,现下我将它们两个融合在一起编了一个吉祥结,多新鲜啊,这可是顶顶好的生辰礼,不要我可就拿走了啊,”她顿了顿又道:“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妧妧,要记住。”
他笑着道:“我要,自然是要的。”
佛门八宝,象征吉祥如意,绵长久不断。
而眼前的吉祥结,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陆远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仅仅出现了那么一瞬的失态,立时就恢复了往日的形态:“这吉祥结……我以前只见过一次,不知表妹是如何学来?”
顾初宁这才想起她以前送过陆远相同的吉祥结,实在是她于针黹女红一道上极是普通,故而平时喜欢打络子和编吉祥结,这吉祥结是她无意中想出来的,竟忘了这回事。
顾初宁回道:“这吉祥结左不过就那么几个样子,我随意把它们编在一起了,可有什么奇怪的吗,”她若是说她是徐槿,说不得会被人当做是失心疯,当然要扯谎了。
陆远看着案几对面的顾初宁,她生的极美,长裙迤逦堆在地上,乌发红唇,眉眼秀美,耳坠微微晃动,满室生辉,处处皆美,可却无一处像她,不可能是她。
陆远把匣子合上:“说来也是,左不过是巧合罢了,表妹这礼物我甚是喜欢,”他说着笑了起来。
顾初宁就道:“那就好,日头也不晚了,我就先回了,不耽误表少爷了,”她说完起身往回走。
顾初宁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要暗了。
珊瑚一见顾初宁就立马端了茶上来:“姑娘,您回来了,各院儿的礼物都送好了吗,”然后给顾初宁倒了一碗茶。
顾初宁点点头,这礼物自然是阖府皆送了,老夫人、二夫人和纪氏那里她是亲自去送的,几位少爷那里为了避嫌则是遣了珊瑚去送,至于陆远那里,她出于私心是亲自去的,当时准备礼物的时候她只图着寓意好又简单,完全没考虑过这回事。
看着他那幅神态,一瞧着便是想起了往事,以后她应当注意些,她早已经不是徐槿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茶碗中的茶雾徐徐地升了起来,顾初宁喝了口茶,与此同时,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你去陆远那里了,”一听着便是宋芷。
宋芷一路快步的走了过来,她的裙裾都散了开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叫你小心些,陆远可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
宋芷又连珠炮一般地说了起来:“世人都说陆远乃是翩翩佳公子,待人温润有礼,我瞧却着他比谁都没心,那么多小娘子为他撒相思泪,也没瞧见过他对谁不一般,人人都以为他有情,实则最是无情。”
顾初宁这口茶好容易才咽下去,该如何跟宋芷解释呢,说她其实是关心晚辈吗?
宋芷拉过顾初宁的手:“我瞧着你是个不一般的,才同你说这些,你看大姐姐和四妹妹我就不说,”宋芷可是见过顾初宁爬树的,能爬树的自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
顾初宁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放心,”她有些好奇:“我看府里的几个姐妹对表少爷都还好,怎的在你口中就变味儿了。”
宋芷面色复杂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这事说来复杂,总之你记住我说的就好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另起了话头道:“大姐姐送了一块砚台,四妹妹送了一块好墨,我瞧着她俩这礼物正好做成一对儿。”
顾初宁闻言笑了一下,宋莹的心思几乎摆在台面上,只不过她没想到宋芙竟然也对陆远有意,而侯府里对这事就像是不知道一般。
说来这道理浅显的很,陆远与济宁侯府乃是通家之好,虽有一纸婚约牵绊,但三小姐宋芜说不得再也寻不到,这门亲事作废岂不可惜,而陆远家世人品都出众,若是能与府里其他的小姐结亲,两家的关系就能再进一步,侯府中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顾初宁忽然想起了白日里的陆远,宋芷说的没错,他不似表面上那般,人都是会变的,而陆远和以前也确实不同了。
她伴他从半大孩子长成少年,极是熟悉他,虽然重生以来仅匆匆见过两面,可这两次相处足以让她认识到他已经不似从前了。
那时的陆远不爱说话,整日里读书,很是依赖她,而现在,他待人有礼,前途可期,仿若两个人一般,这其中他又遭遇了些什么呢。
顾初宁叹了口气,就算她不想承认,但每个人都是会变的,惟愿他以后一切皆好。
偏院儿里,双瑞敛声静气地进了内室。
陆远还是那个姿势看着匣子中的吉祥结,一动不动,是他想错了,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她回来了,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陆远想起那次江雨初遇,顾初宁执着十二骨竹伞,与她十分相像,而今又送了这如出一辙的吉祥结,桩桩件件都透着几分不寻常,看来这姑娘还真是打探到了不少东西,着实废了不少心力。
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姑娘,一门心思想要攀高枝,想嫁入高门大户,做个菟丝花,昨日更是连宋景也不放过,只可惜寻错了人。
双瑞进来后就看到陆远这个样子,他小声翼翼道:“少爷,怎么了。”
陆远摩挲着吉祥结,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这是掩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亦是他的心魔。
第17章
陆远到底是外客,不能久居济宁侯府,因而略住了两日便回去了。
两位少爷也去读书了,白日里不在府上,侯府里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瞧着颇有几分宴席散尽的样子。
姑娘们自然也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上午去家学读书,下午闲来无事绣花赏草,这般堪堪过了十几日。
这段时间顾初宁自然也没有闲着,她现在是长姐,还有个顾瑾要好好抚养,而前路前途未卜,如今也只有她一人可以依靠,肩头压力大得很,故而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便去五福堂同宋老夫人说说话,也好增进感情。
家学这一日的课程是琴乐课,济宁侯府教养姑娘极为用心,自然要教授姑娘们琴乐。
顾初宁想起来却有些头疼,她平素虽喜听曲儿,却不善音律,可以说是平生不识宫与角,因此去往课室的路上简直是一步三停,想她虽不如何聪明,却也尚算可以,唯独这一点上极差。
宋芷走着走着就发现身后的人离她越来越远,她停下来看着顾初宁笑:“你有什么害臊的,左右姐妹们也都见识过你的琴艺了,不必如此害羞,”她虽如此说,面上却笑得极是开心,她想起那日顾初宁初次弹琴时的粗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