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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第177章 突破
    “老爷子这也是太激动了,这也的确——按理说,老人是不该这样大悲大喜,但你特意把小胡带回来,肯定也是想让老爷子开心,这一惊是免不了的——小胡你是不知道,老爷子这几年都已经根本不提这事了,都死心了!”
    刘阿姨的确是个非常有必要的存在——也是个妙人,有她在,气氛总不会太尴尬,老爷子和师霁不便说、不想说的事,她来说正好。胡悦也很喜欢刘阿姨,要都和师家祖孙一样打哑谜,她能闷死。
    情绪太激动,老人家一下没坐起来,险些没晕厥,大家忙了好一阵,他的心跳才平复下去,刘阿姨把床摇起来,让他可方便地和人交流,老院长的眼神,从师霁身上划过,又落到胡悦脸上,看了她一会,又看看他们相握的手——他也许是诧异的,甚至可能还有所怀疑,毕竟,师霁的性子,老院长最了解,这会儿忽然变出个女朋友,又是在老人弥留之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假扮女友之类的狗血桥段。
    也许,还有别的理由惊讶,但这些就不是胡悦能看得出来的了——在她来看,老院长的身体的确已很衰弱,但至少这片刻,她看不出什么老年痴呆和神智错乱的迹象,他的神智仍是清醒的,只是精力不济。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哪有可能和别人做有意义的眼神交流?
    展现出的自闭倾向,大概是精神长期抑郁导致的交流欲降低吧,现在不就好好的,和师霁长时间的凝视,就像是无声的交流……往大了说,这个年纪的老人,很多时候说话都得重复几次,而且意思也说得尽可能的简单,年纪太老,脑部机能退化,是真正的‘老糊涂’了。像是这样还能眼神交流,把心理活动维持在面皮底下,喜怒不形于色的,可能身体确实是不行了,但大脑好着呢……之前的昏迷,恐怕就和刚才一样,是乍然听到案件告破的好消息,大喜大悲,一时承受不住,缓不过一口气而已,别看现在仿佛危在旦夕,但如果身体机理能够撑过去的话,好好调理,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
    师霁应当也能观察出这些细节,当老院长探索地望着他们的时候,他的视线,也仔细地掠过祖父的身体,肩线很明显地松弛了下来:这对祖孙的关系肯定存在问题,没见过如此相对无言的亲人,但,感情依然是在的。直到确定老院长的身体情况比表现出来好,他这才放下心,和祖父对视着,唇边也露出了一丝有些讽刺的笑意。
    “好。”老爷子闭了一下眼,他的反应到底是比年轻人要慢了,吐字也轻而含糊,胡悦险些听不清楚,精神头一过,老态更明显。“开心……就好,你喜欢就好。”
    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但气氛仍有些尴尬,胡悦还在仔细品味时,老人家慢慢地向胡悦伸出手,胡悦连忙把手递过去,给他轻拍,“好孩子。”
    脑子还清楚,但说话已费力了,老院长一句话分了好几段说,叫刘阿姨去开柜子,“那个,小箱子。”
    从旧居搬来,应当也是刘阿姨主持打理,老爷子一句话,她哪有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喜气洋洋捧了个小木头匣子,“是老太太还好的时候打的金首饰,说着,我们家没留下什么传世的东西,给孙媳妇备着,一人——”
    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是个念想。”
    箱子里是两对金镯子,又大又粗,也是老派审美,还有几色金饰,都是两份,老院长说,“都……给她。”
    胡悦请示地望了师霁一眼,他没说话,只是在旁看着,依旧似笑非笑,刚才的崩溃已经没了一点残留,现在,情绪仍复杂,但已全收敛在了眼里。——他给了她一个眼色,胡悦才说,“谢谢爷爷。”
    这称呼,叫得她也有点不自然,胡悦设想过自己见到老院长的千百种形式,但没想过是以这样的身份见面。
    老院长或者也没想到师霁真的还能带个女孩回家,而且还是表面来看相貌并不般配的一个,他也有些浅浅的尴尬——大概体力也不足,眼皮往下掉,只勉力点点头,话是再说不出来了。
    胡悦察言观色,“我去收拾行李,一会再来看爷爷”,和刘阿姨一起退出去,刘阿姨倒是习以为常,“老爷子就这样,今天算是说得多了,他心里有时也清楚,就是说不出来——身体弱,太费劲了。”
    “就是和孙子话都不多,平时也很少见面——见了,没有多的话,两个人心情都不好,这是太疼了。”又说起师家从前的事,“我们在老家听说,都心疼得不得了,他们更是了,一见面就想起伤心事,宁可这样,两头活着,还能忘掉一点。”
    这失去,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才会到今天都无法痊愈,甚至无法抱团舔舐,只能彼此分离,自欺欺人地假装遗忘,仿佛现在就可以不再想起。胡悦又想到师霁的整形手术:一个人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摒弃残缺,变得完美?
    能不能将伤痕累累的过去,从自己的身躯里剔除出去,埋葬在回忆里?
    刘宇落网的事,解同和没有通知师霁,当然是因为保密纪律的要求,但既然此事是a市主管,走漏风声也很自然。老院长这一次醒的时间特别长,和师霁在房中谈了很久,声音不大不小,门也没关,胡悦和刘阿姨坐在客厅偶尔也能听到一点,大概就是在说这个案子的事。
    男人们闲聊,女人也有自己的话题,无非就是查户口和童年趣事,刘阿姨很知身份,户口不敢多查,想和她说些师霁的童年趣事,但她在过来照料老人之前,实际上和师家接触不多,也就见过几面,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一长一短说点自己家里的事:当时来照顾老人,一方面是帮忙,一方面也是家里较困难,师家给的钱不少。这些年过去,儿女已自立,其实无需继续在外工作,但照顾出感情了,也撒不了手,再加上师霁也在多方面帮助过他们,所以留下来打理,也有点报恩的意思。
    “他很客气的,叫我把老公接来一起住,我说算了算了,这样下去,这里是我家还是你家?是亲戚也讲究一个度,照顾老爷子,我一个人够,就不需要别的人过来帮忙……”
    刘阿姨讲这么清楚,可能自有一番在未来的女主人面前剖白的心思,胡悦却听得心不在焉。看到师霁走出来,忙问,“老院长睡了?”
    “嗯,又睡过去了。”师霁交代刘阿姨,“老打葡萄糖也不好,晚上还是给他做点汤水吧,慢慢还是要恢复饮食。”
    本以为是病危,现在看,反倒有点缓过来的意思,刘阿姨自然是开心的,应下了起来去忙活,师霁看看表,胡悦也跟着看:下午三点多,不早不晚,a市这边纬度高,天黑得早,三点多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你还进去看论文吗?”她试探性地问。
    “不看了。”师霁说,“我约了人,去公安局一趟——当年,a市轰动一时的一起连环杀人案破了,现在正在审查,师雩很可能是受害者之一,祖父想让我去多了解一下情况。”
    胡悦做出第二次听到的样子:第一次她应该是从刘阿姨这里听说的,所以不能太诧异,但刘阿姨势必了解得不清楚,所以她还应该有点好奇。“那,我……”
    “你也一起来吧。”师霁的语气很随意,“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难得来一次a市,也该到处走走。”
    之前不出门,是老爷子的病情挂心,现在情况好转,也就没这个忌讳了。师霁问刘阿姨拿了车钥匙,路上边开车边打电话,又进入了那个人情练达、谈吐风趣的角色里,他对上层人士一向是如此讨喜,用得着的人当然也一样,几个电话打出去,已联系到好几个关系人士打招呼,人到了公安局,居然是中队长亲自出来接待。
    “幸会幸会,师医生这里坐。”
    刚才那几通电话有用,师霁握手的时候塞过去的一个红包也有用,中队长态度很好,再无胡悦印象中的官腔,开门见山,直接介绍情况,“凶手已经抓到了,审问还在进行,这个人,心理素质很好,他也知道,过去这么多年,这个案子和类似的几个案子还不一样,直接证据并不多——”
    如果不是dna技术得到极大发展,连唯独的这一点证据都不会有,这个案子,刘宇的口供是非常重要的,能否击溃他的心防,就是案件本身的关键点。在本人松口以前,案件真相还在迷雾之中,师雩是否也是被刘宇所害,这种问题自然也不可能被解答。
    嫌疑人肯定是不能见的,中队长也解释了理由,“案子是在a市审——我们的案子,肯定不能交出去。但是,师医生你也知道,现在都正规了,这是部里非常关切的案子——”
    这也就是说,以前那些老手段肯定不能用,连擦边球都不能打,现在的审讯都是全程视频录像,要经得起反复考证研究的。“部里特意从s市请来专家,组建专案组,事实上这都是s市那边在带头搞,我们这边能做的也就是提供场所,全力配合。”
    即使如此,能把审讯地固定在a市,也算是保住了警方的面子,这样的大案子,不论平时是多骄横的态度,在这种时刻肯定都配合无比。师霁点头沉吟,“能问问,现在嫌疑人状态怎么样吗?”
    他是受害人家属,如此关切再正常不过,中队长犹豫片刻,还是透露道,“毕竟是s市那边请来的专家,有一手——听说都不是体制内的,是个非常有名的心理医生,组长用私人关系才请动她。来了以后,说也奇怪,每天就是和刘宇唠嗑,这个刘宇,刚被抓的时候,油盐不进,我们好几个老刑警都栽了,对警方和政府非常的仇恨,这唠了几天以后,你猜怎么着?话就变多了,听专家说,可能这几天就能开口说点案子上的事。”
    胡悦听得入神,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又是一惊,她看了师霁一眼,还好,他没留意,只是一径出神。中队长也理解,正要继续说,他电话响了,接起来说了几句,不禁喜动颜色,“真的?这专家这么神——这个刘宇,开口了?”
    嫌疑人愿意开口,这对案件侦破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进展,中队长立刻要赶过去,满口许诺了有进展一定告知——不过,讯问嫌疑人也讲究技巧,不是想问就问,得讲究个水到渠成。师霁问胡悦要不要去哪里逛逛,胡悦当然答复不用,“天都黑了,改天吧。”
    师霁没有坚持,两人回到家里,刘阿姨已做了一大桌子菜,她在a市住了多年,饮食上被当地人同化,菜量以大为美,一个酸菜白肉锅就几乎吃不完了,炖的还有芸豆排骨、土豆牛肉,也不知道仓促间都是哪里变出的大锅子。
    吃多了就容易困,下了飞机到现在,几乎没有歇过,再是铁人也该累了,胡悦洗了澡,七八点钟倒头就睡,这比她平时睡得要早得多,半夜三点多自然醒来,看看时间,知道不好再睡着,索性起身去上厕所。
    她这个客房,不像是师霁的主人房,里面什么都有,上厕所要横跨客厅,经过老院长房门前,胡悦一愣:护工是睡着了,但阅读灯开着,老院长半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似看非看,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放下报纸,眯着眼吃力地张望了一会,招招手叫她过去。
    “您醒了。”胡悦过去打了个招呼,她看了护工一眼:老爷子晚上吃了一碗粥,这就有排泄的需求——
    “是你。”但,老院长叫她过来,好像并非为了这件事,他慢慢地、低沉而又微弱地说,“老周,没和我说——也都是缘分……”
    “撒手之前,终于,见到你了……”
    第178章 孤独
    “我不知道原来师霁和您说过我。”
    “呵呵……”
    刹那间,太多思绪流过,胡悦来不及仔细思忖,本能地选择了最得体也最合适的对答,她万万不敢小看这个衰弱的老人——今天下午,他和师霁的交流,胡悦看在眼里,老院长也许年纪大了,但思维仍清楚,而他可是师霁的祖父,即使是现在,在师霁面前,似乎也依然能不落下风。
    师霁真的和他说过自己吗?她有些怀疑,他绝不是对亲人提及女友的性格,老院长的话,已经是极强烈的暗示,胡悦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非常的愚蠢:也许一开始,师霁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对新助手的排斥可能是惯例如此,但之后反常的接纳与提携,是否并非是因为她的努力,而是因为他有别的考量?
    他们之间,秘密太多,以至于胡悦并没有对这个假设感到愤怒,只觉狼狈——老院长似乎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宽容地笑了。“他还不知道……是,老周和我说的,你是个,好孩子。”
    他的手已经很老了,又干又瘦,皮肤发皱,抬起手的动作都颤抖,更显得孱弱,但老爷子仍努力地举起手,拍了拍胡悦的手背。“我知道,你家里,不容易……”
    他说话很费劲,声音很轻,在护工的呼噜声里,胡悦不得不凑得很近才能听清,“但是,老周都和我说了,你是个好孩子。”
    聪明人说话不用点透,胡悦垂下眼睛,手掌揪紧了床单,“老院长,我……”
    她吸了一口气,“我转专业的事……还有考研的面试——”
    老院长又按了一下她的手背,“你要多谢谢,老周。”
    诧异吗?也许有,但更多的还是释然,这下全能说得通了,s市的医疗圈子就这么大,医学院和医院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是千丝万缕,尤其周院又是整形出身……不是每个本科生都可以成功地申请转专业,被选拔进双学位通道,能够以这不是很正的出身,以及不是最出色的笔试成绩通过面试——当然,更不是每个硕士毕业生,都能成功地进入十六院。
    “当时,导师说的院内的关系……”
    老院长微微一笑,他的精神好了些,说话也比之前流利,“一事,不烦二主,不过,老周和我说过,你老师对你很满意,你是个好学生,好孩子。”
    他的手指收紧了,攥住了胡悦的手,有些欣慰地说道,“命不太好,可你,真的很好。”
    胡悦还有很多疑问,她在校时被评上的助学金,她青黄不接时导师给联系的那些活儿——她实习时进的三甲医院……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当然是永远不屑的努力,但,很多时候,当努力并不能完全决定结果的时候——当她需要一点运气的时候——
    胡悦没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女,什么事都如有神助,但很多巧合确实让她以为,足够心诚,是可以换来一些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的运势。现在她恍然大悟却又觉得这才更合情合理——哪有什么运势,到最后,其实都是安排。
    那,理由呢?
    她抬眸注视着老院长,未带感激也不存愤怒,眼神清澈如水,静静地等待着后文——既然说破了,那么,老院长一定会给个解释,他不会把这些事留给她和师霁去解决的。
    “蕙质,兰心。”老院长看着她,越看越欣赏,他低声说,“师霁命很苦——却也,很幸运,他,遇到了你。”
    他喘了一口气,忽然间,好像被拔了塞子,精力又从身子里打着圈儿地流了出去,“你真的很好,真的,好孩子。”
    “以后,师霁,就交给你了——他也是,好孩子。”
    他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呼吸带上嘶鸣,胡悦连忙去取氧气管,“老爷子,给您吸点氧?”
    “不、不用。”老人的身体情况确实是这样,时好时坏就是这么突然,老院长执拗地握着她的手,“他真的很苦,也真的很好。”
    “你对他,好些。”他望着胡悦,切切地说,岁月在他面上刻下了无边的愁苦,这句话像是把所有多舛的命运全都凝在了音节里。“他真的很好,比我们都好,他命很苦,小胡,你对他好些。”
    胡悦还能怎么追问,她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新医生了,可血终究没有全冷,当这样一个孤苦的老人,一个在她命运的转折点多次暗中伸出援手,把她成全到了这一步的老人,握着她的手,这样将最后一丝心愿寄托的时候,她还能怎么说?就是这个下午,她刚在这个房间规劝过师霁,该放下的时候,别给自己留遗憾。
    真相,到如今已没有多少遮掩了,师家人也许存在私心,但她又何必逼着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年轻人面前剖析自己的软弱与自私,老院长对她的帮助做得如此隐秘,已证明师家人未说实话,这也许阻碍了案件的侦破……但,刘宇终究还是落网了,不是吗?这些纠结,也许,也该放下了。
    “……好。”她轻声说,望着老院长郑重地说,并不羞涩,更不矜持,“我知道,他很苦。”
    想到师霁平日里种种表现,她禁不住一笑,“心里苦,所以,他对人有些独……但是,他真的很好,他对我很好……他很好。”
    言辞在此时,是拙劣的,是愚钝的,是无力的,这些话让另一个人来听甚至会嗤之以鼻,深觉荒谬,甚至也许还因此调低对胡悦的评价,师霁哪里好?师霁讽刺她为难她甚至是轻蔑地对待她,说她丑说她笨当着别人让她没面子,师霁对她哪里好?师霁怎么能算个好人?
    但是,这些话,并不需要别人懂,只要懂的人懂就行了,只要老院长明白——而他也的确明白,只要他们在相视的笑中能想起同样的笑容,同样的师霁,那就已足够,他们都知道他走过的荆棘路,尝过他流的血,师霁是个充满了谜团的男人,有些事胡悦一无所知,老院长却知之甚详,第一次见面,他们本不该有这样的默契,可某一角度他们又同时明了了他的本质,他的孤独、脆弱与勇敢,在这一刻,形成了无言的默契。
    老院长的眉头舒展开了,他望着胡悦复杂而又欣慰的一笑,他们中间,隔了太多,就是这一刻的情绪也不单纯,但他流露出的松懈与解脱,那纯然的喜悦,让人不禁也受到感染。
    胡悦也在这样的笑里微微地笑起来,她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对师霁说起老院长的笑,将来的某一天,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她要对他说说祖父对他的关心,这世上除了她也并不是没有人爱他——
    她慎重地说,“我一定待他好。”
    老院长使劲地攥了一下她的手,他也许用尽全力,但她感受到的仅是轻微的抓握。
    “好。”他说,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了些,说了这么多话,他许是极疲倦了,但却听得出情绪的改变,话里又多了一丝活气,一点盼头——一些对未来的期待,“那个人……刘……”
    “刘宇。”
    “对,刘、刘宇……他已经,被抓了。师……”
    “师雩。”
    “对,他的事情,你妈妈,的事情,都、都会有个结果……”老院长说,“我要,撑着等,我想……等到最后……什么都……”
    他喘了几口气,“都告诉你……”
    “您一定能,刘宇已经开始交代了——”胡悦刚说完,又觉不妥,老人想要盼个什么,有了什么念想,又有了求生意志的话,身体也许就会因此转好,但如果认定了这个念想很快就能实现,这展眼就能盼来的话,鼓舞效果可就没那么好了。“不过,案件也需要时间,您要好好养身体,长命百岁,慢慢的等。”
    刘宇已经开始交代的事,师霁肯定没和老人说,他诧异地动了动眉毛上的肌肉,已挑不起眉了,就连笑容都显得乏力,胡悦知道老人精力有限,此时恐怕已经乏得不行,她站起来要把床摇下去,果然老院长也没反对,他的眼皮都快搭在一块了,只是含糊地、断续地说,“对……还得……等……活……久……”
    胡悦摇摇头,也没把床完全摇平——就怕痰涌堵着气管,稍微还带点角度,她就停了手,为老院长半掖好薄被,她回屋喝了口水,倒是彻底走了困,辗转反侧了半夜,天都快亮了,这才拧过身子,捂着额头望着屋顶自嘲地一笑:姜还是老的辣,老院长虽然和她半透了底,但还是有所保留。刘宇未曾完全交代,这案子就一天不算是告破,那么师雩某种角度来说就仍有嫌疑,这时候若是告诉她师雩未死,那万一刘宇抗拒从严,真的回家过年了,师雩可不就尴尬了?
    以现在的案情进展来说,其实师雩的确已不再是嫌疑人,老爷子的担心,有些没必要了,但胡悦也能理解他的想法,人老了,什么动荡没经历过,对世情的顾虑肯定也比年轻人更多,也更不愿相信公权力。她并不责怪老院长,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真相近在咫尺,她放下了师家的隐瞒,也不必再背负沉重的秘密,师霁可能真的不知道,一切都是老院长和周院这对师徒的安排,他们领会到了她的志向,默默地成全了她的夙愿……会做到这一点,那么,师雩是杀人凶手的可能,终究被完全抹杀,不论当年他失踪的真相为何,她也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放下这个执念了。
    就像是一块亿万年的坚冰开始溶解,她的心,早已和这念头长在了一起,胡悦心头五味杂陈,却也感到极度的解脱,她想哭、想笑又疲倦到了极点,举起手挡着额头,迷迷糊糊仿佛要沉浸进梦乡里,淡白色的梦境里,噪音都是淡白色的,嘀——嘀——嘀——
    嘀嘀嘀嘀嘀——
    她翻身坐起的时候,思维都没跟上,过了十几秒才费力地从泥沼里把思维拔出来:这是——这是心电监测仪的告警声。
    胡悦赶忙披衣下床,一出门正好遇到过来叫人的护工,师霁住的是主人房,离得远又关了门,还没听见,护工赶快去敲门,刘阿姨迷迷糊糊地也先摸起来了,“老爷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