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想到会这样，只是猛一瞬，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明明先前见到李成功和秦远的时候，她都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几个人坐在一辆车上，彼此之间距离近在咫尺，万般委屈似乎突然都涌了上来。
    “好了啊——”
    秦远从副驾驶扭过身来，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两下，柔声哄劝，“没人怪你。过去了就算了。以后大家虽然不在一起，想见了也都随时可以见。乖，眼泪收起来别哭了，昂？”
    “嗯。”
    甄明珠抖着声音应了一声。
    徐梦泽发动了车子，长舒了一口气。
    好一会儿，等甄明珠情绪平复了，秦远才转过身坐好。
    抬眸静静地看了一眼车窗外，他抬起的右手握成拳，抵在了唇上。
    徐梦泽微微侧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瞧见他张口咬在了食指指节处，一副心疼到无以复加的样子。
    收回目光，徐梦泽一手握紧了方向盘，情绪颇有些复杂。
    心疼，又庆幸。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甄甄，她是完好的。
    他们四个还能够重聚……
    实属不易。
    *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
    一点多的时候，一众人到了市区。
    李成功在半路上就嚷嚷着饿了，因而一到市区徐梦泽便先找了一家饭馆，几个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一个多小时，到了下午三点。
    这中间，李成功接了三个电话，岳灵珊接了两个电话。
    他们俩在外面念书时间长了，家里着急等着，自己本身也归心似箭。
    其他人便再没有多留，吃完饭下楼取了行李以后，徐梦泽帮着去路上拦车。
    岳灵珊一手扶着行李箱，朝甄明珠说：“那你晚上过来给我打电话。”
    甄明珠回到安城却没有落脚的地方，本来是预备在酒店里歇一下，可飞机上聊起的时候岳灵珊邀请去她家，说是她妈知道她们两人又遇上，最近还念叨她好几回呢。
    盛情难却，甄明珠便想着去她们家住两天。
    不过，这之前她要先去探望甄文。
    “知道了。”
    收回思绪，甄明珠笑着答应了。
    “那我稍后把地址发在你手机上。”
    岳灵珊的父母在安城卖小吃好几年，家里本身除了岳灵珊这一个学生也没什么负担。岳灵珊高考时候发挥的还不错，虽然没得到状元，却也拿了一些资助和奖励，因而在她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家人便在安城买了个两居室，安定了下来。
    她说的地址，自然指的是新房地址。
    甄明珠又点点头，将她送上车。
    她和李成功一走，便剩下徐梦泽、秦远、柳如荫和她四个人。
    四个人站在路边说了几句话，徐梦泽拍了拍甄明珠的胳膊，道：“走吧，我们送你过去。”
    甄明珠没拒绝，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甄文坐牢的事情，说起来和秦家有着扯不开的关系，这情况徐梦泽和秦远自然已经知道了。可知道了也于事无补，触犯法律的事情，由不得他们做主或者求情。
    一路上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车子停在了甄文服刑的监狱外。
    甄明珠开车门下了车，回头朝徐梦泽道：“谢了。”
    徐梦泽抿唇一笑，“有事打电话。”
    “好。”
    甄明珠点点头，道。
    她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之后，转身慢慢往里走。
    甄文入狱三年多一点，她基本上一年能回来四五回探望他。
    至于血缘关系，两个人先前也说起过，甄文非常平静地告诉她：在他的猜测里，那一张亲子鉴定单就是她母亲留的。
    她母亲临去前那段日子，一直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阿文。
    先前，甄文以为她道歉是因为是觉得自己不能陪伴他下半生，可亲子鉴定单一出现，似乎推翻了他的想法。她母亲之所以道歉，是因为这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郁结于心，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最终撒手人寰。
    因为愧对甄文，所以她将报告单放在了自己的爱物里。
    可没想到，甄文伤心过度，这事实便掩埋了十五年，要不是因为杨岚悲愤损坏，也许这一辈子，也没有人会揭开这个真相，他们永远是父女。
    杨岚要求离婚，甄文开出的条件是：不得拿这一纸亲子鉴定报告做文章。
    因而两个人协商离婚，杨岚带走了不少钱财和甄明馨，给甄文剩下的，便是一团烂摊子和甄明珠。
    甄文告诉她：他相信她母亲对他的感情。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甄明珠觉得悲哀。
    是啊，如果真按甄文所说的那样，她母亲爱重他。那么她在临去前将亲子鉴定报告单夹在画册里的做法，便说明她压根不曾为自己这唯一的孩子考虑过。
    她将自己留给了甄文，让这个非亲生的父亲，决定她的去留。
    她当时那么小小的，如果甄文不要她呢？
    甄明珠经常去想这个问题。
    却没有结果。
    她坐在会见室里好一会儿，甄文在狱警的陪同下出现了。
    里面待了三年多，他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有了风霜的痕迹，不过气质却日趋平和安定，微笑着坐下的时候，仍旧能让她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包容和宠溺。
    甄明珠抿唇看着他，许久，道：“爸。”
    “放假了？”
    “嗯，放寒假了。”
    会见室不同于隔离会见室，两个人中间就用一张桌子隔着。甄明珠抬手握住他一只手，小声问：“你最近在里面还好吗？有没有受欺负？”
    甄文笑了，“谁能欺负我？放心。”
    甄明珠盯着他面容瞧了一会儿，点点头。
    甄文打量一眼她的神色，突然问：“怎么都有黑眼圈了？学习很辛苦？”
    “还好。”
    甄明珠笑笑，告诉他，“大学里比高中轻松多了。而且我和程砚宁又在一个学校了，谈恋爱还来不及呢，哪来那么多时间学习呀，又不用高考了。”
    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甄文略微想了想，突然问：“没闹矛盾？”
    甄明珠一愣，摇摇头，“没呀，怎么可能。”
    “那怎么去做兼职了？”
    “……”
    甄明珠又愣一下，迟疑着问：“谁给你说的？”
    “韩霜来过。”
    甄文简短地说。
    甄明珠哦一声，抿唇笑笑，“我就是觉得不能一直花他的用他的，所以想自食其力而已，毕竟我都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们俩没事儿，好着呢。”
    “小丫头眼光还不错。”
    闻言，甄文露出了尚算欣慰的笑容。
    他这次犯下的问题比较大，先前就幸亏了程砚宁帮着请的律师，刑期只有六年多。
    原本，他其实还有些隐秘的私产，可当时不知怎地脑子转了一下，便默不作声地给隐瞒了下来，就想趁这个机会考验一下程砚宁，看看他对明珠的心意。
    事实证明，那是个经得起考验的孩子。
    他都从未想过，甄明珠完全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
    探监时间有限制。
    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甄明珠便眼看着甄文又一次被带走。
    喘口气，她转身出了会见室。
    时至下午五点，监狱外面，天色渐渐暗了。
    甄明珠抬手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部肌肉，走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找岳灵珊。
    时隔三年多未见，岳南田和马招娣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男的爽快直接，女的热情纯朴，夫妻俩知道她来，还特地收拾了一下屋子，等她到的时候，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不到一百平米的两居室，处处都显得整洁温馨。
    甄明珠默默地收了目光，有些抱歉地说：“又要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马招娣眼见她客气还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原本在家里也没事，就随便搞了搞卫生。而且明天成功的妈妈要过来，我和她爸今天都没开张，特地去商场里买了两身衣服，一会你帮阿姨瞧瞧，看看能穿不？”
    李成功妈妈要过来？
    甄明珠顿觉意外，下意识看了岳灵珊一眼。
    岳灵珊有点脸红地笑着说：“就他说他妈一直想来拜访一下。”
    “拜访啥啊，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就咱们家这情况，再收拾跟人家那也没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