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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王江宁忍着疼,看着小道士给自己包扎,也觉得有些感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开口问道:“小道士,咱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你知道我叫王江宁,我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老叫你小道士吧?”
    “当然不能叫小道士啦,叫道爷就行。”小道士又咧嘴一笑。
    “唉,你个牛鼻子,还会拿翘了!”王江宁歪了歪嘴,没想到道士却突然用力打了个结,瞬间疼得王江宁脸都拧巴了,叫道:“哎哟哟哟!好了好了,我现在是病号,惹不起你,行吧。”
    “算了,不欺负你。我叫吕冲元。双口吕,气冲云天的冲,元始天尊的元。”小道士说着却又拍了一下,看王江宁咝咝抽着气,笑得那叫一个欠抽。
    “吕冲元?名字倒是挺大气,怎么做事儿这么小家子气,欺负病号,算什么本事?”王江宁捂着吕冲元包扎好的伤口,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王江宁你要脸不?本道爷小家子气?刚才是谁在上面拿着铁锹欺负我腾不出手来?咱俩要是正经比划比划,你能走得了一招吗?你忘了你背上那张乌龟求道图啦?”吕冲元说到这里,似乎又回想起之前戏弄王江宁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王江宁做不得声,吃了这么大个瘪也只能强忍着当作没听见,打着手电往洞里探去。
    这新的洞口虽然也不大,但是钻进去之后却是豁然开朗,相当大的一块空间,王江宁用电筒照了半天,恍然大悟,这是一块天然形成的溶洞。很多钟乳石反射着电筒的光,照得洞里闪烁着点点诡异的光。
    他正在这里查看,吕冲元也跟了进来,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个溶洞。他拿的那根小蜡烛在这样大的一个空间里已经毫无用处,便吹熄了揣进怀里。
    王江宁那边却皱起了眉头,手电筒的电力已经不太足了,光线有些暗,但是依然能看清,这里并不完全是天然的,有很明显是人类留下的痕迹。就在他们进来的入口旁边,有一张木制的长桌,但是看起来年代久远,已经腐朽垮塌了。紧挨着长桌的墙面被修得平整如镜,却是空无一物。而长桌前面的地上散放着好几个像是蒲团的东西,不过也已经朽烂不堪。
    “这像是个香案,这墙上之前应该挂着东西。”王江宁指了指长桌后的墙面上方,那里还留着三个并排的铁钉。
    吕冲元点了点头,也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王江宁笑道:“想不到这里别有洞天。咱们分头查看,我沿着这里过去看看,你去那边瞅瞅有没有通路。”说着指了指远处漆黑一片的地方,然后随手又把蜡烛点了起来。
    王江宁嘴上答应,心里却多了个心眼,转身向远处查探的时候,时不时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吕冲元。
    “这么说,这里应该不是古墓了?”他边走边装作聊天的样子和吕冲元说着话。
    “应该不是吧,我也不太懂。”昏暗的蜡烛光里,吕冲元慢慢走到了那张腐朽的长桌旁边。
    “那你下到这里来,到底是做什么呢?我之前还纳闷也没听说过有道士会盗墓的,莫非这里是个什么地下道观?”王江宁虽然没回头,却也注意到吕冲元在长桌旁停了下来。他心中越发起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道爷自从下山以来,谨遵师命,替天行道。那伙盗墓贼道爷盯了很久了,本来准备把他们全都放倒然后再去悄悄报官,没想到你手还挺快,居然抢在道爷前面冲了出来。不过要不是道爷出手,你小子也早就没命了。哎呀,这种救命之恩,你就不用多谢道爷了,出去之后破费点好好请道爷吃一顿,就当是报答了。”吕冲元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依然是一股戏谑的口吻,听得王江宁忍不住磨牙。
    只是——他虽然在说话,人却一直没动。王江宁听得清楚看得明白,那小道士依然在长桌旁边。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定是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王江宁不动声色地转身往回走,电筒的光却依然向前照着。
    他刚往回走了两三步,就看到小道士的烛光动了起来,沿着墙往另一个方向移动了,王江宁停住了脚步。
    “至于道爷为什么要下来,很简单,谁还没点好奇心啊,那个洞口如此奇怪,怎么看也不像是枯井。下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别有洞天,你看,这不是真给咱们撞到了。说起来,这地方可能还真是个风水宝地,若是有人葬在这里也不奇怪,来世能投帝王家。”吕冲元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这回王江宁也听得很清楚,小道士已经走到了另一端。
    “呸,早就没有皇帝了。现在可是民国。”王江宁按下心中的疑惑,再次返身往前探路。
    “万一还有呢,谁知道啊。咦,这有条路!”吕冲元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小点声!你咋呼什么?差点把我喊聋了。”王江宁抓了抓耳朵。这溶洞里回音效果特别明显,吕冲元最后那句话喊得又很是尖厉,真是回音绕梁三日不绝。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吕冲元那边,用电筒一照,只见一座一人高的钟乳石后面,还真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不知道通到哪里去了。
    正在查看着,手电筒的灯开始闪了起来。王江宁眉头一皱,关了手电筒。
    “快没电了。省着点用,还是用你的蜡烛先照亮吧。”
    “现代科技,哼哼。”吕冲元又撇了撇嘴,示威似的把蜡烛举得很高,生怕王江宁看不到自己手上有蜡烛似的。
    “你说你一个出家人,这般争强好胜,你能安心修道吗你?再拿一支蜡烛来我也点上。”王江宁英雄气短,只能在嘴上和吕冲元争一争高低。
    “道爷也只有这一支了。我这怎么叫争强好胜,道爷这是让你不要被那些西洋玩意儿迷了心窍,真要应急,还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顶用。”吕冲元走在前面,声音忽高忽低的。
    “我说你是不是不争两句嘴就会死啊?”王江宁恨不得找块布条把吕冲元的嘴给堵上。
    “会死啊,所以你少说两句吧,你看看你,好好的一个侦探,废话这么多。哎,这可怎么走啊。”吕冲元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王江宁顺着微弱的烛光看过去,也傻了眼。眼前居然是个大分岔路口。碎石一路从脚下铺到分叉口,又四散开去,粗略一数连他们来的这条,竟然一共有九条岔路,他们站的位置也如同一只大章鱼一般,呈现出不太规则的圆形。
    这里应该还是原始溶洞的岔路,只不过如此复杂的岔路分支,王江宁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正在犯着嘀咕,只见吕冲元已经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风水罗盘来,摇头晃脑地开始掐指推算。“这儿可就咱们俩,你别装神弄鬼啊。”王江宁狐疑地叉着手问道。
    吕冲元睁开双眼,瞪了一眼王江宁,“什么装神弄鬼,道爷是那种迷信的人吗?”说完不再搭理王江宁,闭上眼,嘴上念念有词。脚下也没闲着,踏着步法开始转圈。
    王江宁歪着头眯着眼,蹲在地上看着吕冲元“做法”。
    风水这东西,王江宁好歹也是懂一点的。传说中能推演九宫八卦的奇门遁甲之术,他也听说过一些。只是职业习惯的原因,王江宁对这种事一向是保持着怀疑态度的。不过,这时候他的怀疑已经没那么深了。毕竟在此之前,王江宁连会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都认为是江湖传说,哪知道这吕冲元竟真有这等身手。他说不定真的能掐会算。
    只见吕冲元一手举着蜡烛,一手举着罗盘,在另外八个出口挨个转了一圈,每个出口那里都停留了片刻。八个全部转完之后,他回过头来斩钉截铁地指着左手第三个出口对王江宁说道:“这是生门,走这里。”
    王江宁知道这回开不得玩笑,他们俩在地底下已经起码两三个时辰了,不要说饿得前心贴后心,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得喝,嗓子都要冒烟了,若是再迷了路,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不由得把疑惑直接提了出来:“你确定?你是真算得准,还是瞎蒙的?这可事关生死别胡说八道。”
    “确定,八个通道我都试了一遍,只有这个通道门口有风,蜡烛晃来晃去的,出口必在这里。”吕冲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有病啊?早说你是试风,还搞什么罗盘,踩什么步法,老子还以为你真是能掐会算呢。还生门,生你大爷!”王江宁噌地一下蹦了起来,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呼在吕冲元脸上。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这行就要这么来。这也就是没有其他人,要不然道爷我肯定不能说是试风啊,不然指什么吃饭。快走吧,蜡烛等会儿灭了咱们就真要抓瞎了。”吕冲元继续呱唧呱唧地说着,举着只剩下一指长的蜡烛,率先进了洞口。
    王江宁也低头跟上,就在进洞的一刹那,他不经意间抬头一瞥,隐约感觉洞口的头顶上似乎有一些杂乱的线条,随着吕冲元的烛光一闪即逝。
    “喂,把蜡烛拿过来照照,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什么记号。”王江宁冲吕冲元说道。
    “什么记号啊,你肯定是饿昏头看花眼了,跟着道爷走就没错啦,赶快走,我跟你说这蜡烛撑不了多久了。”吕冲元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着。
    王江宁皱了皱眉,掏出手电筒准备回头仔细看看,不成想,这光刚打亮,还没来得及看,就灭了。不管再怎么按开关,电筒都没有反应了。
    王江宁长叹一声,知道这电筒已经寿终正寝了。望着前面越走越远的吕冲元,王江宁只得闷头跟上,什么记号的事情也顾不上了。
    这条通道是一条笔直的甬道。脚下依然是白色的碎石铺路,两侧却已经变成黑漆漆的石头。王江宁伸手摸了摸,这些石头坑坑洼洼,但也算齐整,反着潮气,入手冰凉。这明显是人工雕凿出来的通路。如此浩大的工程,在地下深处,却显然并非是古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疑问再多,也无法可想,只能继续闷头走路,但是越走王江宁越觉得吃力。也不知道是腿上的伤发作,还是体力消耗过大,王江宁真感到有点体力不支了。他一手扶墙,一手按着腿上的伤,低着头大喘气起来。
    这一低头,王江宁猛然意识到,这是在上坡。他现在要一脚前一脚后身体前倾才能保持平衡。
    前面的吕冲元注意到王江宁似乎有点体力不支,蹦蹦跳跳地又跑回他身边,一边扶着他面对着来的方向,缓缓坐下,一边还不忘继续嘲讽王江宁:“哎哟大侦探,受这点伤走这点路就不行啦?你还真是中看不中用啊。看看道爷这功夫,如履平地。”说着居然还伸出一条腿抖了抖。
    “你这么厉害,还不是一样飞不出去。”王江宁此刻虎落平阳,也懒得再和吕冲元拌嘴,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是道爷我修行还不够,这御剑飞仙的本事,可不是我这点道行就能做到的。”吕冲元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接下了这句调侃。
    王江宁摇了摇头,懒得再搭腔。
    吕冲元却自顾自地继续絮叨着:“你也看出来了,这是在上坡。这么一条笔直的坡道,还都是凿开岩壁开出来的路,你说说,什么样的神经病会做这种事啊。”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先逃出去才是要紧事。好了,我休息好了,继续走吧。”王江宁悠悠地又站了起来。
    看着他勉强的样子,吕冲元低头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歪着嘴说道:“伤口没事,你应该还是之前失血有点多,又累,坚持一下。应该快到出口了。”
    王江宁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吕冲元手上的蜡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俩人又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王江宁只觉得坡度慢慢又变平缓了,脑子里开始思考他们的大概位置。
    “刚才你看罗盘,这条路是往哪个方向的?”他开口问道。
    “西边。”吕冲元低声说着。
    西边,那就是往汤山方向了。和上峰那边一马平川不同,汤山顾名思义,山还是很多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一路上都是石壁而非土壁。
    他正在思索着,前面传来吕冲元兴奋的声音。
    “王江宁,快过来看!”
    王江宁此时也顾不上腿上的伤情,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跟了上去。
    竖在二人眼前的,是一堵圆形的石门。石门和石壁之间贴得严丝合缝,连一只手指都插不进去。而石门本身是一整块巨石,足足有将近两人高。王江宁看傻了眼。
    “死定了。这么大的石门,我们俩无论如何也推不动。”他心想这是死路一条啊,你个小道士高兴个什么劲。
    “这儿这儿,你看这儿。”吕冲元指着门边的墙面,继续活蹦乱跳地说道。
    王江宁凑上来一看,皱了皱眉头。
    墙上有三个不太起眼的小孔,一大两小,大孔正好在两个小孔中间,每个孔相距半掌宽。而三个孔的外侧,则是一个圆框,看起来像是可以转动的,和墙面几乎浑然一体。
    不会这么巧吧?王江宁突然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念头,一把抢过吕冲元手上的蜡烛,到另一侧墙面上去查看。吕冲元也在凝神看着墙面,一点都没反应过来王江宁这次的快手。不过他也不生气,跟着王江宁走到了另一侧墙面旁。
    另一侧墙面上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三个孔洞,一圈圆环。王江宁兴奋地把蜡烛还给吕冲元,一把从身后把之前发现的两把铁尺拿了出来。
    吕冲元眼前也一亮。这铁尺的三叉间距,看起来正好能插进三个孔中。莫非这铁尺就是开门的钥匙?
    “姑且一试。”王江宁拿着一把铁尺,对准三个孔洞,咔嚓一声就插了进去。吕冲元在旁边也看得清楚,这铁尺竟然真的和三个孔洞都能契合上,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铁尺定然就是开门的钥匙无疑。
    王江宁也很是激动,手都有点抖,铁尺插进去之后,他试着想旋转一下,却左转右转,怎么也转不动。
    “要两把一起转!”王江宁和吕冲元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吕冲元立刻把手上即将燃尽的蜡烛放到地上,拿起另一把铁尺,对准另外一面墙也插了进去。他回头看向王江宁。
    “我数一二三,我向左你向右,一,二,三!”王江宁看吕冲元也准备好了,大声喊道。
    吕冲元也在那边发着力。
    依然是纹丝不动。
    “我左你右!来,一,二,三!”这回是吕冲元数着。
    还是没有反应。
    “再试试,这次我们都向左。”王江宁继续说道。两人都向左,其实在同一个方向看就是转动方向不同了,王江宁逆时针转,吕冲元则是顺时针转。这回两人刚一发力,圆盘就开始转了起来,只听两边墙壁里传来咔啦啦啦的声音。
    王江宁和吕冲元兴奋地回头看着对方,就在这时,地上的蜡烛燃尽了。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你别动,我过来找你。”吕冲元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王江宁背靠着墙壁,侧耳听着墙里面的动静。
    对面吕冲元还没走过来两步,两边的墙都开始抖了起来。
    “先别动,先别动!”王江宁喊着。
    “好!”吕冲元一个好字还没说完,王江宁感觉整个洞都开始抖了起来。
    是石门在移动了。
    很快,一缕亮光从吕冲元那一侧照了进来。王江宁能清楚地看到吕冲元用袖子捂着口鼻,一脸紧张地靠在墙壁上。
    石门轰隆隆地向王江宁这边滚了过来,一直没入墙中。
    愣了三秒,俩人同时发出得救的欢呼声,王江宁更是连腿疼都忘了,孩子一样撒着欢毫无形象地奔了出去。
    这里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小山坡,林木茂盛。阳光从背后照了过来,王江宁闭着眼适应了好半天,才敢完全睁开眼睛。经历了这么一番生死折腾,他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看了看旁边的小道士,吕冲元的道袍已经完全是土色了,脸上更是黑得和包公似的。王江宁刚准备嘲笑一下吕冲元这副熊样,猛然想起自己肯定也好不到那儿去,一句话憋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毕竟打嘴仗估计赢不了他。
    “这是何处啊?”吕冲元也眯着眼捂了半天才敢睁开,四下打量着这里。